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瑟看着她一副乖学生的口气，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指教谈不上，我能教的，也不会比曹珂岳华生高明到哪里去。你既然有本事结交到唐人的太子，就不必在我面前再扮什么乖学生了。”
“唐人的太子？”绕了这么半天的圈子，苏晗终于听到了这件事的关键，却更加是一头雾水，完全茫然地看着蓝瑟，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忽然变色到失态的地步。
蓝瑟也发觉自己一时失言，微微抿了抿唇，自嘲地笑笑，说道：“我都差点忘了，当初你能借着林氏集团的CASE留下，如今的唐人也算不得什么。好了，既然你跟唐宋认识，那唐人的CASE，以后就由你来跟进，资料都在这里，你拿去吧。”
她终于将铂金笔下那份足足有三寸厚的文件夹推到了苏晗的面前，精致的妆容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而无奈的神色，让苏晗不敢再多问，接过资料应了下来，便客气地告辞，离开了蓝瑟的房间。
虽然苏晗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在岳华生走后，不但没被踢出AK，反而还能升任“团险组”的主任，但现在拿着这份资料，她开始有些明白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苏晗从名片簿里翻出了唐宋的名片。若不是蓝瑟提起这个名字，她都差点忘了这张被她归属到路人甲的名片。以她的原则，别人的单子是绝对不能碰的，何况是蓝瑟那般高调宣扬的重量级客户，自然是保持尊敬客气，能躲远点就躲远点，免得被人以为她有其他心思，闹出些不必要的误会来。
可如今看来，就那么一面之缘的关系，都成了撇不清、洗不白的暧昧。
苏晗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名片，普普通通的白色亚麻布纹纸，印着唐人古朴的标志，格式化的姓名职务地址电话Email，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唐宋的名字旁，小小的黑体字标识着总经理助理的职务。可照蓝瑟方才一时失言的说法，这位总助先生，居然是唐人的“太子”？
她心底隐隐地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从接下ZJ汽车装饰公司的CASE开始，这件事里就有些她看不清的线索在扯着她前行。她就像是个扯线木偶一般，完全在别人的控制之中。外人看来的风光无限，却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按下一串号码，可在拨出去的一刹那，又按下了挂断。
在屏幕上显示的已拨出号码名单里，那个没有名字记录的号码，曾经是她全身心信赖着的倚靠，让她习惯性地在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想去投靠。可如今她却只能看着这个号码，胸膛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揪扯着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作为蓝瑟的对手，曹珂应该会知道许多她所不了解的内幕，若有他在身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的一头雾水，提心吊胆，连自己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块让人垂涎欲滴的大蛋糕，可这样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却让苏晗更加无法安心。
这一天下来，除了搜集唐人的资料之外，其他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张然然和秦越去做，好在团单组的业务还没正式开展，需要她做的事也不多。显然蓝瑟也是看在她第一次的份儿上，特别给予了关照，并没有为难她。可越是如此，苏晗就越是感觉自己像抱着枚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苏晗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仔细查看跟唐人有关的资料，等看完蓝瑟给她的那本文件夹，脑袋里的问号又多了一堆出来。
按道理说，像唐人这样资产数亿的大型集团企业，虽然保险项目是第一次公开招标，可既然已经招投标定案，这事也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可如今看蓝瑟的态度，又不像是那么回事，这其中的原委，单看这份资料是看不出来，蓝瑟显然也不会告诉她，就得全靠她自己去找关系查个明白了。可问题是，这种事没法明着问，她又是个典型的外来户，在泉城除了几个同学之外，没什么很铁的关系。而那些能说得上话的客户，十之八九，都是曹珂介绍给她的，要论关系，跟曹珂比跟她要好得多。她若有什么风吹草动，还不等有什么动作，肯定会有人通知到他。
苏晗头疼了半天，除了手头的资料之外，也只能从网上搜索跟唐人有关的信息。
这会儿唯一能感谢的，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包的万能互联网了。
