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租住的这个城中村,随处可见那些旧时代的遗存。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几十根电线在路口的电线杆上卷做一团,就好像是被随意塞进口袋,最终变得一团糟的几幅耳机线被放大了一百倍,然后被随意的挂在电线杆子上,还时不时的垂下一两根断头,看得人心里发堵。
陆微以前几乎不会在周末的早上起床买早餐,自从搬到这儿,被楼下老太太早上6点钟的戏曲声吵得睡不着才干脆起床下楼买早餐。说起来这个老太太也是个怪人。
M市很多这种自建的民房,陆微所租的这栋,一楼被楼梯隔成了前后两个店面。老太太就一个人租住在二楼楼梯口的一间房里,平时很少见她出门,偶尔陆微上班时也会在楼梯里碰到。她步履缓慢但却走得扎实,丝毫不像同龄的老太太还要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动。
老太天一人独居,陆微下班经过时,房门总是紧闭着的。陆微的房间刚好是在老太太房间的正上方四楼,每天早上6点多楼下老太太的戏曲准点响起,陆微在学校也是号称睡的跟猪一样沉的人,也无法忽视这个声音。刚开始陆微还想人家是个老太太,忍一忍,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就找房东投诉,房东也满口的答应:“好好好,我会跟她说的。”第二天戏曲准时响起,陆微只能当它是自己的免费闹钟了。
上了几天班之后,陆微着实累了,周末很想躺在床上不起来,可是这令人难以忽视的戏曲总是一阵一阵的在耳边响起,她汲上拖鞋,抓起床头柜上的钱包,在镜子前抓抓头发就出门买早餐了。到了二楼楼梯口才发现,自己钥匙被锁房间里了。这种民房可没有保安,要出门必须要有电子感应钥匙,现在她是出也出不去,房间也进不了。
打电话给房东,房东说在另外一栋房子那。离这儿很远,要送钥匙得等到中午。算了,陆微想总不能被憋死,还是先出去吃吃东西,等房东过来。她看了看传出声音的老太太房间,想:一般的老太太都挺和善,让她帮忙开个门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自己很得老人的喜欢。
她自信满满的敲了老太太的门,没人应。
也许是戏曲声太大了,没听见,陆微继续敲,还是没有回应。她后来干脆就拍门了,老太太的房门依然紧闭,似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无法穿透这个门。她不甘心,里面分明有人,怎么会完全听不见呢,她后来变成锤门了,她的敲门声犹如沉入大海搬,毫无回应。
这时刚好一个大叔准备出门,他警惕的看着陆微,陆微赶紧收了收表情,对大叔解释说:“我忘带钥匙出门了,想让这位老太太帮忙开门,敲门都没听到呢。”
大叔看看了陆微,脸上的警惕变成了漠然,并不回应陆微的话,自顾自的开门去了。
陆微乘机也跟着出去。
陆微不知道,此时,老太太的门轻轻的开启了一条细缝,一双干枯的而又深陷的眼睛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
她去自己常去的那家S县小吃,点了一份拌面和扁食,边吃边看着电视上的节目。
这家拌面是这个村子里最好吃的,花生酱的浓度和用量刚刚好,不会像其他店里,花生酱要么少的可怜,能拌到的面吃完了,还剩半碗白白的面条;要么跟不要钱似的,把面糊的都难以下口。
电视新闻里正在报道:
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电子科技园内某公司失踪9天的女职员被发现呈尸于环岛东区海边。尸体呈现严重脱水和变形,25岁的成年人看起来只有15岁女童大小。
陆微感叹,现在科技发达了,犯罪分子不出点高科技犯罪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犯罪分子了。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吃自己的拌面。东区江畔?自己住的这城中村离环岛东区海边倒是不远,出了村子往江边方向走个10分钟就到了。每天傍晚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会去海边吹风,纳凉。平时来旅游的一些游客还会跑到这儿,这里相比M市中心的海边风景区人少多了,风景也不差。陆微经常看到一批批戴着海边卖的30块钱一顶的帽子,踩着双人字拖,穿一身碎花长裙的女游客在海边穿梭,站在海水中不停的扭着身躯只为拍一张不像自己的照片。
她看了看手机,才7点半。自己得到个什么地方去,消磨4个小时等着房东给自己送钥匙。一个人在外,出了门,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除了商场和超市,哪都无法坦然的去待上几个小时。
这里没有商场也没有超市,走上路上的陆微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流浪汉。她别无选择的只能去海边坐等了。
刚到海边,一阵阵湿湿的海风吹来,一扫陆微心中的阴霾。她在沙滩上坐下,好久没有这样纯粹的来海边了。以往总是陪各路来M市旅游的同学、朋友逛海边,她总是充当行李保管员和摄影师。还没好好认认真真的看一次海。宽广的海面,一阵阵的海浪将海里的小贝壳和花蛤冲到岸边,远处有几个中年大妈提着篮子在捡着。
