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政党间思想的交锋和交融现在越来越趋于激烈。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一些主流政党反思自由市场经济理论,主张重构国际经济、政治秩序。在发达国家,左翼政党强调市场与国家发挥“双重作用”,倡导全球治理,谋求形成有利自身发展的政治空间和国际环境;右翼政党则适度与新自由主义“切割”,强调以效率促公正,兼顾经济发展与社会正义。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国家的主流政党则要求建立公正合理、与本国国力相匹配的国际政治经济体制,以维护国家利益、争取发展权利。另外,在各类政党普遍关注发展和民生问题的同时,民粹化倾向也有所抬头。2008年下半年以来,多国主流政党加强朝野对话、社会协商,力求在刺激经济、加快复苏和保障民生方面凝聚共识。同时,一些非主流小党也更加关注就业、福利、社保、工资和社会救助等问题,并积极倡议、联合行动,对政府政策施加影响。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政党搁置政治理想和党的信念,利用民粹主义吸引选民的注意力,比如,阻止产业海外转移、保障本国就业、保护传统产业、反对外来移民、地区自治等,成为不少政党高调“炒作”并用以自我标榜的议题,取悦民众的倾向十分明显。近年来,政党政治的多样化演进趋势更加鲜明,“西方化”遭遇到“本土化”挑战。全球实行政党政治的发展中国家中,目前约1/4的国家建立起了不同于西方“多党竞争、轮流执政”的政党政治形式。一些主流政治力量从政治传统、特殊国情,特别是实现快速发展的强烈愿望出发,刻意弱化政党之间的竞争,主导建立了“一党独大、多党参政”“一党主导、多党合作”等政党政治形式,这也丰富了政党政治乃至民主模式的多样性。此外,各国政党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的态势更加明显。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政党都着力展示全球视野与政治责任感。发达国家主流政党高调关注金融和经济体制机制变革,对环境、气候、能源、反恐、安全等议题施加影响,呼吁国际社会责任共担、联合行动。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大国主流政党则谨慎回应、积极参与,主张扩大本国在国际多边组织及活动中的影响,提升国际地位,参与国际体制机制改革进程,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
二、发展中国家执政党面临的挑战及应对
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许多发展中国家经济较快发展及社会转型,一些国家内部的阶级结构发生了较大分化,中产阶级队伍不断扩展。据统计,俄罗斯、泰国的中产阶级占人口的30%,阿根廷占40%,印度则达1亿多人,南非、巴西、秘鲁、墨西哥、韩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国中产阶级的人数也急剧上升,像俄罗斯、南非、印度等国的富裕阶层人口也在快速增长,并形成较强的政治势力,向执政党提出自身的利益诉求和分享权力的要求。许多发展中国家中产阶级的政治参与意识增强,对执政党在民主等方面的要求增多。与此同时,一些发展中国家部分传统的中产阶级落入贫困阶层,加上有些国家分配不公,导致贫富差距拉大,赤贫阶层有所增大。像巴西、印度等不少国家,贫困阶层时常利用民主的武器来牵制执政党的决策。如巴西的部分农民发起“无地农民运动”,甚至对代表下层群众利益的执政党劳工党也带来一定冲击。印度的广大农民阶层在2004年的大选中,把忽视弱势群体利益诉求的印度人民党赶下了台。
