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莫微凉,看着莫微凉身前复燃起的蜡烛,看着莫微凉身后酒柜中的酒壶,叹了口气。
莫微凉看着他,看着他身前横握的长剑,看着他身后莫名被挡在门外的雨,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到:“在下需要一壶醉生为人治病,得罪之处请莫先生见谅。”
莫微凉摇了摇头,说到:“你既然知道醉生,就应该知道那是毒。”
“而且店里真的没有醉生了,不过出门右转过三条街有家医馆,慢走不送。”
他没有走,也没有放下手中横握的长剑,而是很认真的看着莫微凉说:“你可以再酿一壶。”
莫微凉想了想,摇头道:“醉生并非寻常毒药,岂是说酿就酿的,再说我也没有足够的药材……”
“我可以提供,先生需要的药材我都可以提供。”
白发男子打断莫微凉的絮叨,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他。
莫微凉有点受不了这么认真的眼神,就像他受不了苏无医的失落一样,于心不忍,于情更不忍。
但莫微凉还是摇了摇头,因为莫微凉不相信他可以。
苏无医拿走的那只碧玉酒壶里便是醉太平最后的一壶醉生,也是莫微凉唯一酿成的一壶。
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以及传闻拥有天下七成金银的南玉国库中将近一成库银才酿成的一壶毒药。
《奇毒录》排行第三,可改天命而逆生死,名曰醉生。
……
南玉往北便是中原,有两大王朝一座江湖的中原。
中原的两大王朝,大月赵氏和夏炎元氏都不是南玉这样的偏远小国能比得上的,至少莫微凉没听见过有人说什么南玉莫氏。
从《南源地理经》上看,大月王朝与夏炎王朝划江而治,分占中原半壁,各自设立三州九郡,随随便便一座郡城都要比南玉城大上三四分。
当然,两大王朝都希望可以一统天下,估计他们两家祖训就是以这个为目标来教育后代的,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从天下被叫做天下开始便没有谁能真正将其一统。
天下有中原,有南玉,有北漠,还有东夷和西陵。南玉有蜀道天险;北漠人人上马便为贼;东夷有巫师可役使虎豹;西陵倒是比较简单,没地没人没虎豹,只有一座山和一座寺庙,不过那山叫白马山,那寺便是白马寺,佛门之起源。
……
说到佛门,就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座江湖以及一群叫做修行者的人,而且好像莫微凉也算是半个修行者。
修行有五境,道门称之为通玄,悟道,灵息,造化,归真。至于为什么要用道门的称呼,因为大宗不愿与道门结怨,而小门小派又没能力反对。
洞玄,察天地玄力之运行。
悟道,明玄力运行之道而悟己道。
灵息,纳玄力于己身化为灵息。
造化,以玄力为基造己之化境。
归真,散自身玄力于天地,返璞而归真。
道门关于五境的划分和介绍很是模糊,所以莫微凉总觉得五境之上还有更强的境界,这是一个说书人的直觉。
修行者分为武修和灵修,用一个姓苏的女流氓的话说,就是一个是物理攻击和一个是魔法攻击。虽然莫微凉不懂魔法是不是跟戏法差不多的东西,但是这不妨碍他赞同她的观点。
这样划分的话,莫微凉算是半个武修和半个灵修,不要以为能拿把剑欺负欺负寻常百姓就是一名武修,那充其量算是一名武者。
武修兵器,灵修术法。所以武修总会有一本命灵兵,据说归真境的大修行者往往能在千里之外御使本命灵兵取敌人性命,不过在莫微凉看来这只是据说而已。
在莫微凉成为南玉国君之前曾经跟着一个有着诡异黑白发色的老头修行过一段时间,那个老头也就是莫微凉师父,一个莫微凉认为第二伟大的说书人和第一伟大的毒师。
嗯,因为莫微凉觉得自己是第一伟大的说书人和第一伟大的医师。
师父说他是在长白山上捡到莫微凉的,他本是去采一株只开于长白天池冰封之际的寒霜雪莲,结果看见了把雪莲一瓣一瓣塞进嘴里同时冲他傻笑的莫微凉,以及莫微凉身旁坚如精钢的长白山石中露出的奇怪剑柄。
然后,他把莫微凉带回了家,还有那把如霜雪白的短剑。
再然后,他就成了莫微凉的师父,不仅教莫微凉说书,炼药,还教修行,其实他自己都算不上是一个可以传师授业的修行者,却总想把莫微凉培养成超越五境之上的大修行者。
莫微凉觉得师父是一个比较迷信的老头子,因为师父总是认为他既然生于长白且伴有宝剑,必然是仙人下凡来除人间之大凶恶的。
……
“徒儿,要知道你天生异于常人,注定一生之不平凡。”
“师父,既然我这么不平凡,下次你能给我的鸡蛋面里打颗鸡蛋吗?”
