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我还会去找她,娶她。”安金全发起犟脾气来。
二强想了半天,才一字一句地说:“那地方干净人少,你自己——仔——细——琢——磨。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马上把你送回去,看管你的鸭子去。”二强说完就走了。
安金全矛盾了。他原来在家过年时,也曾听从外面打工回来的人说,发廊和理发店里的“鸡”多。最初他不知“鸡”的含义,还问人家,咋发廊和理发店还喂鸡呢?拉得到处都是鸡屎,臭烘烘的,谁还去理发呀?安金全的幼稚引得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后来,还是别人悄悄告诉他,彼“鸡”非此鸡,才明白过来。难道彩云和春苗也是那样的人?安金全又想起了走进第一家美容美发店,那个露半边乳房在外面的小姐,心乱了,头疼了。有时,彩云的影子和那个小姐的影子相差十万八千里,有时两个影子又合二为一,分不清彼此,怎么办?选择是个难题,有时须付出很高的代价。安金全在内心追问自己。
一连几天,安金全没往“百合花”理发店跑,这并不是说他不想去,而是他在痛苦中煎熬,苦海里挣扎。他整天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独自一人坐在小屋发呆,就是在工地上迷糊乱走。工人们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作答。
六
二强见安金全状态不好,知道这是心病,以为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但也怕他一时想不通,有个三长两短。
一天中午,二强打电话给安金全,让他去他家吃饭,说巧云炖了两只鸽子,过来补补身体。二强私底下给巧云说了这事,让巧云帮着劝劝,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条道走到黑。
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听二强和巧云说话。安金全始终打不起精神,也懒得插话,筷子几乎就没有伸向盘子里,碗里的菜都是二强和巧云给夹的。二强不停地给巧云使眼色。巧云见状,举起酒杯说:“来,金全。依二强论,咱们也是姐弟了,我当姐的敬你一杯。”
安金全蔫了吧唧地说:“谢谢巧云姐,我不想喝酒。”
巧云说:“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跟你二强哥学,当年我们刚创业,穷得一天吃一顿饭,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也挺好的。男人嘛,敢想敢干,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成一个蔫茄子,不成体统,这让谁瞧得起?”巧云停了一下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姐姐将来给你找个好的。来,喝酒,姐姐敬你。”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安金全,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口干了。好像一下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他疯狂地吃起来,频频举杯喝酒。
和二强和巧云告别时,安金全对他们说:“哥和姐放心,我一定做一个敢想敢干、敢作敢当的人,谢谢你们的鼓励。”俩人奇怪,我们鼓励什么了?一下变化这么大,但看安金全开心起来,也就放心了些,没往别处去想。
司机把安金全送到工地大门口,掉转车头就开走了。安金全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要去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一个人,向她说爱她。
屋里除了彩云和春苗,还有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人坐在理发的沙发上,头发留的个板寸头,戴着一副墨镜。安金全走了进来。
“安哥来了,这几天你不来,彩云姐一天念叨好几遍,以为你出啥事了。”春苗说。
安金全听了春苗的话,心里暖融融的,像三月的太阳落在心的嫩芽上。原来彩云一直惦记着自己,又为自己前几天把彩云和那样的小姐去比,内心感到十分羞愧,觉得自己的灵魂太肮脏了。金全连忙回答:“前几天忙,抓贼去了,所以没过来。”
“真的啊,给我们讲讲经过。”春苗大声说。
“今天这儿不理发,你给我出去。”“墨镜”在说话。
不知怎么,彩云倚在门边,脸上泪水簌簌直淌。
“咋啦?彩云。”安金全问。
“呵,老子的事还没了结,就养男人,有野男人疼啦。”“墨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二狗,你嘴巴放干净点,没他什么事。”彩云擦干了眼泪,恨恨地说。
“他是谁?”安金全知道“墨镜”小名叫二狗,就问彩云。春苗见状,拉过安金全的衣袖,用手捂着,对安金全说了一气。安金全原来想问的问题都有了答案,彩云的忧愁有了出处。
“墨镜”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彩云衣领说:“还不起钱,现在就陪我睡。你想让老子人财两空,做梦。”
“放开她。”安金全冲上前去,掰开“墨镜”的手。
“你敢管老子的事?小白脸,你找死!”
