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一手随同陈落华、程峥一行人来到医院查看小柏病情，只是当他站在小柏病房门口时，却说：“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鬼一手在****上远近闻名，不止是因为高超的医术，还因为他独特的行事风格，程峥皱着眉还没表态，苏静笙便已早早的答应下来：“好。”
程峥侧目，短暂的目光在苏静笙脸上停留片刻。
鬼一手没有带一个手下进去，只有自己。
他关上门，庆幸病房的门是磨砂材料，程峥大概是可以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目光丝毫不错的凝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鬼一手才从里面出来。
程峥开口问：“小柏怎么样？”
鬼一手抬起头看向他，似笑非笑，这样的脸色，让他直觉暗察不好。
“亨利医生，究竟如何？”陈落华也在一旁着急的追问，只是如若旁人不细心发现，根本留意不到她眉宇间凝聚的一分焦急。
那一份焦急，似乎不太像是为了病床上的小柏，而是另有其人。
“情况很糟糕。”
在众人一片担忧的目光下，亨利缓缓吐出几个还有些生疏的中国字来。
医院的灯光不算明亮，可这一刻，程峥却觉得格外刺眼。
他眉锁紧：“连你都没办法么？”
“我可没这么说。”
鬼一手摇摇头，目光幽幽的看向苏静笙，她触及到鬼一手如影相随的目光，却坦然地笑了：“既然如此，那亨利医生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
亨利的中文不算特别好，他用英语又问了一次：“这个是成语么？是什么意思？”
“就是问你是否有把握。”程峥代替苏静笙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亨利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鬼一手笑的张狂肆意
看似这个答案是已经确定无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众人看样子都看了一口气的时候，程峥莫名地觉得奇怪。
果不其然，在顿了几秒之后，鬼一手再度开口：“只是贵公子的病来势汹汹，就算我有把握，现在也晚了。”
晚了。
医生的一句晚了，比这世界上任何的利器都要伤人。
苏静笙下意识地一阵头晕眼花，她毫无办法，只能抓着程峥的手，作为依靠，程峥没有阻止，他凝望着亨利，他还是依旧在笑，即使说出那句现在已晚了的话时，眼中依旧染着笑意。
他不可否认，亨利作为****上鼎鼎有名的鬼一手，自然医术无人能及。
他的一句晚了，便是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程峥缓缓地握紧双手，他转过身，推开病房的门，小柏在熟睡，睡的很香，所以大概连他们来了都没有察觉，只是他的脸色越发地难看。
一片的惨白，没有半分的血色，比前几天看起来，更凄凉。
程峥连头都没回的问亨利：“真的毫无办法了么？”
“也不算毫无办法。这世界上总有很多奇迹，我虽是医生，也不能给你们完全的答案。”
鬼一手模棱两可的语气激怒了程峥，如若不是现在小柏在这里，他一定一拳打上去，管他么的什么鬼一手什么黑帮姐夫，他都不在乎。
陈落华像是比苏静笙跟程峥都冷静，她问：“既然亨利医生说有奇迹，那么是怎样的契机？”
“贵公子的基因细胞出现问题，如若有合适的孩子能为他更换基因细胞，也是有可能的。”
合适的孩子？
程峥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着鬼一手。
他冷冷地问，“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他之后的话可能非常的让他生气，可他还是忍耐下来了。
“如若，贵公子有亲生兄弟姐妹，也许还能保他一命。”
……
亲生兄弟姐妹。
不算重的音阶扩散在医院的每一处，却显得无比残忍。
苏静笙顿时眼前一亮：“同父异母可以吗？”
“苏静笙！”
程峥背对着苏静笙，突然大吼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样的怒吼，已经不言而喻代表了什么。
只是他这一吼，自然而然，床上的小柏也醒了。
他懵懵懂懂，睡眼惺忪地望着程峥，见爸爸来了，小孩子肯定高兴。
他自小就很少见到程峥，因为他一直很忙。
缺少父爱的孩子，总是格外黏着父亲。
他努力地伸出手，拉住程峥的一片衣袖，声音很轻很小：“爸爸……”
一句爸爸，细不可闻，却让他身子蓦地颤抖了下。
爸爸。
这个世界上，责任最大的角色，不是一所集团的总裁，不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而是，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程峥俯下身，吻了吻小柏的额头。
