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安丽斯
真糟糕,我弄丢了一本日记,并且是非常重要的那本!但愿捡到它并且翻看的人认为我是个疯子!
现在我已到达中国,北京。但愿这个国家不会让我失望。幼年的事让我还有些心有余悸。总有一个地方,你不愿去看,不愿去想,因为它埋葬了你的所有。
马尔斯寄给希拉尔的信。
亲爱的希拉尔:
你应该万万想不到,丹尼尔有了新的伴侣。现在她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请听我说完经过。
我收到李斯特夫人的请求,她希望我为她准备一套完备的圣器资料。鉴于马尔斯家族长期与李斯特古堡往来,我不得不草草准备一套简短的资料去应付她——不损人情亦不损利益。
在我到达李斯特古堡后,却发现一切都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还记得我曾提起的苗疆之旅和那个苗家女孩吗?她不知用了什么招术,竟然改变了自己的模样——你知道的,我擅长观察他人的伪装——即使她变了名字,面貌也已改变,我依旧一眼认出了她!最重要的是,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让李斯特夫人出面向我讨要圣器资料——是的,那是她所需要的!
现在,让我告诉你她的名字,亲爱的姐姐,她叫安丽斯·乔·托马斯,又一个“惊喜”,她是托马斯家的人,我们的敌对家族。
如果以上这些还没有说服你去找到这个丫头的话,那么我该告诉你,她砍下了我的左手——该隐左手。她与一个可恶的吸血鬼猎人合谋,险些让我丧命!
请速回青海。
你的马尔斯。
于青海庄园。
我来到了中访古董会的交易市场。这里看上去规模不大,但在当地颇具盛名。“不卖假东西”成了它的绝对商标,并且是公认的。
我的中文水平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温习,即使不是这样也没关系,许多人愿意帮助我,一如当年那个欧洲女人披着这身皮去苗寨时,许多人也是乐意帮助她的。美丽的皮囊果真是好东西。
下午,我按邀请信上说的地址找到了拍卖会地点,那是个极不起眼的胡同——我险些迷路,在胡同尽头有一间紧锁大门的仓库,大门上面生满了铁锈。我想,大概就是这里了。古董市场的人告诉我,中坊古董会从不售假,但真品又不能随便放在市场上,所以一年总有几次极为低调的特殊拍卖会,每一次拍卖的都是罕见的珍品,它们都能够卖出天价——无论中坊古董会将估价定得多么低。
有人说,这个古董会的老板会读心,他知道谁需要并且有能力买下他的某件古董,所以拍卖结束后,古董总销售一空。即使这条传言可以解释为何我被莫名其妙地邀请到拍卖会,我也依旧不敢相信。读心?真是可怕。这莫名的感应难道能比蛊术更加实在吗?
中坊拍卖会被传得神乎其神,真正坦言自己了解的人却没有多少,我也只能在这些真亦假、假亦真的话头里依直觉辨定真伪。
我从容不迫地对着镜子笑,一刹那竟然感觉自己如此陌生。我觉得未来的路一片茫然。没有人帮助我。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孤单地走到现在。
没有谁能够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因为忙于追逐,所以渐渐遗忘了他原本的起点和目标。
不朽的血之圣书,古老的吸血鬼把自己背部的皮肤挖下来,封印蕴涵巨大能量的血液和知识。而它具体封印着什么样的力量和知识,谁也不清楚。
莉莉斯是第一个创造出圣书的人,她创造了十三圣书,不过现在世界上没有她创造的完整圣书遗留下来,而该隐这不朽的血之圣书是唯一完整的了。圣书被整个血族共同拥有,由遁世会长老收藏。
相比于急着买下不朽的血之圣书,我更好奇为何本应掌握在遁世会长老手中的圣器会出现在这次的拍卖会上。我也查看了其余拍卖品的资料,它们都是世界级的珍贵文物,有的被盗多次,有的已被收藏,有的确有记载却尚未出土!如果真如市场上常年买卖古董的人所说,“中坊从不售假”的话,那么这个中坊古董会来头一定不凡。
大法官:你朝前行走。我在路旁永生驻足。曾有一刻的交集,然后渐行渐远。
寄往巴西的信
亲爱的父亲:
原谅我现在才告诉您这些。
如您所知,当我因重伤卧病李斯特古堡时,是一位深夜造访的陌生人治愈了我的伤。他自称是个商人。不过这是丝毫没有可信度的——他着装古怪,身穿中世纪的古装,就像某些古老的血族一样,而我也认为他就是血族。
第二日夜里,这位名为丹尼尔·艾德森的神秘人离开了古堡。离奇的是,在接下来我去往巴称黎、格拉斯哥和埃尔伯特县的旅程中,都遇到他并且得到了他的帮助。在此,我甚至可以告诉您,我得到的两件圣器——乔凡尼蓝宝石和肮脏的寄生菊石,都来源于丹尼尔。
他的身影几乎无处不在。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血族。不知父亲是否了解丹尼尔·艾德森或他的家族?
