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会有人死,生老病死,本是平常,可是,这个人死在这里就不算是寻常了。
最先发现死尸的是李哲,他也是第一个表示惊讶的,因为死的这个人他认识,是宋大人派到济南来接应福威镖局的线人。
死人通常不会好看,这个人也不例外。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从他惊恐的表情上看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至死的,奇怪的是,一个人在客栈里面被杀竟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线人的身份是隐藏着的,最好谁也不认识,最好在人群中不显眼,这两点,这个线人做到了,除了李哲以外,没有人认识他。
没有什么事情比死亡更真实,现在,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真实。
线人死了,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是被人用刀一下一下割的,他的身子悬空在那里,身上被绳子捆绑着,绳子那一头就系在房梁上面,身子的下面还放了一个洗澡的木盆,血,就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木盆里面。
即使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白眉神鹰王天南也不禁皱了皱眉,他见过太多的死人,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被绳子绑起来,吊在房梁上面,任由对方用刀在自己的皮肉上一刀一刀的割着,听着从自己身体里面流出来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木盆里,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且在死亡之前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不得不承认,线人死得很惨。
这说明了一点,线人被发现了,并且杀人者以此来向福威镖局宣战。
所有的人都有一个疑问,这又是哪一路的人马?
不会是毒圣,因为他一贯喜欢用毒置人于死地,那七窍流血的样子,那五官移位的抽搐着的表情,都是他想看到的,更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
更不会是阴无常,即使刘成黄波他们都认为阴无常的可能性更大,可是阿飞决不会这样认为。
不知为什么,阿飞即使感觉到阴无常或许会是自己一生的敌人,可是自从醉还乡开始直到雨夜孤坟那一场决斗,阿飞认为或许阴无常比任何人都冷血,也更残忍,可是阴无常不会对一个没有功夫的人下此毒手,至少阿飞站在阴无常的角度是不会这么做的。阴无常可以是杀手,顶级的杀手,可是他绝不会是凶手,更不会是用这种手段的小人,绝不会。
难道是那些名门正派所为?
如果是名门正派,就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
显然,又有一路人马盯上了福威镖局的这趟红货。
最可怕的不是敌强我弱,也不是双方对峙时候的势均力敌,而是敌在暗我在明。
如果在黑暗的丛林里被无处不在的豺狼虎豹们盯上的话,即使是一群强壮的犀牛,也会胆战心惊。
对方杀掉线人的目的是什么?
在王天南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宣战。
白眉神鹰仿佛嗅到了大战将至的那种气味,是死亡的气味。
他就坐在那里,面前有杯子,里面没有酒,也没有水。
如果他愿意,面前的桌子上面即刻就会摆满了山珍海味。
夜里的时候,他可以让十几个绝色的美女相拥左右,如果他想的话。
以他的武功,江湖上算得上对手的没有几个人。
他手中的剑就是别人心中永远的恐惧。
剑鞘之于剑身,犹如女人之于男人,到底是绝配呢,还是可有可无呢?
这是两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虽然,你可以用一种答案来解释。
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剑鞘离开剑就失去了它原本存在的意义。
女人呢?离开了男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绪?失态,失控,失常?或许应该反过来说,失态失控失常的往往却都是男人。
这柄剑不好玩,甚至很可怕,至少有千八百人死于这柄剑下。
这柄剑本来是有剑鞘的,可是它的主人现在却丢弃了剑鞘。
这柄剑很贵重,剑身是出自名家之手,连剑鞘都是用穿山甲的表皮用秘制的药水浸制而成的。
仅仅是剑鞘,就价值连城。
没有谁不想得到这柄剑,更没有人会舍弃剑身外面的剑鞘。
真正的高手,不仅仅是用剑可以杀人,连手中的剑鞘都是杀人的利器。
在他刚踏入江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剑鞘也可以杀人。
直到他感觉用剑来杀人的确是一种浪费,从那时起,死在他剑鞘下的人不计其数。
他上一次用剑是在醉还乡。
醉还乡,他本以为没有一个对手,事实上他几乎没有失败过,一次也没有。
那个用游蛇剑的少年本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杀掉那个少年,这是他接到的命令。他本来接近于成功了,可是他却放弃了那个机会。他知道类似于那种机会不是每次交手都有的,他不是傻子,却做出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决定:手下留情!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没有感情,就不会拥有生命。他的确还活着,活得不比谁更差,却也不比谁更好,他的眼神是死的、冰冷的、没有热情的,被他盯上的人也都死了,除了那个少年。
他的眼睛是灰色的,像是一块封存了千年的石灰岩,更像是一条死鱼的眼睛。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活着。
他活着的目的就是杀人,可是很奇怪,他的职业却偏偏不是杀手。
没有谁能请得起他这样的杀手。
不是因为他的出价高,而是没有谁可以用几万两白银就能请到他,没有,一个也没有。
他去醉还乡的目的很简单,杀掉那个用游蛇剑的少年,那个少年姓陆,叫陆飞。
杀掉陆飞只是第一个任务。
什么事情有了第一次就自然而然地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无数次。
杀掉陆飞,提着他的脑袋去狂帮找陆天羽,然后提着陆天羽的脑袋回来见我!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任务。
无论是哪一个任务,都是他无法拒绝的,他也不可能放弃杀死高手的机会,杀死高手,犹如吃了一盘美味的河豚,即使冒着被毒死的风险,也值得一试。相比之下,那些二流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对手根本不放在眼里,在他的眼里,他们就是一些臭鱼烂虾。
准确来说,这算不得一个或者是两个任务。
在下命令的人来讲,这是一种报复,用血和生命为代价的报复。
这是一次迟来的报复。
为了等这一天,下命令的人从青丝等到了白发。
无论任何人,为了实施一次报复用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这种报复,会非常的可怕!
阴无常不知道这次的任务和报复有关,他只懂得杀人,不喜欢思考。
如果他知道任务背后的真相的话,他会疯狂,或者说,他会更加的疯狂。
阴无常本以为剑就应该在剑鞘里,他没有怀疑过。
直到那个让他无法释怀的在雨夜的孤坟旁的决斗,他改变了一些看法。
如果剑鞘杀不死对手的话,那么剑鞘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
如果连手中这柄逸龙剑都杀不死对手的话,剑鞘就更杀不死。
阴无常本以为可以将陆飞送进那座孤坟,然后去狂帮杀死陆天羽,没想到最后失败的是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后悔当初在醉还乡手下留情的决定,他宁可恨,不习惯后悔。
他自己都说不清当初为何要放陆飞一条生路。
他更说不清陆飞为何也选择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阴无常是一个冷血的人,即使阿飞的骨子里面还是善良和大度的,可是他也不会傻到给敌人活命的机会,因为阴无常不是对手,而是敌人。
连阿飞也说不清放过阴无常仅仅是因为还债这样的简单。
阿飞看到阴无常的时候,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只不过,这样的自己是邪恶的、冷血的、没有感情的自己。
阴无常也是相似的感觉,只不过,他看到阿飞的一刻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或许是童年,或许是曾经生活里美好的、不曾杀人的生活片段。
阴无常放弃了剑鞘,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这柄逸龙剑上面。
他还想和陆飞打一场。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