唐人集团是个很奇怪的家族企业，之所以成为集团企业，正是因为他涉及的行业之多，影响之大，在整个泉城都举足轻重。从餐饮娱乐到建筑材料、装修装饰城，一直到新兴的电子科技，他们统统都做，而且还做得都不小。尤其是建筑建材和装饰这个领域，兴建的几个装饰城几乎垄断了整个行业，甚至扩张到了全省乃至华北区域，影响力之大绝非是一般的家族企业可比拟的。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集团业绩良好，资金运营状况正常，上市都不成问题，可偏偏唐人出奇的低调，很少上广告，很少做宣传。那些抛头露面的事也大多是由公关部执行。加上他们给予的待遇远高于一般企业，员工对公司高层的事讳莫如深，更是为这个企业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网上有人八卦说，这是因为唐人集团的幕后其实是本城最大的“黑社会”老大。那些餐饮娱乐项目如果没有唐人的许可，想在这里立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还有人说，唐人家族远在明清时代就是泉城的望族，后来虽然一度没落，可在改革开放后，依靠回国的华侨亲戚的资助，才重振雄风，成为本城最大的综合性集团公司。
这些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在网上的市场很大，里面关于唐人家族的八卦，大多是捕风捉影，真正关系到核心人物和公司业务状况的，则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看着这些没营养的八卦，和那份厚厚的标书，苏晗无力地伏在桌上，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没有曹珂，没有岳华生，难道她自己真的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吗？
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放在了她的手边，菊花淡淡的香气传入鼻中，让苏晗顿时清醒过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她可以随意发泄自己情绪的地方。她现在名义上已经是与林锦红和乔思安平起平坐的高级业务经理，虽然还没有下正式的任命，但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她有什么不妥，整组人的情绪和斗志都会受到影响。就算是心里再没底，她面上也不能流露出半分沮丧来。
苏晗深吸了口气，调节了下自己的情绪，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有半点的懊恼挫败，一如平日微笑着望向张然然：“谢谢你，然然。我昨晚睡得有点晚，居然这个点就有些困了，真没用。”
张然然没注意到她笑容中的不自然，拖过自己的椅子来，坐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苏苏姐，我刚听Cindy说，让A组的赵兰茹和B组的高宇也调到我们组来，是真的吗？”
苏晗这才想起自己从蓝瑟办公室出来，就满脑子都想着唐人集团的事，差点忘了跟张然然和秦越说这件事。她当即便点了点头，对张然然说道：“是我跟Queen申请的，他们两个以前做过团险，客户基础比较好，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们现在招人也来不及，有他们帮忙，上手也容易一些。既然Cindy都跟他们说了，那我等下去找他们说一声，干脆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聊聊……”
“算了，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张然然秀挺的双眉差点拧在了一起，撇着嘴轻哼了一声，“苏苏姐，你以为他们真的肯过来帮忙吗？刚才Cindy一说这事，那两人都差点翻脸了，正找他们组长发牢骚呢。还请他们一起吃饭……岂不是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那个什么……”她说着说着，看到苏晗的脸冷了下来，忽然也察觉自己的放肆。
平时苏晗对她如同姐妹一般，很少像其他上司和下属之间有着某种无形的距离，她也就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不妥。可如今话已出口，想收回也难了，她正在后悔之时，苏晗淡淡地说道：“人家什么态度是人家的素养，我们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是了。然然，我让你整理咱们公司的团单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张然然急忙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没，我这就去整理，争取下班前给你。”这次她也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地拉着自己的椅子回了自己的座位，埋头在电脑前整理文件，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苏晗喟然叹息，可并没有后悔的意思。若说后悔，她只后悔往日太过纵容这个丫头。因为看着她从新人走过来，苏晗并没有像其他师傅一样将她当学徒使唤，而是因为在最艰苦的日子共患难的缘故，当她是妹妹一般。或许无形中，正如当初的曹珂待她，她也有种移情的心态，从未如此严厉地对她。可她们现在不是在衣食无忧的童话世界，而是在现实的职场中。
职场如战场，很多事不用明说，都有着它特定的规矩。
