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高尔基
清晨阳光普照的时候,树上的麻雀就像久违的友人一样,抓紧一切时间来吵闹。邻家房顶的马头形木雕上,蹲着一只令人尊敬的乌鸦,他一面倾听这些灰头土脸的小鸟儿的谈话,一面妄自尊大地摇晃着头。充满阳光的空气,把每一种声音都送进我的房间:我听见溪水潺潺的奔流声,我听见树枝轻轻的簌簌声,我听见屋外的小鸟正在谈论着什么,而此时,我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唧唧——唧!”一只老麻雀在对他的同伴说,“一切又过去了,春天始终会为我们而来的……难道不是吗?唧唧——唧唧!”
“乌哇——是事实,乌哇——是事实!”那只乌鸦故做潇洒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这种笨鸟一向随声附和,没什么主见。她像大多数乌鸦一样,天生就是一个白痴,而且胆小得很。然而,她在社会上占有一个美好的地位,每年冬天她都要为那些可怜的寒鸦和老鸽子举行某些“慈善”活动。
相比之下,外表随便、内心崇尚自由的麻雀则显得优秀得多,聪明就更不必说了。他们在乌鸦旁边跳来蹦去,装出尊敬的样子,但在内心的深处,他们明白乌鸦的丑行,并且私下认为在背后说她们点坏话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这时,在窗檐上的一只年轻爱打扮的公鸽,正热情地说服那只腼腆的母鸽:
“我是爱你的,你应该明白,没有你的爱,我会因为孤独与绝望而在生死之间挣扎。”
“我尊敬的夫人,我要告诉你,金翅雀们飞来啦!”麻雀禀报说。
“乌哇——事实!”乌鸦不知趣地随声说道。
“看来那帮吵吵闹闹、来往穿梭的金翅雀真的来了,这是一群永远不能安静下来的鸟儿!何况还有尾随其后的山雀……正像往常一样……嘿……昨天,您晓得,我开玩笑地问过其中一只金翅雀:‘怎么,亲爱的,你们飞出来啦?’可他的回答却毫无礼貌可言……这些家伙,交谈起来完全不考虑官衔、称号和社会地位……我呢,不过是一只家雀……”就在这时候,从房顶的烟囱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年轻的大公鸦,他压低嗓门报告说:“作为大家的监督者,我必须不辞劳苦地细听各处动物的交谈,并且严密注意他们的行动,我荣幸地报告诸位,即上述金翅雀们,正在不自量力地谈论着大地的复苏与冬天的离去。”
“唧——唧唧”麻雀叫了一声,忐忑不安地望着这个告密者。而乌鸦则善意地摇晃着头。
“我想你应该明白,春天和冬天是在不停地交替着……”老麻雀说。
“至于讲到整个大自然的苏醒——这……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假如这能得到那些主管部门许可的话……”
“乌哇!是事实!”乌鸦说道,它感激地看了这边朋友一眼。
“这话真是太完美了,当然,仍有一点遗漏,”大公鸦又继续说,“上述那些金翅雀,对他们要饮水止渴的溪流——据说有些混浊——表示不满,其中有几个甚至胆敢妄想自由……”
“啊呀!真是不知满足的家伙!”老麻雀叫喊道,“这是由于他们年轻无知,说起话来不管不顾。我也有过年轻的时代,也曾经梦想过这一切!”
“梦想过——什么?”
“梦想过宪——宪——宪——宪——宪——”
“宪法?”
“只是梦想过!只不过是梦想而已,先生!不用说——曾经有所梦想过……但是后来这一切都只能化作一团泡影,出现了另外一个‘它’,更为现实的‘它’……嘿——嘿——嘿!您知道,对不起,对麻雀来说,这点也许比梦想更有吸引力。”
一声不同凡响的清脆的叫声划破天空。在菩提树的树枝上,出现了一只四等文官灰雀,他体谅下情地向鸟儿们点头行了个礼,就聚在一起相互交谈:“哎!先生们,你们没——没有注——注意到,空气里有股气味吗?哎……”
“春天空气的气味,大人阁下!”麻雀说,而乌鸦郁闷不乐地把头一歪,用温柔的声音叫了一声,好像绵羊在哞叫:“乌哇——是事实!”
“噢,是吗?那天我亲爱的世袭的鸱鹗兄弟也是这样发表言论的,当时,我们正在打牌。我就回答说:‘让我们看一看,闻一闻,弄个明白!’我说得很有道理吧?”
“那当然了,要不然,您怎么会是大人阁下呢?”老麻雀毕恭毕敬地表示意见,“大人阁下,任何时候都必须等一等……”
这时,碧空中落下一只云雀,落在花园里融雪的地面上,他忧心忡忡地在地上跑来跑去,喃喃地说道:“天亮了,天亮了,……黑夜发白了,黑夜颤抖了,于是沉重的夜幕,如同阳光下的冰块,渐渐消失。我们将以愉快的心情充满希望迎接明天,迎接自由……”
“这——这是一只什么鸟儿?”灰雀眯缝起眼睛问道。
“是云雀,大人阁下!”大公鸦从烟囱后面探出头来严肃地说。
“是诗人,大人阁下!”麻雀又轻快地说道。
灰雀斜眼看了看这位诗人,叽叽喳喳地叫道:
“讨厌……真是一只讨厌的下流货!什么明天,什么太阳,什么自由,是这样的吧?”
“对,大人阁下!”大公鸦肯定了一句,“他是想在年轻的小鸟儿心中,唤起那些毫无根据的希望,大人阁下!”
“既可耻又……愚蠢!”
“完全正确,大人阁下,”老麻雀应和着,“愚蠢之极!阁下,那么不着边际,不明确的自由,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可是,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你自己也曾经号召大家向往过它?”
“乌哇——是事实!”乌鸦突然叫道。
麻雀感到有些狼狈不堪。
“是的,大人阁下,我确实有一次这样号召过……我是说应该有一次……但也许……”
“啊……那是怎么回事?”
“您知道我并不是那种人,是的,我不是的!那是因为……大人阁下!那是在葡萄酒热气的影响……也就是说,在它的压力之下……而且是有限制地号召的,大人阁下!您一定会明白的!”
“标语是怎么说的?”
“自由万岁!”然后立即大声地补充了一句:“在法律限制的范围以内!”
也许可怜的老麻雀此时求助乌鸦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是,它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向乌鸦望去。
“对,大人阁下!”乌鸦回答道。
“我,大人阁下,作为一只七等文官老麻雀,遵从命令,服从指挥,当然是听从您的指挥才是我的目标,其他的什么自由,并没有列入我荣幸任职的那个部门的研究范围之内。”
“乌哇——是事实!”乌鸦又叫了一声,要知道,不管她肯定与否定,对她没丝毫影响。
其间一条条溪水正沿着街道在轻快地流淌着,它们轻声唱着关于大河的歌曲,唱着在明天的某一个时候,它们将在广阔的海洋中汇合,而后过着重复但又快乐的日子!
在花园的角落里,在老菩提树的树枝上,坐着一群金翅雀,其中有一只带有鼓舞力地正向同伴们唱着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一首关于海燕的歌。
电车上一个农妇用一个包作诱饵,引诱小偷上钩。但这次,却被我的好心无意破坏,她败兴而去,我却依然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