请速回信!
您的安丽斯·乔。
53.安丽斯
一个名为“大法官”的人成了我在网络上的唯一听众。他让我想到了丹尼尔。他们是一样的神秘莫测。
拍卖会场果然在那间仓库。没有络绎不绝的人海,不盛大,不隆重。却有天价的商品在里面拍卖。
胡同里有雨后的湿气,墙壁上的砖缝间稀稀疏疏地生起了青苔,春日的绵绵细雨笼在北京城上空,仿佛是有人用塑胶袋活生生地隔绝了这片天地。总之,这种天气是我不喜欢的。
我听说北京的天气时常干燥,现在的天气岂不恰恰相反?
这条路越来越窄,我踏着青石板路走近仓库,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体形强健。他的目光停留在靠近仓库的我身上,眼睛很小,又因聚集目光而眯成了一条缝,那缝中透出的光却是深邃的。
我知道是时候去掏那封邀请信了,当我这么做时,黑衣男子的目光不再那样犀利。
出示邀请书才能入内,黑衣男子却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块黑布,走上前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抵抗。
“这是规则。”这位先生浑厚的嗓音有如大钟,只是配上一副东方人的面貌万分格格不入。
好吧!去向何处就该守何处的规则。
我任由他蒙上了我的眼睛,牵着我走进打开的仓库,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他牵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一直是沉默的。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带领我走下一段阶梯,我好奇地问他:“门口不需要人把守吗?”
“会有人接替我的。”他说完这句话,继续他无趣的职责。他把我带到一辆车上,一段路程后,我们下车,再行走一段路程,乘坐一次电梯,他才解下我的布条。
那时,我正站在一间小屋子里,软包设计,墙壁上有白板屏幕,闪耀着微蓝的光。他强调道:“在此期间,您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藏品会在屏幕上显示3D样本以及实物拍摄,我将全程帮助您确认竞拍。”
“这么麻烦?”
“是的,因为藏品过于珍贵。”
这大抵是类似战争时期的人才选拔,在不熟识某个人之前,那个人是不被允许看见去往组织的路线的。中坊这种奇异的拍卖方式为自己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不得不说,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请问您想要竞拍哪件藏品?”
我肯定地回答:“不朽的血之圣书。”
这位黑衣男子似乎有些惊讶,之后他说:“这件藏品很受欢迎。”
“还有人要买这一件?”我吃惊地望向他。
血族圣器的存在在血族社会中都未予大众所熟知,甚至它们只相当于上古的神话,没人可以确认它们的真实性。这样的真亦假、假亦真,连普通血族都会将之当作笑谈,怎么会有除我之外的人类竞拍呢?我相信,再怎样深爱古董的收藏家都不会以天价去收藏一件他不了解的藏品。难道对方是血族?
“幸好,今天竞拍这件藏品的人只有三个人。”他这一句话不知是陈述还是宽慰。
“能告诉我另外两个人是谁吗?”我试探着他,不晓得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这个……”他的表情突然变幻莫测,“其中之一倒是曾由我招待过,只是公司有规定,客人的隐私……”
可他的表情明明就告诉我可以继续“挖掘”,这种特别的中国式表情既隐喻又明显。
我递给他十张纸钞,他卖笑似的眯眼接过小费,高兴地开了口:“她是中坊的常客,嗯,我记得上一次她买下了一块石头,很奇怪的石头,就像不朽的血之圣书一样奇怪……让我想想,它的名字叫……什么肮脏的……哦,我忘了……”
“肮脏的寄生菊石?”我打断他的话,难以置信地追问,“你确定?”
他一拍脑门儿,连连点头:“是的,我确定,那块石头有菊花一般的纹理,正中央的螺旋处还有一只眼睛。太可怕了!”
“她是谁?”