大部分同事之间的交情不过是点头之交，有些看起来亲热无比的，内心也未必真的与你亲近。而关系到日后的前途和发展的时候，那些用来遮挡掩饰的面具就统统用不上，寸土必争、锱铢必较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
在AK进入泉城的这几年来，业务的重心还是在个人业务上，个险部的佣金高、福利好，而团单涉及公司业务，看起来金额大名头响，可真正到自己手里的佣金没多少，风险还远比个险要高得多。所以除了业务经理为了冲业绩死拼在团险大单上，大部分个险经理都不愿将精力放在这上面。
赵兰茹和高宇虽然原来在别家公司做过团单业务，可在AK基本上一直在做个险，业绩在AB组也算是中上水平，每月收入差不多都有万儿八千的。可若是转到了团单组，又得重新来过，人脉关系和客户群都得重新维护，这些工夫算下来，要比单纯做个险业务累得多。他们有怨言也是正常，苏晗能够理解，也知道自己搞不定他们，所以才会主动求蓝瑟帮忙。
有了蓝瑟的指令，他们就算有怨言有意见，也只能保留，顶多在背后发发牢骚而已。苏晗明白他们的心情，所以对张然然的话并不以为然。可若是不制止她，她习惯了在自己面前传说这些消息，传八卦说是非，时间久了让别人看着就会更生芥蒂。然然涉世未深，就如同新生的雏鸟，对第一个待她好的人，就格外亲昵，恨不得将自己站在她这一方的事昭告天下。可在上司的眼里，这种界限分明的战队和小集体，是对她权威的挑衅和威胁，也就格外的忌讳。苏晗之前没在意，是因为自己身为个“代理”业务组组长，职务低微还朝不保夕，根本不会对上面有什么直接的威胁。
可如今连岳华生都放“长假”回台湾了，苏晗不但没倒台，反倒升了一级，成了新组建的团单组业务主任，连“代理”两字都去了。这种情势下，蓝瑟要是没什么想法才奇怪了。
苏晗轻轻叹息了一声，虽然心下有些不忍见张然然惶然失措的样子，但也知道不能再纵容娇惯她，以后的风雨多得是，她没法每次为她遮挡，就只能严厉地要求她自己成长，才能独当一面。
放下张然然的事，苏晗给赵兰茹和高宇打了个电话过去，尽管同在一间办公室，直接过去说话的时候，难免要面对林锦红和乔思安，挖人墙脚怎么都不算好事，被人当面揶揄她也不好下台，反倒是电话里有点距离，也好留个彼此商量的余地。
果然，赵兰茹和高宇也都是职场上的老油条，不管背后有什么怨言，电话里还是客客气气地答应下来，丝毫没有张然然所说的怨怼不满。
到了下班的时候，办公区也重新整理好，苏晗这组的几个新人都转去了AB组，他们这一区就只留下了秦越和张然然，加上赵兰茹和高宇，一共也就五个人。苏晗自掏腰包在丰盛园请吃了海鲜大餐，席间谈笑风生，赵兰茹和高宇都是搞气氛的好手，酒后说起话来却仍都是滴水不漏。若不是有张然然之前听他们背后说的话，只怕苏晗真的会相信这两位久仰自己，早就想转来跟她大展拳脚了。
只不过有些话宁可人知，不为人道。大家彼此心里清楚，面子上能过得去也就是了。
这顿饭吃得看起来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完全体现了团队融洽一家人的精神，只是底下大家怎么想的，苏晗也就不去计较了。
吃完饭赵兰茹和高宇都推说有事，早早回了家。张然然自从被苏晗教训了一下之后，一直恹恹的没有什么兴致，也没闹着再玩下场。苏晗本想留下她解释一下，秦越却主动提出送张然然，她也只好任由他们离开，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
推开房门，漆黑的房间里冰凉一片，苏晗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也一阵发空。忙碌在工作中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可一空下来，胸口里面就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牵心扯肺地痛。
头两天，曹珂还不断有电话打来，苏晗一看到他的号码就果断挂断，到后来即便他换了别的号码，只要一开口，苏晗也是毫不犹豫地挂断。到现在电话总算安静下来，这几天他杳无音讯，苏晗反倒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她也曾反省过，自己做得是不是太决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他既没有三心二意，又没有出轨偷腥，商业上的竞争，谁也不是一清二白的主儿。何况当时他再三劝说自己离开AK，她也是有了这个念头……可是种种开脱，想替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到了最后，都会让她想起那晚在岳华生面前无地自容的一刻。
他的欺瞒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几乎毁了她的职业前途。若是岳华生将这件事说出去，只怕再也没人相信她的职业操守，在这一行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这样的结果，难道他真的一点都没考虑过？
为了他的事业和前途，她是怎样做的，只怕他根本没有在意过吧。
冲完凉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苏晗却了无睡意，打开电脑，想要再搜索些跟唐人集团有关的资料。刚打开浏览器，就听到自动登录的邮箱那边传来“叮咚”一声，是新邮件的提示，苏晗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右下角的邮件标志，弹出个新邮件来。
发件人是秦越，苏晗微微蹙了下眉头，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发邮件？可刚点开邮件就看到附件里的那个压缩包，她顿时愣住了。
“唐人z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