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的确是够蒋介石焦心的。东北丢了,50多万大军被歼灭了,如今淮海一战,近60万大军又全部报销了。京沪完全暴露在共军面前,这怎能不使他心急如焚呢?3年前,他发动全面战争的那种趾高气扬、自命不凡、得意洋洋的神气,已经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尤其使他不安的是,国民党反动集团内部,离心倾向进一步发展,蒋介石的“权威”不灵了,桂系在向他挑战,美国“友邦”也在对他施加压力,一向忠实他的侍从奴仆也感到前途无望,离他而去,简直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了。
淮海战役惨败,在国民党集团内部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不仅官兵感到前途无望,无心再战,就连被俘和阵亡将领的家属,也纷纷找来哭闹。
在淮海战役最后阶段被我俘虏之国民党徐州“剿总”副司令官杜聿明
蒋介石好不容易刚打发走黄伯韬和邱清泉的家属,忽报杜聿明的妻子曹秀清又前来求见。蒋一听就对俞济时说:“你去接见她,就说我不在。你告诉她,杜聿明被俘,我已知道。你就说是我的批示:对杜聿明家属给予厚慰。”
俞济时奉命在总统府接见了曹秀清,并把蒋的批示告诉了她。
不提蒋批示还好,一说蒋批示,杜夫人告状似的哭诉道:“我丈夫身体有病,还要他率部突围,他走不动,突什么围呀!这不是明明要他的命吗?”
这一哭闹,轰动了总统府许多人,有的私下议论说:“杜聿明为蒋家天下死战了20多年,这次突围走不动被俘,老头子连家属也不见,未免太不近情理!”有的说:“辽西战役大败,卫立煌逃出来,老头子命令撤职查办。看来,替蒋家干事只有死了才合适。”
就在曹秀清在总统府大哭大闹的时候,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在丧失了近60万军队之后回到了南京。蒋介石听说刘峙回来,勃然大怒,对俞济时说:“刘经扶专为个人打主意,无耻至极。这次徐蚌会战,刘无德无能,贻误大局,实在可恨。”蒋说罢,乃下令撤销徐州“剿总”总司令部,成立京沪杭警备司令部,由汤恩伯任总司令,布置江防守备,刘峙听候审查处理。
……
八、刘峙谈其失败
淮海战役结束,刘峙自蚌埠逃往南京,被蒋介石解除职务。蒋介石逃往台湾时,刘峙无颜随行,携三姨太,手提细软,逃往九龙,被土匪洗劫一空,竟至流落街头,后来,日子过得很不顺心。经何应钦从中说情,蒋介石同意他来台湾,度过余生。
那么,对于淮海这场决战,刘峙是怎样看的呢?他说:
“此次作战,战略之失败多于战术,战术之失败多于战斗。”
失策与失误的要点是:“对进退大计,迟疑不定,结果是临时应战,而不是有计划、有准备的会战,致形成我方兵力及态势上的劣势”;
“战区间协同不良,兵力转用欠灵活,致使黄维兵团未能及早兼程东进,参加作战,失去战机”;
“杜聿明放弃徐州根据地,而做旋回运动,本属冒险,竟不能发挥勇敢果决的精神,以迅速的行动击破‘匪军’,致陷全军于危殆”;
“各部队长个人相互间,平时在精神上有隔阂,战时在支援上复不易协同,致虽有大军,亦难发挥最大统合战力。”
国民党军统帅部认为:
“失败之主要原因,首为战略错误,其次为战术仍缺乏改进,难以支持战略。其他如持续战力保持,战力统合发挥及反情报等,均有重大错失。”
九、杜聿明谈淮海战役失败
淮海战役时,杜聿明是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后被俘。他后来以亲身经历谈了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他认为,除蒋介石在政治上“腐朽透顶”之外,在作战上失败的主要原因是蒋介石用将不当,主观武断,决心不定,决策左改右变,士气低落,战斗不力。他讲了这样几层意思:
1蒋介石独裁指挥,主观武断