“希拉尔·亚伯。”
“亚伯?”我瞪大眼睛。马尔斯·亚伯,这个名字、这个姓氏早已烂熟我心。陆衍不知何年终于找到了血族,他受初拥转变,改名马尔斯,步入亚伯家族并通过亲王认证。父亲曾说,亚伯家族永远是我们的敌人。马尔斯注定是我的克星。当我苦苦乞求他带我离开苗寨遭拒绝后,我就深知这一点。
我依稀记得,在一片枝叶繁茂的林中,我对陆衍说:“我本不属于这里的,你不会明白被亲人追捕、只有短暂港湾的感觉。我的衣服、鞋子放在纸箱里,因为我和母亲随时要搬起纸箱逃走。我们像被通缉的犯人,停留的港湾永远是冰冷的。”
我甚至跪下,膝盖下是冰冷的泥石块,卑微地恳请他:“我只要离开,去哪里都好。”
他果断地拒绝了我。我愤然,却无奈,又一次发现,世界上只有自己乐意帮助自己。母亲、陆衍,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回忆起这些,我似乎又回到了与他们初识的苗寨。这真糟糕。
竞拍不朽的血之圣书,希拉尔·亚伯明显是对血族圣器有一定了解的,何况她已买下另一件圣器——而现在却在我手中,所以她,或说……啊不,很可能是亚伯家族的人!
现在有三个问题——
为什么肮脏的寄生菊石会出现在丹尼尔手上?
希拉尔与马尔斯是什么关系?
希拉尔的名字我仿佛听说过,是在哪里呢?
我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我用力去思索时,身边的人轻声提醒我,拍卖会已经开始。
白板屏幕上显示出一位谢顶中年男子的影像,他面对镜头,微笑着宣布:“中坊古董拍卖会正式开始。”随后,各有英文、俄文、法文等五种语言的翻译。
门外有人端来果盘与点心,但关门的速度之快使我没有机会向外张望。我安静地看着屏幕,此时正在轮番展示每件藏品的近照,陈旧的古董、珍贵的珠宝、古老的文献、字画、乐器,每一件藏品的下限价位都不菲。
不朽的血之圣书被放置在铺着红锦绸缎的玻璃箱中,肉色的圣书上隐隐还能看见血迹——不知这是不是我的错觉,那血的颜色直晃我的眼。
“一至十号藏品竞拍开始。”
我还在思考这种拍卖方式之时,就看见一至十号藏品的标价在不断变化,最终停顿在某个我连数都懒得去数的一长串数字上;有些标价还在缓缓增长,接着,标价接二连三地转变为红色,十件藏品均敲定。
中坊赚翻了。
难怪俗语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古董业用这话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中坊古董会的开张仅一件藏品就不止他们吃三年。
我看那最便宜的藏品也有……个、十、百、千、万、十万……
我眯着眼睛数了数,一共是九位数……我有种瞬间被雷击的感觉。这里的消费可真……奢侈。我拈起一块曲奇掷入嘴里都仿佛是在嚼黄金。
下一组藏品中,吸引我的是苗疆天蚕。当我还在苗寨时,曾学到如何炼出东南亚蛊术中的蛊王——蛊毒之最。炼制需五味毒虫——马来西亚的蝎子、泰国的蜈蚣、北美的毒蛇、巴西的蟾蜍和苗疆的天蚕。其中,苗疆天蚕最为珍贵,任何市场对天蚕的标价都不低于五位数,它们存在稀少,难以捕捉,如果是非专业人士去寻找天蚕,则很有可能死于天蚕的剧毒之下。
苗寨里少有人炼此蛊,原因之一是没人买得起这些毒虫,之二是没人愿意赌上性命去寻找天蚕。寨子里有权有势也有钱的人家当属我的外公,他成了唯一炼蛊王的黑苗,当之无愧地成为苗寨里一等的高手。
他与天蚕是有渊源的。外公本名夏谷子,他传承了祖上的蛊术,按理这与“传女不传男”的家规不合,但自幼聪颖的他如同为蛊所生,一门心思扎进了这门课程中,比同辈的女子表现得更加出色,以至于在夏谷子十岁那年,他就能够信手施蛊,周围的一切——蜜蜂、花朵、竹叶……都是他的武器。
夏谷子是贪婪的,这仿佛是人类的通病,他渴望权力,渴望家族中当家的位置。一个人,只要用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在他二十岁那年,他的蛊术达到了顶峰。传言他甚至可以控制空气中的水,将其液化形成大雾。这样一位奇才,在他提出希望继位家族当家人的请求时,连族长都不得不给他一个机会。人才的流失在何时何地都是一种损失。
宗族的长辈们破了例,他们答应,如果夏谷子能够找到天蚕,那么当家的位置就交给他。
夏谷子闭门一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准备。然后他只身背着一只竹篓进了深山,再出来时,便称自己已经捉到了一只天蚕。那时,多少人将难以置信写在脸上,他们不信,不信这样一个资历尚浅的少年有如此高的实力。