他强迫着自己佯装毫无事情发生的样子，就连语调也转换的轻快起来。
即使，他此刻的心情是那样沉重。
“小柏被爸爸吵醒了是么？”
“没有啦，今天睡了很久。小柏想爸爸了。”
小小的孩子，脸上还带着氧气罩，愈来愈瘦弱的身躯，似乎不经意间就能看到他皮肤下的血管跟骨骼，惨不忍睹。
程峥心疼地摸了摸小柏瘦瘦的脸蛋，小孩子的皮肤一如既往的触感光滑：“爸爸也想小柏了。”
病房内的一幕，格外温馨。
苏静笙的眼睛，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就连一向铁石心肠的陈落华看到，都微微地蹙起眉头。
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鬼一手。
他似乎是无动于衷，双手抱在胸前，尽管嘴角没有了上翘的笑意，可是看着程峥作为一个父亲，守护在儿子的病床前，昏暗的病房只点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却将他的影子衬托的无比高大。
亨利轻轻地启唇，明明声音那么的细不可闻，好像是根本没有在对身旁的人说话，但还是让苏静笙耳尖的捕捉到了。
她听到他说——
“你们拿无辜的孩子来骗一位父亲，真的是太丧心病狂。”
苏静笙的身子猛地顿住了。
丧心病狂。
这是他唯一运用最好的成语。
因为，****上的很多人都说他鬼一手丧心病狂，没有良心。
可他现在不得不说，他见识到了比他更狠的人。
而他虽不喜欢程峥，那是因为他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情敌，可是他是黑白分明的人，不可否认，在某些事情上，他的确是一位伟大的男人。
……
……
程峥自医院回到家里一路上情绪都不是很高，就连晚上也没怎么吃饭。
大概父女是有心灵感应的，糖馨见程峥情绪这么不好，多多少少猜到了可能跟小柏有关系。
于是一向都是小饭桶的糖馨晚上也没有吃饭的兴致了，只是扒拉了几口，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程峥的书房去。
她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小小的身躯跟个肉团似得挤进书房很可爱，她瞪着大眼睛，安静地望着站在窗口处背对着的男人，感觉莫名有点局促。
“叔叔.。”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糖馨终于还是决定出声喊程峥。
听到声音，男人有点意外地回过头，刚刚想事情想的太出神，以至于就连糖馨开门都没听到。
他低头望着已经走到他腿边的糖馨，弯下身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怎么了？”
“叔叔你不高兴么？”糖馨将脑袋靠在程峥的肩膀上，奶声奶气的问。
程峥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却没答话。
“叔叔你一直在皱着眉头，是不是小柏.。”
她眨动着大大的眼睛，虽然童言无忌，问起来也可以肆无忌惮，可是自小聪明的糖馨早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小心翼翼的口气，让程峥原本沉重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看，他的女儿多么聪明，竟然知道他在不高兴，而且是为了小柏不高兴。
程峥亲切地蹭了蹭她的下巴：“糖馨好懂事啊，但是糖馨不必担心，小柏不会有事的。”
虽然糖馨并不知道小柏生了什么病，可是在她的心里生病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一定要好好的看医生，吃药。
糖馨歪着头，古灵精怪地看着程峥：“既然小柏不会有事，为什么叔叔还要一直皱着眉头呢？”
她的反问，让程峥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仔细端详着小家伙的眉眼，她长的好像苏紫，眼睛、鼻子，还有嘴巴，小小的，很精致很秀美。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小家伙？”程峥捏捏她的鼻子：“叔叔也许不是只因为小柏的事情而烦心啊，还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等糖馨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当你成为大人的时候，就会无比怀念小孩子时的时光。”
“是因为大人的生活不好玩么？可是糖馨很想现在成为大人啊.”
