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的时候,格外的忙碌,村民们要忙着过冬,养了一年的猪、鸭、鹅不少送去附近的镇上变卖,争取年末能过上些好日子。
华家人也不例外,华旭云忙着上山打猎、捡柴,华凤兰则绣个什么荷包、香囊之类的,托隔壁的吴婶子拿去镇上卖了。
这一日傍晚,吴婶子从镇上回来,拿了几个铜板给她,还送了些家里的腊肉给她,华凤兰感激她,这村里的人总是看谁日子不好过就接济着,也因为这样,她们几人在明月村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吴婶子,您总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呢”。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一个村里的,咱们算好的,现在外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吴婶子叹道:“你们天天呆在村里,还不知道吧,现在外面又开始打仗了”。
“又打仗了”?华凤兰愣了愣。
“是啊,几个月前,乌平国灭了北楚后,两国因为边境城镇平林的所属权问题争执不下,乌平国皇帝干脆让人将平林城内的兰国将士驱逐出去,此举惹怒了兰国皇帝,两国又开始打起来了”,吴婶子道:“幸好那里离咱们这里远,反正打也打不到这来”。
“要我说,那些乌平国蛮子都是汹涌斗狠的”,丘挽霜皱眉道,“这平林本来就是属于兰国的,非要蛮不讲理的说是他们的”。
“无非就是个想要开战的借口罢了”,姬赫遥声音低沉的道:“其实这天下也没有谁属谁的,如今这乱世,谁强则属谁”。
“你说的没错”,丘挽霜点头道:“秦云荻不也是杀了遥帝灭楚仪国才能有今天的兰国,要我说,这乌平国和兰国兵力旗鼓相当,要战下来估计也不是短时间的事”。
“最终苦的是百姓”,姬赫遥不忍的望向门外。
“这也是大势所趋”,丘挽霜继续道:“楚仪皇帝昏庸,再加上秦云荻、姬秋白一心谋反,那拓跋赤又野心勃勃,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兰国亡,要么是乌平国被驱逐出境”。
“你倒是对外面的事挺了解的”,姬赫遥不是滋味的看向她。
丘挽霜淡淡一笑,“这天下之事,谁不知道,只是咱们都只是些无名小卒,管不了那么多,过好自己就可以了”。
“是啊,比起外面太多流离失所的人,我们已经算过得很好了”,华凤兰悄悄的握住姬赫遥的手,柔声问道:“相公,你说是不是”?
姬赫遥复杂的点了点头,抬头对丘挽霜道:“尤其是遇到丘姑娘后,我的腿越来越好了”。
“是啊”,想到这,华凤兰开心的眼睛笑眯了起来,接连治疗了几个月后,她已经能感觉到姬赫遥的腿在逐渐康复,尤其是前阵子他还站了起来,虽然不能正常走路,但也能在没有拐杖的支持下能走几步了,这些日子他每天加强锻炼,每坚持一天,就能多走几步。
“也是你把你相公照顾的好”,丘挽霜看着他们夫妻俩幸福的模样微微一笑,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恩爱的夫妻。
华凤兰甜甜的一笑,转身忙活着去做饭菜了。
吃完饭,洗了碗,又给孩子喂奶,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忙碌,可忙完后,只要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值得的。
洗完澡,回到房里,姬赫遥正拿着一只烤熟的地瓜用手指沾着碎末在喂云烟,小孩子不时的含着他手指头吃的格外香甜。
“洗脸啦”,她微笑的拧干脸盆里的毛巾,擦了擦云烟的小脸。
“我来吧”,替孩子擦完后,姬赫遥将孩子递过去,自己又洗了把脸,回头见她已经抱着孩子在喂奶了,昏暗的烛光下,她一脸温柔。
他无端的想起她从前的模样,笑了笑,“凤儿,你知道吗,自从来了这里后你变了很多”。
华凤兰愣了愣,半响笑着点头,“是啊,我会做饭菜了,还会洗衣服,种菜”。
“等我腿好后,这些就交给我来做,以后啊你就只管着照顾孩子就够了”,姬赫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微笑的注视着她。
她忽然羞涩的红了脸,抱着孩子转过身去,“你别看着我,我在喂奶”。
“都老夫老妻了”,姬赫遥侧着身子慢慢抱住她,“凤儿,我觉得我现在比秦云荻幸福多了,虽然我没有了江山,但我有一个对我最好的夫人,从前在宫里对我好的女人实在太多,可她们都夹着太多的利益,秦云荻如今坐着我的位置,可连他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信任,我想他也未必开心”。
“是啊,每日里还要忙着打仗,治理江山,哪像咱们好”,华凤兰回眸看了他眼,乌亮的长发披在肩头,衬得她小脸如琼玉,他眸子露出笑意,俯下身捕捉住她唇瓣,有一股柔情的蜜意在两人之间散开,她的心也甜蜜的荡漾起来,直到怀里的孩子呻吟了声,她这才回过神来,轻轻不舍的推开他。
姬赫遥笑了笑,轻轻吻了吻她额头,灼热的手指勾弄着她掌心,“快哄了孩子睡吧,我想你了”。
她面上顿时如火烧,却也被他弄得心痒难耐。
翌日,天蒙蒙亮,她便先醒了过来,被窝下,他滚烫的身子如火一般熨烫着她,两人缠绕在一块,宛若一体,地上散乱着几件衣物,他均匀的呼吸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了他眼,他犹睡得熟,眉角挂着丝疲倦。
她轻轻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外面一股凉意袭来,她连忙拿了套干净的衣物穿上,然后抱起小床上的云烟放到姬赫遥身边,两父子相似的轮廓让她失神的看了会儿,心里越发的暖。
