陈然
柒生说,五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听说他在外面的女人有一打呢,上次我们在一起喝酒,还见到了其中的一个,那女人风骚得很,跟五八倒是很般配啊。
柒生说,什么,今天下午他来了?他来干什么?下次我不在家,你别给他开门,他是个大色狼,上了他眼皮子的女人,没一个能逃得掉。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他说过,就是朋友的老婆,只要他喜欢, 一样敢欺负。你看他,不是人啊,古人也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朋友妻不可欺,可是你看他,干的是什么事啊。
柒生说,这次我出差,有一个多星期,你要小心啊,别到外面乱走,晚上要把门关好,白天也要把门关好,落上锁,不看清是谁别开门,看清了是谁也别开门,是五八更不要开门。我出差的事没有告诉 他。说不定,他不知道就不会上我家来,他一知道我出差了,马上就会来找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柒生走的那天下午,五八就来敲柒生家的门了。
柒生,柒生,五八一边擂门,一边叫道。
柒生的妻子小蝉听见了敲门声,从里间跑出来。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很快就听出是五八的声音。她的手忙放到了胸窝上,心扑扑地跳。她想起了柒生的话,心想这五八真是贼精啊,怎么柒生刚一出差, 他就知道了。她不敢开门。说实话,这五八以前给她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人很健壮,说话也风趣,但听了丈夫的话后,她就比较注意和他之间的距离了。每当他来家里和柒生聊天的时候,她就借故走开 ,到厨房里去忙活,或在里间熨衣服。眼睛从不在他身上停留过长的时间,总是惊慌地一瞥,就逃得远远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有一次五八就说,你老婆怎么老是那么忙忙碌碌的,不肯歇一歇?柒生 满不在乎地说,她习惯了,不忙反而要难受。五八说,其实家务事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不能光让女人一个人忙。五八走后,柒生就老大的不高兴,对小蝉说,你看他,到你跟前来讨好卖乖了,也不想 想自己老婆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那一次,小蝉觉得柒生的话有些小小的过分。其实柒生在家里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些事该男人做哪些事该女人做他分得很清楚。职责外的,他都是眼睛 看到了当鼻子看到的。不插手也不帮忙。
五八敲了一会儿门,见没什么动静,就走了。小蝉吁了口气。
小蝉抚着胸口,不免对五八有了一些歉意。她可是从来没骗过人的。
可是没过多久,五八又来敲门了。这次敲得更响。小蝉听到了五八的声音,吓得躲在里间不敢出去。她的心跳得厉害。即使隔了几堵墙,她也还是觉得五八已经看到了她,知道她在家里故意不开门。她 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哽在那里,像是要吐出来。有几次,她几乎要冲出去,把门打开了。她后悔听了柒生的。不管五八在外面怎么样,他对她其实一直是很尊敬的。即使五八在她面前有失检点,她也会 劝说他,或义正辞严地拒绝他。三十岁的女人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怎能事情还没发生自己的阵脚就乱了?
五八先是叫柒生,后来又叫她的名字。她满是懊恼。因为她觉得自己早该冲出去把门打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离开门的恰当的机会愈来愈远。本来,她是可以很从容地去把门打开的,在围 裙上擦擦手,说,是你啊,我在厨房忙活,都没听到你的敲门呢。然后说,柒生出差了,怎么,他没告诉你吗?她相信五八听了这话,不进门就会告辞的。结果,她只能看着恰当的开门的机会离她越来 越远。于是她对五八的内疚感又严重了一些。
她是从来都不肯做有负于人的事情啊。
此后五八有两天没有露面。本来,他到他们家里是来得很勤的。或许,他已经在心里见了她的怪呢。不是么,人明明在家里,可是却不开门。假如有人这样对她,她也是很伤心的,此后也许再也不上对 方的家门。五八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不然,他怎么会不来了呢?他说话的声音是多么好听啊。他的一些习惯性的手势也让人忍俊不禁。比如他每说完一句话,就要总结性地扬扬手,像是在话的后面打了 一个括弧。都怪柒生。怪他多心。连最好的朋友都防着,可见柒生这个人的心思是多么的深啊。
五八,五八怎么不来了呢?
然而她在寂静中又吃了一惊:怎么倒渴望五八上家里来了呢?
所以等五八第三次来她家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跑去把门打开了。她听出了是五八的脚步。只有五八的脚步才那么从容或漫不经心。以前她没有留心这一点,现在她稍一回忆,五八的脚步就从她头脑 中那些杂乱的脚步里凸现了出来。甚至不等五八敲门,她的身体就跑了起来。在完成这一动作的时候,她步态轻盈得很。她把对他的内疚化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后来当五八的手有意或无意放在她肩上 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她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