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燕子巷。
莫微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因为很少有人会看到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除非,他就是莫微凉,莫微凉的前世化身。
莫微凉觉得自己猜对了一半,但是剩下的一半让莫微凉十分不解。
连绵千里的白雪充斥着莫微凉的视野,他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是长白山,还没到大雪封山的冰期,只有微风卷起的几片小雪花。好在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的灵,不会因为长白的寒冷风雪伤到心脉。
莫微凉看着前世的自己,同样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前世的莫微凉突然开口在空气中撒下一道白雾:“卫南音,你要走了是吗?”
莫微凉转身看向被叫做卫南音的那人,是个女子,同样是一袭黑衣,同样刘海遮住了眼睛,那她便是自己要找的,卫南音的前世化身。
前世的卫南音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看不到眼睛的缘故,莫微凉并不清楚那刘海之下的双眸含着的,是伤感,还是平静。
“你走一千年,我就在长白等你一千年,”前世的莫微凉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祈求,“你会回来的吧,一定要回来啊!”
卫南音依旧点点头,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莫微凉看着站在雪地里的自己,脸上有两道冰痕,那是眼泪的痕迹。
那个自己,是在为她伤心吗?
没有人回答。
莫微凉依旧站在雪地里,看着前世的自己在长白搭了一间小屋,每天都坐在门口石阶上,望着天空,等着她回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两年,好多年。
直到梦境散去,莫微凉都没有看见她回来。
莫微凉呆呆地站在房间中,看着一缕黑色雾气在手心流转,那应该便是卫南音说的酒引,左手掐诀,将雾气送入酒壶中,然后看着酒水涌出,最后凝成人形。
那是莫微凉今生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乌黑色的眸子带着半分灵动,半分妩媚,九分清澈,仿佛诉说着世间最动听的故事。
莫微凉看着她,想了想,然后吻了下去,如蜻蜓点水般,有丝丝痕迹,又似有似无。
然后莫微凉舔了舔嘴唇,想到果然还是阴阳味道最好,甜甜的。
她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羞涩和恼怒。
他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笑意和玩味。
她十分平静地说:“你准备好承受本座的怒火了吗?”
莫微凉笑了笑,说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卫南音。”
前世,在她的前尘旧梦里,莫微凉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为她流泪,看到了自己为她等待。却唯独没看到她转身之后的眼神。
今生,他看到了她的眼,这一眼,莫微凉知道迟了好多年。
……
莫微凉和卫南音面对面坐着,就算被莫微凉看过她还是坚持把刘海放下来。
莫微凉觉得这样也好,至少看不到她那想杀了自己的眼神。
莫微凉卫南音很想杀了他,因为就在一刻钟前,自己吻了她。他只是单纯的想尝尝阴阳的味道,但是一壶阴阳全都用来帮卫南音凝虚为实,只有嘴角还有那么一点点。莫微凉觉得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她,不然她舔舔嘴唇自己就尝不到了。
所以莫微凉直接吻了上去,他觉得自己的目的很单纯,行动很直接,而且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但是卫南音却说了两个字,流氓。
对于卫南音生气拍断了房间里那张大红酸枝方桌的行为,莫微凉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说,这是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不同而导致的结果,自己绝对没有在耍流氓。
莫微凉看得出来卫南音很生气,但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阴司鬼府气息的平静。
她看着莫微凉,问道:“你在本座前世看到了什么?”
前尘所化的梦境,只有说书人能看到,所以卫南音是看不到的。
莫微凉歪了歪脑袋,说道:“我看见了你。”
卫南音面无表情:“废话,然后?”
莫微凉再次歪了歪脑袋:“我看见了我。”
卫南音脸色多了一分期盼:“你……他说什么了?”
莫微凉摇摇头,脸色很认真地说道:“不知为何,我听的不是很清楚。”
他听的很清楚,所以他对于卫南音的目的也有些清楚,于是他说了谎。
苏遥说过,撒谎这种事,三分假,七分真,还有九十分全靠演技。
所以她总能骗走师父买给我的糕点,然后再抢走苏无医那份。
卫南音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那样子真是看痴了莫微凉:“莫微凉,为什么你的谎话总是说的很认真?”
莫微凉有些尴尬,骗人的时候被人戳穿本就是很尴尬的事,况且那人还认识前世的自己。莫微凉觉得自己真的蠢到家了,所以他真的很尴尬。
“咳咳,也许是我这个人本来就比较认真。”
卫南音又笑了笑:“你打算如何补偿本座?”