远处传来鸡鸣声时,她悄悄的提着水桶去河边洗衣,太阳还未升起,清晨的空气里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她放下桶子,正好看到河中一张嫣红妩媚的脸颊,昨夜的一幕幕又情不自禁的涌入脑海里,心,一阵加速,连忙捡起桶里的衣物放到河里。
“小凤,来的这么早啊”,许大婶和刘大婶几人也陆续来到了河边。
“是啊”,她微微一笑,拿着木棒捶打起衣服。
“瞧你,真是勤劳,这大冬天的水冷的我都快受不了,唉,要是我闺女有你一半勤劳能吃得了苦就好了”,许大婶笑着道。
华凤兰顿时想起从前的自己,不由莞尔,“春芳快出嫁了吧”。
“下个月出嫁,不过这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许大婶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华凤兰笑了笑,与她们七嘴八舌的闲扯了会儿,河里的水终究是太冰,她快速的洗完后,拧开衣服重新放入桶里,转身时,脚下突然一滑,连人带桶的往水里栽去。
“小心――”,耳边传来一声紧张的低呼,腰下忽然一紧,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将她拉了回去,身体跌进一个炽热的胸怀里,她气息未定的抬起头来,姬赫遥清俊含笑的脸落入她眼帘。
“相公…”,她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猛地推开他,朝他腿望去,他今日穿着一身她新做的褐色衣衫,脚下穿着青缎色的靴子踩在河边的石头上,修长的双腿站的笔直,他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梅,娇艳欲滴。
她瞧得呆了呆,手捂住唇,又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笑意盎然的脸,“你…你的腿…你自己走过来的…”。
“是啊,我自己走过来的”,他眼中隐隐有微笑的泪意闪过,清晨的风拂过,衣抉飘飘,纵然只是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亦是掩饰不住的风致翩翩。
河边的婶子们纷纷看的有些怔忡,华凤兰更是浑身一震,她从来没想到他笔直站立着竟然是这样子,身材颀长,眉眼潇洒,她眼泪竟是没忍住从眼眶里掉了出来,“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让丘大夫瞒着你,每日你出去忙碌的时候我就在家里苦练走路,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不过已经可以牵着你的手散步,看日出,背着你回家”,姬赫遥轻轻的弯腰擦去她脸上的泪,拾起那支梅插在她鬓角上,冷艳的红梅衬着妩媚的脸颊盈盈欲滴,他微笑的赞道:“好看”。
她哭笑的横了他眼,姬赫遥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凤儿,我可以背你回家了”。
她哽着嗓子欢喜的点了点头,想说话,却开心的除了哭什么都给忘记了,她是在为他高兴,也是在为自己高兴,他瘸了十多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如今终于能走路了,他可以陪着她去做许多从前没做过的事,去从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他弯下腰,一只手提起桶子,另一只手朝她招了招手,她破涕为笑的爬上去,紧紧的攀住他脖子,似是犹不敢置信,“你能背我吗”?
姬赫遥回头嘴角促狭的一勾,猛地背着她站起来,她吓了跳,忙往他背上爬了些,没好气的捶打他后背。
“凤儿,你知道等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姬赫遥背着她慢慢的走向乡间的小路,两人清俊绝美的容颜看的河边的村民又感动又痴迷。
华凤兰浑然未觉,只静静的趴在他背上,这一刻,真的不用说太多。
她知道,以后这条回家的路,再不是她一个人走过,他会陪着她,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的,虽然她不再是皇后,他也不再是皇帝,也许天下的百姓,将来流传后代,他们也是备受骂名,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
“凤儿,你看,太阳出来了”,他忽然停下来,抬头望向远处,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眉目上,点缀着他风神秀异的脸颊,此时的他,再也不是从前生活在皇宫里的姬赫遥,他脱胎换骨了,他终于重拾信心了,眼睛里连那一丝仅有的阴霾也再也不尽了。
“嗯,太阳出来了,以后你还要陪我看夕阳”,她低低的道。
“以后家里的衣服归你洗”。
“好”。
“以后家里的饭菜归你做”。
“好”。
“以后你要每日给我去山上摘花”。
“好”。
……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一应答着,他背着她往前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别说她这些琐碎的要求,将来他只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再不舍得吃一点苦。
远处桃树下站立的华旭云霜静静的看着那两抹身影,嘴角亦是掩饰不住的欣慰笑意,“我想她以后的年年岁岁里一定会过得很开心”。
“嗯”,丘挽霜慢慢的走到他身后,“他们真让人羡慕”。
华旭云讶异的回头看了她眼,亦是一笑,“是啊,真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