徐州守敌南逃后,贾汪煤矿的煤炭源源运到徐州,供津浦、陇海铁路机车使用在淮海战役序战一开始,由于蒋介石集团的基础不稳固,未能实施预定计划(哪怕是最不好的计划),及时集中兵力应战,在解放军变化莫测、运用极妙的战略战术下,就形成了打被动战的局面,使国民党军内部慌乱一团,手足无措。加以蒋介石的个人独裁指挥,不论大小情况的分析、大小部队的调动,都要通过蒋的决定指示。而蒋本人又不能集中精力掌握全盘情况,每日仅凭一次所谓“官邸会报”来决定指挥部署,或凭他本人“灵机”一动,乱下手谕。因之一切指示到了前方,不是过时失策,即是主观武断。前方部队长不遵从,即有违命之罪;遵从则自投罗网。蒋介石集团中封建派别关系互相掣肘,任何一个情况出现,都是只顾小集团不顾整体;只想救自己,不顾全局。结果每一战役都是因小失大,决策一再变更。这种矛盾斗争贯穿着国民党军作战全部过程,加速了国民党军的灭亡,同时也大大缩短了解放战争的过程。从解放军方面来看,淮海战役的发展比预计的更为顺利,因而胜利也比预计的更快更大。
2我以赴刑场之心上战场
1948年11月8日,我从葫芦岛指挥国民党军撤退完毕,回到北平。9日正午,傅作义约我到华北“剿总”司令部吃饭,席间傅说,8日冯治安部何基沣、张克侠等率部“叛变”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思想上非常混乱,马上问傅:“徐州各部队的情况如何?”傅说:“大概都还在徐州附近,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我听了既诧异又恐慌,心想蒋介石为什么决定将主力撤到蚌埠附近,而到今天仍未实行,这么说“徐蚌会战计划”已失败了。这时我的恐惧心理一直上涌,觉得徐州战场好像一个“刑场”,我一到徐州,不是被打死,即是被俘,思想上萦绕着去不去徐州的问题:去则大势已去,处处被动挨打,毫无办法;想称病到医院去治病,既怕对蒋介石失信(11月3日复信给蒋介石,同意到蚌埠去指挥),又怕已准备好即将起飞,忽然不去,别人也会笑我胆怯避战。同时又料定:东北解放军马上入关,共产党将在一年内统一中国,我的事业生命也将随着蒋介石的完蛋而完蛋,活下去也没有什么希望。于是决心还是“从一而终”,愿意牺牲自己为蒋介石“效忠到底”,先到南京再说。
3蒋介石改变决策,黄百韬兵团被歼
11月10日,我到南京开会。
我见徐州搞得这样糟,蒋介石没有指责任何人不遵照他的命令,就料到有关国民党军生死存亡的“徐蚌会战计划”的决策是蒋本人改变的。我昨天到南京,他一直未召见我,也是怕我因为他改变了决策而不去徐州指挥,就先叫顾祝同、何应钦劝我到徐州去,等到我应承去的时候,他就在会议上将这个任务硬套到我的头上。这时,我心中忐忑不安,觉得上了蒋介石的当,并认为蒋介石、顾祝同是完全听信郭汝瑰这个小鬼(因他是黄埔军校五期毕业生,人又矮小,所以我称他小鬼)的摆布,才造成这种糟糕的局面。我想质问郭汝瑰为什么不照原定计划将主力撤到蚌埠附近,正在犹豫不决之际,见顾祝同等人都同意郭汝瑰报告的这一案,觉得争亦无益,一个人孤掌难鸣,争吵起来,反而会失了蒋介石的宠信。正在这时,蒋介石转身问我:“光亭还有什么意见?”我思考了一下说:“敌情和各兵团的实际情况我都不了解,到徐州后,向刘总司令请示,看如何可以抽调部队解黄百韬之围。”蒋介石说:“好!好!你到徐州,一定要解黄伯韬之围。我已经把飞机替你准备好了,你今晚就去。”
4不知己,又不知彼
“剿总”情报机构腐朽,除直接收集第一线部队的情报外,并未收集直接的战略情报。在这种情况下,第一线部队总是夸大他当面的敌情,而使高级指挥官无从正确判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国民党军这时恰恰相反,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怎么能致胜呢?而国民党军之所以全军覆没,固然是由于它本身腐朽,指挥机构无能,其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国民党军丧尽民心。在淮海战役之始,徐州附近人民对于国民党军实行了严密封锁,国民党军的特务只能派出,无法返回。徐州四周密布的特务电台完全失了作用,甚至有许多地区人民以虚报实,或以实报虚,迷惑国民党军。如丰县、黄口间仅有解放军2、3野之一部,而国民党军从人民方面得来的情报是2野主力;又如2野主力已先到涡、蒙地区阻击黄维兵团,而国民党军得来的情报则是这方面没有解放军的野战军。刘峙及其参谋长每天骂黄维行动迟缓,按兵不进。
5蒋介石再变决心,黄维兵团被歼