陆微闭着眼睛边感受海风,边给自己补个觉。梦里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一栋别墅里出来,他走得很慢,好像在等什么人。过了5分钟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出现了,她跑向前面的那个男人,跟他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在别墅旁的这条路上。
这是一条微微下坡的路,路两边的树木很茂盛,路灯看起来也像是大SH的复古风格。陆微想看清找个男人的样貌,可是总也看不到,他的衣着考究,平整的西装外套,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路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他旁边的少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路都在跟他说着,笑着。
突然,有个人在拍陆微的肩膀,“小姑娘,在这里睡觉要着凉的嘞。”陆微从梦中惊醒,她首先闻到一股腥味,看到一只手提着一个装满花蛤和海蛎的桶,怪不得这么腥。
这正是刚才在海边捡花蛤的大妈。陆微对于陌生人的关怀有些难为情,她揉揉眼睛:“谢谢啊。”
大妈提着自己的桶走远了,陆微看向远处的海面,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海边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是在看海面吗?他来了多久?
陆微看着这个背影,突然觉得,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从小就有强迫症,同时又有点健忘。当她觉得一个东西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时,一整天都会想着这个东西,直到把它记起来为止。通常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东西她一定是知道的,她才会有强烈的想记起来的欲望,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她在脑海里慢慢搜寻这个背影。
终于,她想起来,在安期生的微博里,似乎是有一张类似的图片。她赶紧拿起手机翻看安期生的微博,终于翻到了1年前,有一张图片跟这个极其类似。
陆微举起手机,将画面与海边的那个背影对比。
画面里,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看着海面,不过不是坐在大石头上,而是站在沙滩上,旁边的石头一点都没有变化。
拍摄地是这里,没错。画面里的男人同样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这个男人坐着,看不出来身高和身形。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房东大人的电话。
“小陆啊,我有事正好提前过去那边,现在就快倒了,你出来拿钥匙吧”电话里房东操着一口M市居民特有的凶巴巴的语气说着话。
“好嘞,我在楼下等你。”陆微松口气,终于可以进房间躺着了。
她转眼就忘了海边的男人,抖了抖鞋里的沙子,往村里走去。
似乎是听到了铃声,坐在石头上的男人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陆微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总觉得后面有人看她,她转过头,发现了那个男人转过头也看着他,但是距离远,海边有雾气,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这模糊的样子,似乎跟她梦境里出现的那个人有些相像。
陆微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
小时候,因为财富中心的事情,她就觉得自己有些魔症和神经质,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与自己的梦境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不能在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拿钥匙吧,也许睡一觉又能再做个梦,把找个人看清了。
她拿到房东给的钥匙,开门进去,没有听到戏曲声,老太太刚好出门,在经过房门的一瞬间,陆微闻到了一股腥味。她有鼻炎,对气味很敏感,她不由自主的往老太太房间看去,门即刻被关上了,老太太动作还挺快。
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微,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微,似乎要把她看透,陆微有些不自在的笑笑说:“出门啊。”
老太太还是盯着陆微看,陆微被她看得直发毛?难道是早上拍她的门,她知道是自己干的?拍门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好像是太粗鲁且没礼貌了点。陆微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她讪笑了一声:“我先上去了。”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老太太嘴角抽动了一笑,似乎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