“胡闹!为师……为师做的鸡蛋面怎么可能没有鸡蛋,你拿筷子好好找找,那个黄色的豆豆不就是。”
“……”
……
“乖徒儿,既然已经决定要灵武双修,那你以后可要严格按照为师的计划来。”
“是的,师父。”
“每天早起开始,冥想感悟玄力四个时辰,习武强身锻体四个时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四个时辰,吃饭睡觉一个时辰,能做到吗?!”
“可是师父,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
“那就忽略吃饭和睡觉。”
“……”
……
“徒儿啊,为师知道你灵武双修很是辛苦,但你也不需要吃八大碗米饭来告诉为师你很累吧。”
“师糊,还饿。”
“小二儿!再来一大碗米饭,两盘素……两盘红烧肉!”
……
莫微凉并不算是一个很棒的徒弟,因为莫微凉学会了说书,学会了行医,却没学会师父最想他学会的修行。师父总是安慰莫微凉说天下修行之人不过寥寥,不需要为这些有的没的自取烦恼。
但是莫微凉有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叹气,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这么好一块修行料子怎么就偏偏遇上我这么个不懂修行的废物做师父呢?”
之后的三天,莫微凉每天拿着白霜练剑直至昏迷,几乎走火入魔,这才堪堪进入灵息境。
不过,后果是莫微凉心脉受损,这辈子不能受风雪之寒。
莫微凉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师父。
他见莫微凉睁眼,赶忙用双手死死地揉按双眼,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地唠叨:“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现在药材多贵,你还敢生病,为师辛辛苦苦攒的老婆本都快花完了……”
莫微凉还是看到他双手之下带着丝丝血红的眼睛,莫微凉在一阵心疼中有气无力地说道:“师父,我入灵息境了。”
他背过身去,声音中带着一丝呜咽:“师父知道,师父知道,我徒儿冰雪聪明、二八年华、天生丽质难自弃,岂有不入灵息之理。你好好躺着休息,为师去买只鸡给你补补,再买只王八给你炖上,对了还要买条鱼……”
莫微凉有点想哭,不知为何却又哭不出来。
那天之后,师父用一个墨色剑鞘将白霜封了起来,不准莫微凉再接触修行一事,然后带着莫微凉离开了长白山,一路向南。
……
南玉,醉太平。
莫微凉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远,又一次想到了苏无医。
莫微凉答应帮他酿一壶醉生,因为他给莫微凉看了一块黑色的令牌,那令牌正面刻着一柄古朴长剑,背面刻有小篆字样的“墨”字,所以莫微凉肯定他付的起报酬。
剑阁墨剑令,唯剑阁阁主方可持有。”
而莫微凉要的报酬,则是剑阁中记载天下名剑故事的一本书,《洗剑录》。
作为一个说书人,莫微凉希望可以知道天下所有的故事,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从《洗剑录》中找到方法解开封印白霜的黑色剑鞘。
苏无医要疯,那莫微凉这个朋友当然要陪他疯一把。
莫微凉从柜台中拿出藏在黑色剑鞘中的白霜放到桌上,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师父,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让我再疯一次吧,我保证是最后一次,真的保证。
“请问,莫先生可是在此?”
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断了莫微凉的思绪,莫微凉右手下意识地放到白霜剑柄上,却看到一只黑色的手先莫微凉一步按住剑鞘,黑色不是皮肤而是爪刃,散发着幽森气息的金属味道直直刺入莫微凉的呼吸。
莫微凉深吸一口气,抬头道:“在下姓莫,不知可是姑娘要找之人?”
那黑衣女子嗔笑道:“南玉城中可还有第二人姓莫吗?”
莫微凉想了想,认真道:“应该是没有了,不知姑娘有何事?”
黑衣女子正色道:“我家公子有句话带给莫先生,她说你一定会愿意用任何代价知道。”
莫微凉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点疑惑,道:“为何?”
黑衣女子脸上多了一丝恭敬,发自灵魂的恭敬:“我家公子,姓苏。”
“苏遥的苏。”
“苏苏啊,”莫微凉兀自喃喃道,丝毫未察觉自己已然心神不宁,放在剑柄处的手也不自觉的地放开,“那个混蛋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还能记得我吗?”
“先生?先生!”
“哦,”莫微凉察觉自己有些失神,调整了下情绪,“她不是在北漠吗?怎么会遣人来南玉?对了,她让你说什么?”
黑衣女子捂嘴嗔笑道:“先生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何以见得?”
“公子入北漠之事鲜有人知,若非先生不是关心公子有何须让星月楼查探公子下落?”
“……”
莫微凉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谁会关心那个混蛋啊!
黑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莫微凉会如此,笑的很是开心,同时说道:“公子说,她知道你很想她却又见不到她,所以特地给先生带了一句话。”
如果现在照镜子莫微凉一定能从自己眼神中看到一大堆的好奇,可是当他听到之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苏遥说:“我有故事藏于南玉,你可有酒送至北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