小孩子总是期望着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听到程峥这样的答案，让糖馨心里充满了疑惑跟不确定，原本她之前的问题也在不经意间被程峥岔开了。
“是，很不好玩。所以糖馨要尽情享受现在快乐的时光。”
抱着糖馨，程峥回到了她的小房间。
晚上糖馨大概是因为他的关系，吃的不多，程峥从她粉色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包果冻，苏紫临拍戏之前嘱咐过她，如果晚上她没有好好吃饭，就给她吃果冻，可是不能多吃，最多只能吃一个。
程峥把一包果冻拿出来，供糖馨挑选：“饿不饿？”
“嗯.饿！”
糖馨一边咽口水，一边点头。
程峥失笑：“那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口味，只能吃一个。”
“好！”
糖馨答案的很干脆，大概这样的好习惯早早的便被苏紫培养起来，所以即使身为小公主的糖馨也一点不矫情。
橙色温暖的灯光下，程峥垂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坐在自己的腿边捧着果冻杯一勺一勺挖着，吃的很香很满足的样子，之前的坏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一扫而光。
他原本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也正如苏紫所说，他的情感并不细腻，甚至遇到关于感性的问题都会变得很闷骚，因为早在他童年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冷酷的孩子，可现在他做了父亲，甚至可以说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渐渐的开始学会了如何敞开自己的心扉，如何跟自己的孩子作最贴近的接触……
程峥就这样深深的一直凝望着自己的女儿，从阑珊的夜色，直到她开始犯困，他将糖馨从儿童地毯上抱起来，送到她蕾丝的小公主床上……
看着她想闭眼睛睡觉，可是又撑着精神，跟芭比娃娃玩闹的模样，他忽然想到了今日在医院走廊的那番未完对话……
如若，只能在糖馨跟小柏之间选一个，那么，他该选择谁？
小柏，糖馨。
这两个全都是他的孩子，而他不是偏心眼的人，无论是哪一个孩子要离他而去，他都无法接受——
“如若，贵公子有亲生兄弟姐妹，也许还能保他一命。”
亲生兄弟姐妹。
不算重的音阶扩散在医院的每一处，却显得无比残忍。
苏静笙顿时眼前一亮：“同父异母可以吗？”
“苏静笙！”
“程峥！你吼我做什么？现在小柏的病情迫在眉睫，如果现在有办法救他，那不是最好的么？！”
“是啊，程峥，阿笙说的没错。你先别急着发火，听亨利医生把话说完。”
陈落华走过来，单手轻轻地摁了摁程峥的肩膀，示意他。
程峥眉宇间积满戾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那种事情！”
拿另一个无辜的孩子的生病，拯救小柏。
就算对方不是糖馨，他也未必能做到。
陈落华听到他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顿时一张老脸阴沉下来，而原本心里包满期望的苏静笙也火了：“阿峥，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小柏死掉了，你也不会答应的对不对？！程峥！你就这样心疼苏紫跟那个女孩！”
“她是无辜的孩子。”而且，更是他的女儿。
“是！她无辜，小柏那又何尝不无辜！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意那个小女孩跟苏紫！你的心里，没有我也没有小柏！”
苏静笙不想跟他大吵大闹，更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可是他那样的口气，甚至她话音都未落，他就出声吼她，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他就这样对她！
她是他的妻子，尽管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把自己当作他的老婆，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让她无法再自我欺骗，忍受下去了。
“程峥，亨利医生说的很清楚！想要小柏活命，就要用苏糖馨的命来换！”
“我不准！苏静笙，我警告你，不要妄想动糖馨一根发丝！再听我发现你把主意打在她的头上，我绝对不会再念一丝小柏的面子！”
如此狠辣笃定的口吻，伴随着他眼中毫不加以掩饰的威胁，这就是程峥。
苏静笙心都凉透了。
程峥……“你心真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