砰的一声,“墨镜”一拳打在了安金全的胸口。安金全站立不稳,摔了下去,马上咳嗽起来。彩云和春苗看见,慌忙跑过去,想扶他起来。安金全用手挡开了,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墨镜”又走上前,又是一拳,打在了安金全的面部。“老子今天打死你狗日的小白脸,看还敢不敢勾引我婆娘。”
安金全满脸是血,彩云和春苗又要去扶,还是被安金全用手挡开,自己从地上再次站了起来,向地上吐了口里的血水,双眼瞪着“墨镜”。“墨镜”望着安金全的样子,哆嗦了一下。安金全向前走了一步,说:“你还可以打我一拳。”“墨镜”又举起了拳头。这时,彩云跑过去抱住“墨镜”的手说:“别打他了,我答应你。”
“彩云,别干蠢事,走开。”安金全厉声喝道,上前一把抓住她,掀开来。
“墨镜”看安金全如此爱护彩云,气急败坏地说:“老子成全你。”砰,又是一拳向安金全飞去。安金全这次倒地,咳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没让彩云和春苗扶,坚持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已——让——你——三——拳,现——在——该——我——了。”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墨镜”倒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安金全走上前,一把揪住“墨镜”的衣领说:“刚才那一拳,是你侮辱了彩云。这第二拳,是我代你父母教育你,该怎样去尊重人。”又是轰的一声,“墨镜”的身体飞了出去。只见“墨镜”在地上蜷缩一团,双手捂着肚子,哭了起来。安金全走上前,把“墨镜”提起来说:“这第三拳,是我教你今后怎样做人。”安金全刚把拳头举起,“墨镜”一下跪了下去,口里连连说道:“别打了,别打了。”
彩云和春苗也跑过来,一人抱住安金全的一只胳膊说:“别打了,再打要出事了。”安金全说:“好,‘墨镜’,看在两位姑娘的面上,饶你一拳。记住,在外面不许欺侮女人。再有,彩云是我的女朋友,不准再来纠缠她。她欠你的钱,明天来取,记住没有?”“墨镜”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爬起来落荒而逃。
彩云用脸盆打来热水,给安金全擦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安金全一边叫,一边说:“轻点,疼。”彩云说:“你刚才那么凶,怎么现在又怕疼了?”“那是因为你嘛,就不怕疼了,现在没事了就疼起来。”安金全一脸坏笑。彩云又说:“还有,谁是你女朋友了。没经别人同意就瞎说,也不害臊。”安金全突然抓起彩云的手,说:“彩云,我说的是真的。做我的女朋友,好吗?”彩云一下红了脸,努力抽出自己的手,跑到屋里去了。
春苗走了出来问:“安哥,你咋这么厉害哦,人长得干瘦干瘦的,还打赢了二狗,你学过武功啊?”
安金全一边自己擦,一边回答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就给我请了个当地的武师,跟他学了几年,学得不好。”
“哦,原来是武林高手。”春苗说完,向安金全脖子上看。“安哥,你脖子上带的啥子哟?”安金全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春苗,“是一把长命锁。我小时候一直生病,父母怕我活不长久,就去寺庙里求菩萨。寺庙长老给我一把长命锁,说能保佑我长大成人。”春苗拿在手中,看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反面刻着“富贵有余”字样,把玩了一会儿,又递还给安金全。
“我现在没什么送给你的,你就替我保管它吧。”安金全说完将长命锁放到彩云手中,深情地望着她。彩云一脸绯红,灿若桃花,低着说:“我刚才听见你们说的话了,知道这东西尊贵,是你的护身符,你的命。还是你自己拿着吧,我不要你什么东西。”“正因为它是我的命,才让你保管,你保管我就能长命百岁,别人想保管我还不给呢。”安金全轻轻握拢彩云的手。“还有谁想替你保管?说。”彩云轻声追问道,一脸正经。“我说错了还不行么。除了你没人能够保管。”安金全小声说,满脸的无辜,看着安金全委屈的样子,彩云笑了。
人们总说爱情比蜜甜,情人像蝴蝶双飞。其实不然。谁见过秋冬蜜蜂酿蜜,谁见过严冬蝴蝶成对双飞?所以,爱情更像是鸦片,让人上瘾而不能自拔,让人神魂颠倒而不自知。
白天,安金全去“百合花”,如果看见彩云在给客人理发,他就帮着扫地、烧水等,干得开心甜蜜;如果没有顾客来,俩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说悄悄话。春苗常拿她俩说笑。“还没成两口子,就搞成了你织布我耕田的景象,比别人成了两口子的还要亲密黏糊,将来结了婚怎么得了,整天可能都不起床了。”每到这时,彩云就跑过去,和春苗扭抱成一团,笑着说要撕烂春苗的嘴,不让她满嘴跑舌。
晚上,彩云有时来工地,陪安金全巡逻。恋爱中的人,都是糊涂虫,精力过剩,总有说不完的废话,做不够的蠢事。
七
上班的时间总是那么单调、乏味,有爱情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上酒店花销太贵,让人心疼;去迪厅又不会蹦迪,找不到节奏;逛商业大厦,只能饱眼福。为了让日子飞起来,安金全和彩云商量决定,每周去看一次电影,既经济又实惠,既显档次又浪漫。刚开始几次,春苗也跟着去,可“电灯泡”当久了,觉得无味,就不愿再跟着去,要么留在家看店,要么找朋友玩去。安金全和彩云见春苗死活不愿再跟着去看电影,于是干脆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
这是一场七点半的电影,俩人来早了一个小时。存放好自行车,他们打算去周围逛一逛。电影院不远处,有人在地上铺下一张纸,上面写着“看相、算命、抽签、占卜,求钱财,算姻缘,看仕途,通天彻地,不准不要钱”。
彩云拉安金全的手说:“走,咱俩去算一算八字,看是否般配。”
“不去。我的前二十年都是在我父母给找人算命看相中过来的,那帮人讲的大同小异,而且我并不相信这些。”
“走嘛,就算是陪我嘛。”
彩云的这一撒娇,把安金全骨头都说酥软了,于是就去了,反正也是打发时间。
本来,彩云是要给安金全算的,但安金全坚决不说自己的生辰时间。彩云无奈,只好报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辰,让八字先生推算。不知什么时间,一个中年人也靠了上来,看了一下牌子上的字,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好像专门说给别人听的。“如果一个人真的通晓天上地下,知道别人的过去未来,他就不该来大街上算,因为那将违背天意,泄露天机会被天谴的。再说,真的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前身后世,这不是好事,它将让人对未知失去神秘感与探索精神,人就会肆无忌惮,对一切都丧失掉敬畏之心,要么为所欲为,要么毫无作为,不妥,不妥。”
安金全觉得这几句话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于是要找中年人讨论。转眼再看,中年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安金全似乎琢磨出了什么,拉起彩云的手就走。人们已陆续进场了。
电影是否好看,看后是否记住了内容,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俩人在一起,就很快乐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