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天气、四季,那些都是很玄妙的东西。前一秒明明还是阳光四溢,后一秒便阴云密布而后倾盆大雨。
天气的变化并非不知不觉,可匆匆忙忙的生活让每天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学生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适应了早中晚那种奇异的温差。离开家门时随手披在身上的校服外衣会在大课间时自然而然地脱去,放学后又再披起来。然后不知是在哪一个午后突然脱去的外衣变成了依旧搭在身上的装饰,仅仅是解开了胸前的几颗扣子,中午过后又会不自觉地拉紧领口抵挡黄昏时已经夹杂了些凉意的晚风。
原来夏天就是在这样的变化中逝去的。无声无息,似乎那些对时间快慢的衡量都变得毫无意义。
女生们还是喜欢挽着胳膊穿梭在操场上的树荫里,即使阳光早已失去了夏日的温度,即使紫外线已经成了过去式。
周五课间操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二十分钟的出操时间全部改成了教室内的自由活动,着实让这群生活单调而乏味的高中生们兴奋了一把。
男生们聚在教室后方的小空地上,把空了的塑料水瓶当成足球踢来踢去。女生则三五成群地八卦着明星的花边新闻或是昨天刚刚播出的偶像剧。
“褚悦,要不要玩五子棋?”洛延从一堆废纸里翻出了之前选修课时画的棋盘,铺在了桌面上,又伸手戳了戳前面女生的背心。
“我英语课文少背了一段,赶着背呢,你和他玩吧。”褚悦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同桌李文轩。
洛延举起的右手僵了僵。褚悦的话李文轩已经听见了,如果自己突然说不玩了未免显得太过矫情。因为苏芮的关系这么回避李文轩似乎也有些过分,太刻意反倒显得是自己心虚。
洛延把心一横,伸手推了推李文轩的座椅靠背:“你玩不玩五子棋?”
李文轩回过头看着洛延桌面上那方画得歪歪扭扭的棋盘皱了皱眉,转而问道:“你玩不玩斗地主?”
“哈?”听起来好像比五子棋要好玩得多,“那是什么?”
“没玩过?”李文轩拿过洛延桌面上的棋盘,翻到背面空白的地方写下了“斗地主”三个字,“规则很简单,两张王,四张一样的,三带二,三带一,顺子……”
李文轩表情严肃得像讲数学题一样把规则从头到尾讲了个遍,还根据洛延各个时段的表情特征进行有重点的针对性辅导。
末了,洛延才吞了吞口水,茫然地眨了眨眼:“规则我懂,可是你有扑克牌吗?”
“可以做一副出来。”李文轩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洛延:“谁做?”
“你。”李文轩道,“把草稿纸撕成五十四张就行。”
洛延:“做完了也该上课了吧?”
“那正好可以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玩。”李文轩从自己桌面上拿过一叠草稿纸递给洛延,“记得写上红心、黑桃什么的。”
整整一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洛延连五十四张扑克牌都没撕出来,直接导致接下来的语文课,方圆半米之内的人都参与到了扑克牌的制作中。连平时沉默寡言,被班上同学当成透明人的、洛延的同桌陈贺都被拉拢进来了。
“我写红心,褚悦你写黑桃,剩下的两个你们分。”洛延压低了音量,像蚊子一样嗡嗡着,又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十三张纸片进去,“写好了偷偷给我。”
为了保证“纸牌”的韧性,不被轻易撕坏,几个人还在纸片的边缘贴上了透明胶。如此浩大的工程直至午饭后才正式完工。
自习课,洛延又把教室后方闲置的水桶搬了过来,放在了褚悦和李文轩的凳子后方,当做打牌用的临时小桌板。为了掩人耳目,褚悦还机智地堆了两本书上去,用来在教务老师突然光临时藏纸牌。
“陈贺你玩不玩?”洛延用笔尖戳了戳同桌男生的胳膊肘。
“嗯。”男生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却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有点小激动啊。”洛延把纸牌在自己的书桌洞里洗好,伸长了胳膊放到了水桶上,“输赢有什么说法吗?”
“我们玩的简单点吧。”褚悦背靠着墙壁转过身,看向后方的两个人,“手里的牌最先出没的是赢家,手里的牌剩得最多的是输家。然后,赢的人得一分,输的人扣一分,其余人不得分,结束之后再算总分定最终的输赢?”
“好,这个规则通俗易懂。”洛延象征性地打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响指。
“最终输的人为赢的人做一件事吧……”陈贺犹豫了半天,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才开口。
洛延:“我第一次玩,感觉输的概率最大啊……”
陈贺连忙摆手:“不会是很难的事,就比如输家借赢家抄作业什么的……”
洛延:“好,就这么定了!”
四个人虽然坐在墙边相对隐蔽的地方,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教务老师突然抽风走进教室巡视一圈。于是,大家都摆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木讷面孔,后背挺得直直的,只伸出一只手在座位底下乱摸。
“诶,你掐我干什么?”
“你拿了我的牌……”
“你刚才出了什么?”
“我靠,骗我,三不应该比二大吗?”
“手里还剩几张牌,报数报数。”
一堂自习课四个人的全部对话总结下来也不过这么几句。叽叽喳喳还没玩上几轮就听见了下课铃。太过专注的几个人通通吓了一跳,洛延更是一个激灵抬腿一脚踢翻了水桶。白花花的“纸牌”登时撒了一地。
“洛延……”褚悦眼睁睁看着水桶倒在了脚下,脸上的表情从惊吓转成无奈不过一秒的时间,“你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不是故意的。”女生刺溜一下钻到桌子下面,两只手迅速把小纸片拢成一堆。
“这还有……”李文轩垂着头看着在地面上左右转圈的女生不禁撇了撇嘴角,弯身捡起落在脚边、被洛延遗漏的纸片。
不想,女生堪堪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
相撞的声音经由骨传导在耳膜处无限放大,就像相撞点处传来的疼痛般瞬间卷入大脑。几秒钟,男生揉着下巴皱眉吸了几口冷气。女生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头顶的疼痛还没有消退,后脑勺又撞上了桌腿。
“额,你还好吧。”褚悦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有些发愣,半晌才伸手接过还被洛延攥在手里的纸牌。
洛延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身子卡在桌面下,整个人只能以扭曲地姿态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这出来吧。”李文轩微微张了张嘴,确认下巴没有被洛延撞掉后才起身拉开了自己的凳子,给女生留出了更大的空间,而后弯腰扯着女生的手腕把人揪了出来。
“玩个牌而已,怎么这么艰辛……”洛延有些尴尬地给自己打着圆场。
“洛延,你分数最低。”身后的褚悦幽幽地说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女生在原地愣了几秒,而后自言自语似的自我安慰了一句,转身打算回去自己的座位。奈何为了躲开身前的李文轩,洛延都没看一下四周是否有障碍物就盲目地往左侧一拐,胯骨又“咚”的一声撞上了桌子。
“小脑发育不良……”一直沉默无语的陈贺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发表了一句评论。
褚悦忍了好久还是轻轻笑了出来,而后顿了好久才举起计分的本子:“我同桌分数最高。”
“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做一件事。”陈贺补充道。
“这一轮就算结束了吗?还是下节课还接着玩?”洛延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揉着胯骨。
褚悦:“一节课算一轮,洛延,你要帮我同桌做件事哦。”
洛延随即转向李文轩:“做什么?”
李文轩:“没想好。”
洛延:“我突然想到了倚天屠龙记,张无忌答应赵敏三件事……”
李文轩:“不会让你杀人越货就是了。”
洛延:“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文轩挑眉:“被害妄想症?”
洛延摇头:“是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