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旦结冰
一切都好平静
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
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
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暖暖的太阳慵懒地斜射进来,教室徜徉于音乐海洋静得出神,学生们也被空气感染了,或神情悠然或黯然神伤或双迷茫地望着窗外,他们的音乐老师俞之翎也和他们一样,投入了自己的世界——这是八年前,她读高中时很流行的一首歌,许茹芸深情的歌喉震摄了一颗颗年轻的心。
依稀记得六年前也是在这个季节,带着丝绵绵秋雨,俞翎踏着雀跃的步调走进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浙江大学,这所孕育着百年历史的名校正如它的年岁一样,无时不刻显露着它的沧桑,“求是”这二字校训也显得有些黯淡。站在这笼着阴霾校园,俞翎不自禁的神游了,她在思索什么。
“俞之翎?!”有人大叫一声,遥远而逼近。
“嗯?”之翎下意识的应了下,来者竟是陆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讶,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喜悦。他们就这样相遇了……
“真是你啊?你怎麽在这儿?”
“我考这边来了啊,莫非,难道,你也?”
“正是!哈哈……正好有个伴儿!”
“嗯。”
他们相视莞尔,之翎脸上泛着丝丝的粉红晕圈,眨巴着纤长的睫毛。
“我们班就你一个人来这里吗?”
“不清楚啊,天宇在浙工大,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呀,哈哈。”之翎笑得很灿烂,也许这就是缘分的开始。
几天后,他们又相遇了,在体育馆。
“这男的谁啊?篮球打得不错呀!”一个女生问。
“刚进校篮球队的,听说也是大一新生呢,叫陆什么来着……”
“陆昊。”之翎很快应了句,速度让室友吃惊。
“你们认识?”女同学好奇。
“嗯,是高中同学。”
“可不可以把他号码告诉我?”当代女大学生的豪放令之翎扼腕。
……
他们的体育课是同一时间上的。陆昊依旧是那么英姿飒爽。运动项目他样样精通,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投篮时腾空定格的画面不知萦绕于多少女生心头,看来这种风靡之势大学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他并非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或是只有帅气外表的花瓶,他多才多艺,还会唱歌,成绩在班里又是屈指可数的。之翎很欣赏他,他那种儒雅的气质令她折服。
之翎心里明白,他是大众情人,只可远观不可近交。她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主动去搭讪有时会静静欣赏出众的他。他俩就好像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很近,却没有交集,整个高中三年他们之间的对话寥寥,基本上是关于作业情况的。忘了说明,他们在同一组,之翎是小组长,而陆昊的铁哥们是之翎同桌。
眼前的陆昊意气风发,之翎感到自己的渺小,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云知道》,升高二那个暑假红到发紫的一首歌,街头巷尾都可以听到,学校的走廊也成了音乐厅,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是练音室,这里五味杂陈,什么料都有。那时不论男女,经常怀揣一张纸头,下了课就猛冲到教室外练起声来——
想你的心
化成灰烬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
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哽住呼吸
爱你的心
我无处投递
感人的歌词,往往能触动女孩儿内心深处柔软的弦。男生拿它当情歌唱,盼着自己心上人能听到,听到这发自肺腑的歌声。众多歌喉中,要数陆昊最有魅力了,他唱歌时总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吸引众多的粉丝。陶醉的表情,迷离而忧郁的眼神……之翎也被深深打动,但她不敢像那些“前卫”的新时期女学生那样肆意地直视他,有时眼神飘忽不定的在他身上游移,正好对上那双写满故事的眼睛,霎时无处投放,内心波澜起伏,却只能压制着。高中时光,之翎就是这么过来的,她聆听陆昊的歌声却碍不到任何人,也没有人能碍得了她。同桌天宇曾对她表示过好感,或许会注意到什么。
俞之翎的身子微微倾斜,45度斜对着太阳,那片薄而柔的唇微微翘起,她那黑色的睫毛浓密而纤长,与阳光糅合成了很好看的卡其色。此时她已不是那个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大学音乐讲师了,她静默,她无法自拔地继续追忆属于她和他的那段时光,她颇有感触地给学生们讲了个故事,以第三人称叙述。
高中时候,他们是平行线,大学里却意外的有了交点,不知道会向哪个方向延伸。大学里不多,却也不少。体育课,公共选修课,浙大老乡会,还有回家的火车,都是他们彼此交流促进友谊的好时光。每逢节日,他们会发短信互道祝福;无论悲喜,他们都是很好的聆听者和倾诉者。情愫在两人之间迅猛滋长,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她对于陆昊的那份感情因积压而慢慢发酵,如乳酸奶般粘稠。情感这个话题,他们之间交流甚少。她只知道他身边仍有很多女生围绕,他却没有恋人。他没有恋爱,她的内心是复杂的,遥不可及却平添了几分希冀。
大二时的运动会,他和她各自代表学院参加了。他是天生的运动健将,他的参与使田径场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她却是赶鸭子上被迫的,理工科女生少,身为干部的她惟有首当其冲了。体育向来不是她的强项,非得选一个的话她会选择考验耐力的中长跑,胜算大些。
“啪——”听着枪声枪声越来越紧张,还有两组就轮到她了,她抓紧做准备活动。“之翎,加油!你是最棒的……”他竟在另一头的跳高场地朝她挥舞着手,她顿时觉得自信了许多,默默地鼓励自己“我要让他看到我!”