在全球化时代,不同阶层、团体的利益多样化日显,不同利益群体的价值取向和政治诉求给执政党带来新的挑战。亚非拉许多国家的年轻人受西方思想和价值观念影响明显,部分知识精英常以西方标准要求本国执政党,对现行执政体制进行批评。一些国家妇女参政意愿增强,要求执政当局在实现政治、经济平等上加大力度;一些国家的工会组织不时给本国执政党施压,期望满足会员的政治、经济权利;一些国家的教会组织参与乃至干预政治,如菲律宾教会支持反对派势力对执政联盟进行施压。还有,非洲、亚洲一些国家的弱小部族、种族要求执政党给予其更大的自主或自决权。
在一些国家,国内的反对党或反对派对执政党构成的政治压力明显加大,特别是政治民主方面的挑战更加凸显。比如,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要求执政党开放党禁,期望通过选举向政党化转型。南非人民大会党指责非国大破坏新党的活动是“民主的倒退”,呼吁国际社会派遣观察员来监督南非在2009年举行的总统大选。哥伦比亚几个反对党也曾联手反对右翼保守党领袖乌里韦谋求连任,强调这会动摇本国的民主基础,要通过结束乌里韦的专制统治来挽救哥伦比亚的民主。近些年来,马来西亚反对派阵营在安瓦尔的率领下,高举结束巫统独断专行的旗帜,在2007年的议会选举中打破了国民阵线“一党独大”的稳定政治格局,以此推动本国政治生态向多元化的方向变革,等等。
非政府组织和公民社会的兴起对一些国家的执政党带来新挑战。冷战结束后,许多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国家伴随经济的快速发展、社会的日益开放,非政府组织也在迅猛发展。据不完全统计,印度、俄罗斯、土耳其、南非、埃及等国目前有多则数十万、少则数万人参加了各种非政府组织。这些组织活动范围很广,涉入政治领域的情况也日益增多,在民众中的影响也日益增大。一些非政府组织往往高举民主、良政、公平、自主等口号,积极参加政府决策和治理,参与本国的选举、司法维权和促进民主化等方面的活动,坦桑尼亚的非政府组织还与执政党一起讨论国家修宪问题,尼日利亚的非政府组织积极推动本国的良政、人权、法治、新闻自由等活动。亚非拉一些非政府组织有时还直接参与反政府的抗议和示威活动,给执政党的统治带来了程度不同的挑战。
西方国家对国外政局的施压和干预近些年也逐渐加强,它们相继对南斯拉夫、伊拉克、叙利亚、苏丹、伊朗、朝鲜、缅甸、津巴布韦、海地以及部分独联体国家施加政治压力,实施经济制裁,甚至直接进行军事恫吓和军事打击。西方国家还直接或间接地支持一些国家的反对党、反对派,如柬埔寨的森朗西党、埃及的穆兄会、津巴布韦的民革运、蒙古的民主党等,来对本国执政党施压。西方国家还通过资助在发展中国家部分从事政治活动的西方非政府组织来进行分化、渗透。美、英、法等西方国家的部分非政府组织,暗中支持和怂恿乌克兰、格鲁吉亚、吉尔吉斯、缅甸等国的反对派掀起“颜色革命”,支持津巴布韦、肯尼亚等国的反对派向执政党发难,并在把前塞尔维亚领导人米洛舍维奇赶下台上起了很大的作用。西方国家还利用宗教活动,借传教布道之机,向一些发展中国家推销民主思想理念,影响其国民的价值取向。俄罗斯学者维克托·皮罗任科近期就强调,美国“传教团”比共和党人布什的单边行动对世界和独联体国家构成的威胁更大。
面对以上种种变化和挑战,各发展中国家的执政党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措施:
一是结合国情改革政党制度,建立竞争性的政党体制。面对政党政治的民主化大势,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执政党开始主动推行多党制,建立竞争性的政党体制,实行政治多元化,特别是定期进行公开、透明与自由的选举,在形式上向西方所要求的多党民主体制靠拢。至今,在160多个发展中国家中,已有大约130多个国家实行了多党制,剩下的多为无党制国家。拉美少数长期存在势均力敌的两大政党的国家(如牙买加、圭亚那、哥伦比亚等)实行了两党制。多数国家建立了“一党主导”型的多党制,比如,新加坡、埃及、突尼斯、安哥拉等实行的是“一党独大、多党陪衬”的政党制度,贝宁等实行“一党主政、多党参政”的政党制度,南非、马来西亚等实行的是“一党主导、多党合作”的政党制度。另外,俄罗斯、委内瑞拉、中亚等国实行以政坛强人为核心的多党制,执政党主要依靠政治强人而起作用,其他政党允许存在但处于边缘化的状态。约旦、摩洛哥、伊朗等国是在多党制框架下实行威权领袖型体制。非洲的科特迪瓦、索马里等和拉美左翼当政的部分国家以及亚洲的一些国家实行带有过渡性的不稳定的政党体制,执政党处在重塑过程中。在执政体制与运作方式方面,许多发展中国家根据本国实际特别是民族宗教、历史文化传统塑造国家权力构架,多数拉美、非洲及部分亚洲国家采取总统制的体制,部分国家采用半总统议会制或议会制的体制。印度尼西亚近期的政体改革突出了国会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日渐淡却了总统长期专权的阴影。有的发展中国家还通过部族头领、酋长会议和执政联盟政党领袖定期会晤来予以辅助,使得行政权力的实施在形式上体现出某种平衡,以防过度集中。在政府构成上,一些发展中国家执政党为了减缓压力,化解矛盾,实行较为灵活的政策。贝宁和马里等国推行由无党派人士出任总统,不设执政党,主要政党基本都处于参政的地位。津巴布韦实行执政党与反对党分权的模式,总统、总理各属一方掌控。柬埔寨人民党近些年来即使在获得议会绝对多数的情况下,也不搞一党执政,而是拉其他政党入阁,展示联合执政的姿态。但是,部分发展中国家也出现强化集权、弱化竞争的趋势,它们在宪法上大都实行中央集权式的共和政体,大权集中于个人尤其是执政党领袖,在俄罗斯和拉美等一些国家近期还推动修宪,延长总统任期或扩大总统权力。俄罗斯把每任总统任期从四年延至六年,有利于日后俄政坛强人更长时间掌权,委内瑞拉修宪则为总统继续谋求连任扫清了法律障碍。在选举制度上,为缓解内外压力,包括埃及在内的一些发展中国家放宽了总统候选人的竞选条件。此外,新加坡、俄罗斯、南非等在内的许多国家在议会选举上推出改革选区制、提高议会门槛率等举措,增大执政党获胜几率,限制小党特别是挤压反对党。
二是增强主流价值和意识形态的包容性,以提高执政党的凝聚力和吸引力。一些发展中国家执政党越来越重视利用“软实力”治国,注重塑造为大多数民众认同的主流价值体系。一些发展中国家执政党顺应形势变化和民意夙愿,调整了原先所秉持的较为激进的指导思想。比如,坦桑尼亚革命党、蒙古人革党改奉社会民主主义,同时也吸纳部分社会主义的思想。马来西亚总统则倡导广泛的民族主义,提出各族“一家亲”的口号,强调马来人、华人、印度人都是“一家人”,强调在“国旗下的忠诚”。巴西劳工党、秘鲁阿普拉党等在内的拉美一些执政党在吸纳原民众主义思想的基础上,倡导和推行新民众主义思想,淡化意识形态,在主张社会民主主义的同时,注意兼容其他思想,注重对宏观经济的调控,反对已经私有化的企业重新国有,主张对外开放,实施市场多元化战略,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提高国际经济竞争力,维护国家主权和经济利益,同时强调社会公正和保护弱者,建立和完善社会保障,扩大就业。俄罗斯的统俄党则基于其大国振兴和民族复兴的诉求,秉承普京倡导的“主权民主”思想,认为各国应根据本国的历史、文化传统和法律自主地选择民主模式,探索本国的民主发展道路,不能照搬西方民主;强化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精神,实现国民思想团结和精神统一;维护国家统一,反对任何形式的分裂;维护国家主权,奉行独立自主的内外政策。俄执政当局把主权民主视为主流价值观,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符合国内大多数民众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