黄维兵团在蒋介石一再变更决心之下,一直在双堆集对解放军顽抗。先是蒋介石对解放军估计过低,将自己估计过高,幻想不增加兵力,南北夹攻,打通津浦路徐蚌段;继而见解放军声势浩大,战力坚强,阵地森严,非国民党军可破,于是决心放弃徐州,以仅有的残部保卫南京。等到徐州部队出来后,蒋又被解放军的战略运动迷惑(误认为解放军撤退),再改变决心,令从徐州退却中国民党军回师向解放军攻击,协同李延年兵团解黄维之围。黄维兵团就是这样地套在解放军既设的口袋内,被重重包围,战力日益消耗,包围圈逐渐缩小。一直战到12月10日以后,蒋介石才发现从徐、蚌出来的国民党军都没有击退解放军的希望,于是决心要黄维在空军和毒气掩护下白天突围,黄维则认为白天无法突围。双方争执到15日晚,黄维见情势危急,于是夜间突围。黄维一经突围,在解放军的天罗地网下土崩瓦解,除胡琏个人乘战车只身脱逃外,全部被歼。事后蒋介石给我的信中,怪黄维不听他的命令在空军、毒气掩护下突围,而擅令夜间突围,是自找灭亡。
6蒋介石三变决策,全军覆没
11月28日,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放弃徐州,我于当日返徐向刘峙报告后,总部人员即开始以飞机运蚌。我执行这一计划时,怕泄露企图,无法撤出,在南京会议上对作战厅长郭汝瑰都未说明。可是我离开南京的当日,即有人通知国民党在徐州的政治、经济、党务各部门要尽先撤退,于是徐州机场一时拥挤不堪,连刘峙本人也未能先走,一直等到29日早晨才起飞。这就是蒋介石集团的所谓军事秘密。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在最后阶段,我军全歼杜聿明部两个兵团20余万人。这是俘虏走下战场。
我将命令下达后(口述笔记,以后正式补发),徐州“剿总”存有大批军用地图及档案未处理,补给区司令部存有大批武器弹药已上火车未运走,库存被服用具及粮食甚多。临时决定地图档案由主管参谋1日午前烧毁,武器弹药火车运至黄口车站,另候处理,其他物资发给各部队尽量携带。到29日晚,第13兵团先遣萧县之一师行动迟缓,尚未确实占领萧县,对萧县情况不明,很担心被解放军阻击,打破国民党军撤退计划。
3日上午10时前后,各兵团部队正向永城前进。当各司令部尚未出发之际(因乘汽车待先头部队到达永城后再出发),忽然接到蒋介石空投一份亲笔信,说“据空军报告,濉溪口之敌大部向永城流窜,弟部本日仍向永城前进,如此行动,坐视黄兵团消灭,我们将要亡国灭种,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濉溪口攻击前进,协同由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兵团之围……”我看了之后,觉得蒋介石又变了决心,必致全军覆没,思想上非常抵触。我先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准备即向永城出发;但再一想空军侦察的情况,认为如果照原计划撤退到淮河附近,再向解放军攻击,解了黄维之围,尚可将功抵过。但是万一沿途被解放军截击,部队遭受重大损失,又不能照预定计划解黄兵团之围,蒋介石势必迁怒于我,将淮海战役失败的责任完全归咎于我,受到军法裁判。这样,我战亦死,不战亦死,慑于蒋介石的淫威,何去何从,又无法下决心。当即用电话将蒋介石信中要旨通知各兵团,令部队就地停止,各司令官到指挥部商讨决策……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改变了向淮河附近撤退的决定而向解放军攻击之后,当日午后我到达孟集,即将以上决定补下笔记命令。同时我电复蒋介石说:“昨日因各部队零乱,停止整顿一晚,本日各部正在前进,到孟集附近时,奉到钧座手谕,当即遵照改变部署(如上),明日经青龙集东西地区向濉溪口共军攻击前进。指挥部本晚在孟集。”我并请蒋介石空投粮弹。
晚上接到国防部的正式命令。接到这一电令后,看到蒋介石又变更了决心……
辽沈战役结束后,淮海战场上国民党失败的大势已定,此时华北战场上踞守平津的傅作义部,屡遭解放军沉重打击后,又失去了南北两面依托,军心动摇,孤立无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随时都有逃跑的可能。然而经过再三权衡,最后蒋介石还是把傅作义集团留在华北“固守平津”。这实际上就是把傅作义集团作为赌注押在华北,明明看着要输,也要做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