“啪——”又是一记枪声,她冲出了始发线,此时主席台上音乐响起,播音员悦耳的声音开始播放优美的通讯稿,为运动健儿们加油助威。场内一圈过后开始绕校园外围跑,将近第四圈时,她开始晕眩,腿已不是自己的腿,身体不听使唤像台机器机械地运作,慢慢地步伐跟不上节奏,身体跟不上步调,脸涨得通红……
“来!喝点水!”眼前模糊,耳边响起的是他关切的声音,眼前递来的一瓶蓝色佳得乐。原来他一直在后面跟着跑!她干咳了几声,眼眶有点润湿,要紧牙关,跑!
最后400米冲刺,她已经筋疲力竭,主席台放送出来的悠扬乐音对她的耳膜已经失去了刺激作用。耳边呐喊声鼎沸,不知他还在不在身后,她不禁想,却没有力气回头去看。
“沙~沙~”广播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管它呢,还剩两百米就到终点了,她觉着自己仿佛成了庄生梦里那只翩然起舞的蝶,嘈杂的人声无法进入这般无我之境。“俞之翎,加油!大家跟我一起喊,之翎,加油!”霎时间,全场都随着广播有节奏地喊了起来,把她从蝴蝶梦中拉进现实,拉进最后百米冲刺。当机械前进成为在一种习惯时,她已经不再那么难受。这时她突然改变节奏,把步伐迈大迈快……超过终点线的刹那是幸福的,被他拥抱的瞬间是永恒的。她流下了幸福的泪。
说到这里,之翎揉了揉沙沙的眼睛,戛然而止,歌声依旧在空中飘着——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
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不停燃烧
本以为自己和陆昊的相交线会延长,没想到他竟好几个月没联系她,难道他觉察出了什么然后快刀斩乱麻了?之翎不想去想,就这么过着吧,缘分天注定的,强求不得。偶然间从陆的室友那里得知他感冒了,她发信息问候,陆的反应还是冷淡,之翎不是个不识趣儿的女孩。时间飞快,转眼大学生涯已过半。陆昊找之翎一起回家过年,这是他们半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之翎关心地问了下陆昊身体状况,陆昊矍铄地说:“你看我能有什么大病,哈哈,我的体育可是一级棒喔,来,我帮你提行李。”“嗯,这我一直知道!”
去火车站的路上他们一直瞎扯往事,一路上陆昊一手拎着一个巨型行李箱,之翎在里面放了很多书,打算假期里啃书消磨时间。她觉得和他有些远了,淡了,不好意思让他一直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很重呢,我自己来吧。”
“这么长的路你抬不动的,印象中你高中时扔铅球不怎么远哦,呵呵!”
“是呀,没什么力气呢,不过你怎麽知道的呀?”她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名字。
“Secret!我一直很关注你的啦,不知道你有没注意到我呢,呵呵。”他的语气有些调侃,她的脸却像夏日,有点灼热,她不敢往深处想,因为那不可能。
“你体育一直很好,高中时我就很崇拜,特别是排球扣球时……”,之翎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心声,赶忙打住,以微笑来掩饰尴尬。见陆昊表情自然,之翎暗暗长吁了口气。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书法,是吧?”
“嗯?”之翎惊愕,她从没向人提起过,也从没有人知道,哦,对了,好像天宇知道。
“我也很喜欢,曾经专门去学过,可惜半途而废了,哎。”
“怎么不继续呢?”
“小时多动,屁股下像长了针头,坐不了长久”“哈哈……”谈话间,之翎猛然发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痴迷陆昊了,他抒写着生命的张力,青春的昂扬在无限地扩张……正如他那歌喉,深深感染了她,无法自拔。
逃不开纠缠的牢
每当心痛过一秒
每回哭醒过一秒
只剩下心在乞讨
你不会知道
一曲歌完,此时之翎深远地望着窗外,视角与窗户外折射进来的阳光成了个大大钝角,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俨然虚无,眼神散发出某种奇特的光亮,变得异常执著……今天的她真的不是她了,学生们却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有人想知道,他和她有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有人更直截了地问,这是真实的故事吗?如果是真的,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先来解决第一个问题。他们当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了,因为他,死了,酒后猝死,死于一次大学同学庆生,据说是癫痫病,无病史。
火车上是他们时隔半年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之翎没有解开学生关于真实性的疑惑,让他在庄生的梦中翩然起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