听到补偿,莫微凉立即收起脸上微微的尴尬,正色道:“按理说,你这副身体是用整整一壶阴阳凝成的,我的酒很贵,所以我收你的故事来抵酒钱,但是那本书的钱,你还没付。”
她歪了歪脑袋,问道:“本座保留了一千年的初吻,不够吗?”
莫微凉摇了摇头,对于钱这件事他向来是不会退步的,因为苏遥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莫微凉你都是南玉王了,将来娶王妃可要拿出足够的聘礼。
莫微凉问她,若是有人娶你需要多少聘礼?
她笑了笑说,半座江山。
那一年是太元元年,莫微凉做了南玉王,苏遥离开了南玉。
从那以后,莫微凉就想着将来有一天能攒够买下半座江山的金子,然后把苏遥找回来。
不是想要她嫁给自己,只是想一直看着她而已。
……
北漠,莫城。
近几日的莫城显得有些冷清,因为是新城,城里都是北冥部族的族人,所以大都在准备一日后的登基大典,以至于平日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玩闹的孩童再无他人。
今日的莫城却是少有的热闹,因为北冥部族大将军回来了,这便说明北漠各部族已经臣服,所以庆祝一番是少不了的。
苏遥特意下令,命三千骑兵驾马入城,场面好不壮观,引得莫城大部分人都在街道两侧驻足观看,有老人在看到自己儿子平安归来老泪纵横,也有孩童看到骑兵气势如虹立志驰骋沙场,更有年轻姑娘看到男儿英姿芳心暗许。
而被姑娘芳心暗许最多的,便是为首那匹红色骏马所载之人,那人同座下骏马一样一头红发,上身不着丝毫衣物,眼神凌厉。
他便是北冥部族大将军,荒。
便是他带着三千骑兵在六日中踏遍北漠,屠城七座,其余皆降,据传马蹄上沾染的鲜血染红了足足三千里黄沙。
待到三千骑兵入皇城护卫营后,他将坐骑红马交给副将看管,而后独自一人离开,来到这间苏遥住的客栈。
苏遥一人坐在客栈二楼大堂中,桌上防着一柄伞,一壶茶,三只茶杯。荒一见到苏遥便单膝下跪行礼,道:“属下参见王上。”
苏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荒说道:“就你礼数最多,明明是个武夫还偏偏计较这些,还不赶紧坐下。”
荒起身坐在苏遥对面,说道:“古语有云君臣之礼不可废,属下自然不敢逾矩。”
苏遥冲荒翻了个白眼,道:“古语有云男女非礼勿视,你这不穿衣服算不算非礼我?”
荒连忙起身,抱拳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自挖双眼以偿王上。”
说着,荒便双指成勾,欲剜去自己双目,却被一柄白色羽扇拦下:“好了,荒你出去这么多天先回去休息好了再来看苏苏吧。”
荒对着那人抱拳行礼,随后退下。
苏遥摇摇头,扶额道:“轻语,我就说不能跟他开玩笑,每次开个玩笑总是认真到把我吓个半死。”
被唤作轻语的那人笑笑,挥扇示意荒离去,然后自己坐到苏遥对面。
这人手持一柄羽扇,身着一袭素色儒服,头带玉冠,恍若谪仙,可惜却是一女子。
她是苏遥从中原带来的谋士,也是未来苏遥王朝的国师。
她叫云轻语,中原谋士评中唯一的女子,评语云,云家有女,不可轻语。
此时的她,却只是苏遥叫来的品茶人。苏遥为云轻语斟了一杯茶,说道:“快尝尝,这可是南玉特有的雨茗茶。”
云轻语小酌一口,笑道:“怕这不只是南玉特有,而是那人特意为你采摘的吧。”苏遥嗔笑道:“就你聪明,当心以后嫁不出去,本王可不会给你赐婚。”
云轻语放下茶杯,望向苏遥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问道:“苏苏,那人真就这般好?值得你隔着万里思念?”
苏遥收了笑容,拢了拢发梢,说道:“那个混蛋,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反正就是忘不掉。”
云轻语笑道:“那你干嘛不干脆嫁给他,在南玉当个正王妃不是挺好的。”
苏遥摇摇头道:“他那样的性格,在乱世里会活的很累的,所以我想好好调教调教他。”
云轻语看着苏遥,不再说话,品着自己那杯泛着烟雾的雨茗茶。
苏遥起身,倚着栏杆遥望南方,轻轻喃道:“莫微凉,我等着你拿半座江山来接我,你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