宗族的长辈与苗寨中的蛊术元老打开竹篓,经一番仔细鉴定,认准那是真正的天蚕,并且是苗寨有史以来找到的最毒的蚕王。
族长应允了他的要求,在他开口宣布了下一任当家的姓名后,夏谷子倒下了。人是要为贪欲付出代价的。他身受剧毒,解毒之后仍落下双腿残废,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族长的话覆水难收,这位新当家的却坐稳了他的宝座。
这是夏谷子的故事,他是我永远都不想承认的外公。
天蚕在最后拍卖了三亿人民币,我很想知道买下它的人是谁,毕竟除了炼蛊,我实在给它找不出其他用途。
不朽的血之圣书出现在第三组藏品中,起拍价六百万,一上架就有人在这串数字后添上了一个零。
我望向身边的男子,发现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遥控器似的东西。
“请您出价。”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多是对这场面已司空见惯。
“麻烦加一个零。”
“您肯定?”他以夸张的面部表情告诉我他大感诧异。
“是的,我非常肯定。”我微笑着,礼貌、潇洒地回答了他。
男子迟疑着看我几眼,然而还是照我的话做了。这串数字只停顿了几秒,就被另一竞拍者的出价压了下去。与此同时,男子告诉我,又有一位顾客选择了竞拍不朽的血之圣书。
四位竞拍者,现在我有三位竞争对手了。
“还要加价吗?”男子询问道。
我正思索着,它的价格竟一跃为十亿级了。同组的藏品有三件已敲定,我看着不朽的血之圣书敲定时间还有两分二十秒——每换价一次就有三分钟敲定的倒计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怕这件圣器无法稳拿。
这个价格不菲呀!中坊的老板到底是怎么弄到圣器的呢?我东拉西扯,胡思乱想着,眼看着过了一分钟,突然瞥见价位再次上升——不过这次竞拍者只增加了九百万的价钱。
“需要加价吗?”男子颇有礼地问道,并且小心翼翼地提醒,“已经六十亿九百万人民币了。”
“加一百万,我不喜欢零头!”这庞大的数字确确实实震惊了我——我本以为没多少人会认得不朽的血之圣书,或者没有谁会出大价钱买下它。看来我想错了。
我感谢那位加价九百万的顾客,因为他激发了另几位竞拍者的从众心理,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每一位竞拍者都以较小的价钱竞拍起来。
加价一百万……加价三百万……加价一百万……
以此循环多时,相对“加零”时的大风大浪,小碎石的击打依旧能劈斩波澜。此时此刻,架上的藏品仅剩四件,最低价的藏品甚至未及圣书的一半。我在这高端、奢侈无比的拍卖中大感身心极受摧残,虽然圣书一定是真品,虽然托马斯家族有这样的经济实力,但不论是谁,在花掉近百亿的金钱时都会不自在。这就是我不喜欢奢侈品的原因。
一件东西,不是你的生活所必需的,却昂贵得罕见,除了虚荣,它还能带给你什么?我再看圣器时,觉得它们都是奢侈品。
“六十三亿人民币,您需要加价吗?”男子把我的思绪重新拉回拍卖会。
“加一亿。依旧有四人要竞拍这件藏品吗?”我问了一句。
“是的,加上您,一共是四位竞拍者。”
“刚才新加入的竞拍者,他有什么来头吗?”
“这……”他的眼睛开始泛光,用延长的语调提醒我什么。
我有些恼了:“小费少不了你的!”
“他是位下肢瘫痪的老头子,是中坊的常客,就在刚才,他拍下了天蚕。”
“下肢完全瘫痪?”我追问。
“是的。”
他的回答让我悄悄松了一口气。那个人不是夏谷子。然而我又想,如果夏谷子体内仍有天蚕毒,在他老年体弱时加重了对他腰神经的刺激,致使他的下肢完全瘫痪也不无可能。再者,我早已说过,天蚕除了用以炼蛊还能干什么?即使他不是夏谷子,也一定是苗人……只是,除了夏谷子,还有谁出得起这个价钱?难道是东南亚国家的炼蛊者?
“他是位中国人吗?”
“是的,他来自中国苗疆,您是否知道这地方?苗疆是个美丽而神秘的地方。”
我理所当然地又想到了夏谷子,我问:“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他是隐名的客人,结账后拿了东西就走,从不多待,只有中坊的高级职员才知道他的姓名。”
“他出示邀请信时,接待他的人会知道的。”
“他是会员,不需要信件确认,接待他的都是高级职员,如果您最终拍下这件藏品,也将成为会员,往后我会是您的专属接待。”
“我有权解雇你吗?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说你接待过希拉尔·亚伯,难道是被她妙了鱿鱼?”
男子的面容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您有这个权力,这是当然。但亚伯小姐并没有这么做。她不需要接待,她是个异常谨慎的人,同时她还不希望别人打扰到她。”
“我只希望不会再有人用小费撬开你的嘴。”我说完这些,男子迟迟没有答话,我便将注意力全权交给了面前的白板屏幕。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的四虎相争让我有点担忧了,因为四位竞争者没有人作出退步,换价的频率反而越来越高,仿佛这是块即将到手的肥肉——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竞拍在激烈地进行着,同组的藏品独剩它一件,标价“噌噌”地不断往上涨,有如最后的冲锋,然而深入思索后却明白这场冲锋几乎是没有止境的。
我断然不能放弃竞拍,希拉尔·亚伯应当确认是亚伯家族的人,既然盯上了所有血族都在垂涎的圣器,她必须同我一样是不会轻易松手的。至于夏谷子,他也一直是个不愿服输的人。现在我猜测着另一个竞拍者的身份,最关注的还是他会不会中途放弃。
圣书的价格越来越接近我的心理底线,我觉得我浑身发热,思维也开始紊乱了,这个价钱着实让我心慌——我真的出得起这个价吗?不,托马斯家族是有这个经济实力的。
“托马斯家族有这个经济实力。”我小声自言自语,却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恍恍惚惚忆起了苗寨的过往。我还是我,我在采鬼针草,我背着箩筐,我的皮肤晒得黝黑,我在林间捕蛇,我穿着低廉的粗布麻衣……我贫穷、落魄。
那个摇晃在我脑海里的我,曾经的身影显得很陌生,她背对着我,她曾懦弱、心碎,她曾哭泣,她却不曾死去。现在的我是否还有她的懦弱?
以往的我与母亲为生计发愁,现在的我却可以买得起上亿元的奢侈品。然而时光没能使我忘记过去,夏谷子击溃了我心底对那段悲哀往事的防线。
莎士比亚说:“女人啊!你的名字叫脆弱。”现在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我情不自禁地抚着自己的手,那皮肤是多么嫩滑,它的颜色也白得喜人,它在我的身上,生长得这么好……最重要的是,它让我不再孤身一人。
这是张魅惑的皮。在李斯特古堡时,是它吸引了丹尼尔,是它为我带来了一切。我是多么悲哀,这张皮下才是真正的我,我的肉体被掩盖在一张美丽的面具之下,被爱的不是我,而是这张皮。我觉得自己成了影子,这张皮的影子,可有可无。它改变了我,让我成了它的附属品。
一滴泪在我的眼眶里涌动着,我无意去掩盖它,却习惯性地睁大了眼睛。一直以来,我都是坚强的,可我睁着眼,一恍惚,一不留神,泪就装不下了,终是只得决堤落下。
屏幕模糊了,我明白自己不能在这时掉链子,只得不顾一切一声又一声地喊:“加,加!”
我不清楚竞争者加了多少价,因为我的灵魂与身体已经分离了,我在思索着,肉体却在机械似的喊着一个字。
屏幕突然熄了,我才从零乱的思维之海中挣扎出来。
“小姐,这样拍卖是进行不下去的,所有竞拍者应该见面谈判。”男子说这话时,灯已开了。
我悄悄拭去泪,对于见面谈判这个直接的方式感到犹豫不决。我不想让得到圣器的机会白白溜走,但是……我是夏谷子的外孙女,即使我变了容貌、变了姓名,也难免会在他的面前露出端倪。几年前我私自逃出苗寨,还闹出了一条人命,夏谷子一定知道这两者之间的联系。那位不知名的被我杀害的欧洲女子,夏谷子是见过的,只要他够聪明,就一定猜得到我的身份。
且不谈我与亚伯家族结了多深的仇——我与米落的合谋和家族之间一直以来的敌视——夏谷子本身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定作为他唯一的外孙女,他还没有打消抓我回苗寨继位当家人的念头。
我坐定在原处,男子催促道:“小姐,您不去吗?”
我挥手示意他闭嘴,他就不再说话。胡思乱想了很久,我竟还是去了。大概我的希望是,竞拍者并不是夏谷子。我不会放弃不朽的血之圣书,即使是冒着天大的危险。我想要得到王位,光明正大地剥去这身伪装。不做家族的影子,不做这身人皮的影子。
另外,我也该面对母亲为我遗留下来的问题——继承当家人。兴许我不得不与外公谈一谈。
这一刻,我忽然想通了,觉得一切都将变好。
然而,撒旦并不允许我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