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斯言身上的伤时好时坏,一路歇歇停停,大半个月的时间,只走了300多公里的路程。
这天,辰斯言病情加重,一路咳嗽,发起高热。
车里不停歇的咳嗽,听得法仁心慌意乱,终于按耐不住,道:“东家,您这咳嗽得找个郎中瞧瞧,这样下去可不成啊。前面就是洛阳城,我看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我给您请个郎中瞧瞧病,养几天再上路。”
辰斯言闻言,推开车门,果然洛阳城城门近在眼前。
法仁见辰斯言脸色惨白,头上冷汗淋漓,忙拉住缰绳。
辰斯言一手抓着车门,一手捂着嘴,咳地直不起腰来。法仁将辰斯言扶正,送回车内,拿出水壶喂了几口水,辰斯言方才咳的轻了许多。
法仁边为辰斯言试去额头上的汗水,边道:“您先靠着歇会,我这就进城请郎中。”
辰斯言哮喘的厉害,换不上气来。他闭着眼睛法,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法仁关好车门,鞭子一挥,驱车直奔洛阳城内。
马车进入洛阳城,来到一家客栈门前。待马站稳后,法仁打开车门将辰斯言扶了出来。
辰斯言扶着法仁的手,踩着板凳下来,抬头看向客栈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尤悦客栈”。时逢早上,门口街道上人流并不多。
“客官,早上好,您打尖儿还是住店呐?”小二看到辰斯言,笑脸相迎着小跑过来。
辰斯言病歪歪地问道:“有上房吗?”
“您来的巧,刚腾出一间来,您先里面喝碗茶,小歇片刻,小的这就叫人给您收拾,中不中?”
辰斯言点点头,随小儿二往里走。
小二将辰斯言迎进门,领到一张桌前坐下,并给他端了碗热茶,转身吆喝人打扫房间。
辰斯言含了口茶水,边漱口边打量这家客栈。客栈共有四层,底下两层摆着桌椅,看样子是经营茶酒之处,三层和四层只见回廊,想必就是房客住宿之处。
客栈门窗栏杆和楼梯全部采用上好的条纹乌木,看似年代久远,有些陈旧,但雕梁画柱无不昭示着它的身价和辉煌过去。
“伙计,你们这尤悦客栈可有什么典故?”辰斯言吐掉口中的茶水,盯着墙面上的一幅唐寅《王蜀宫妓图》欣赏。
“客官,第一眼瞧您,就知道您是有学问的人。”店小二笑着跑过来,神秘兮兮的凑近辰斯言道:“咱这客栈有400余年的历史拉,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帝都曾在这小住过,就连一代名妓李师师也来过。”
辰斯言扭头,见店小二一脸的得意之色,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问道:“那应该叫龙悦客栈,为什么要叫尤悦客栈?”
店小二叹口气,垂下头,无奈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没来过就不能叫。”
“我来过了,兴许以后,你们就可以继续用原名了。”辰斯言半开玩笑半认真。
店小二看着辰斯言,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勉强的笑了笑,道:“楼上房间给您收拾好了,您楼上歇息。我给您再去烧桶水,您泡个澡,一路的疲乏就全没了。”
辰斯言看着逃也似得,跑开的店小二笑出声来,才笑两声,又是一阵咳嗽。
“东家,您先上楼,我这就去请郎中来。”拴好车马的法仁刚好走了进来,听见辰斯言咳嗽,转身又走了出去。
法仁走后,辰斯言上楼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
“客官,您中午吃点什么,小的给您送到房间里。”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辰斯言开门,探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刚过。”
“法仁去请郎中时,大概在辰时,现已午时三刻,已经去了两个小时,该不会遇上什么变故吧?”辰斯言皱了皱眉,走向窗户,看向外边,果然太阳中天。
辰斯言问门外的店小二,道:“伙计,你可曾看到跟我同来的人,他是否回来过?”
店小二摇头,道:“您的朋友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过会儿准会回来。”
辰斯言又道:“离客栈最近的药铺在何处?”
“就在我们这条街上,出门左手直走,一盏茶功夫就能到。”
“那其他的药铺都坐落在何处,离此多远。”辰斯言继续问。
店小二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其他药铺?”
“没有其他药铺?这么大的洛阳城就只一家药铺?”辰斯言惊讶地望着店小二。
店小二点点头,又摇摇头。
辰斯言觉得不可思议,招呼小二进来,道:“药铺一家,那郎中总不只一个吧?”
“您是外地人,您不知道我们这的情况。洛阳城城郎中虽多,可郎中没有药材,也只能关门另谋生计。”店小二站在门口没有动,而是勉强笑了笑,道:“您要没有吩咐,小的就先去忙了,楼下吃客正多。”说着他就转身往楼道跑。
“伙计,留步。”
店小二假装没听见辰斯言的叫喊,急匆匆冲向楼道口。楼梯处,一头撞在上楼来的法仁身上,店小二被撞的仰面摔倒在地,他捂着头哎呦哎呦的叫唤。
辰斯言听到声音,走出房门看到法仁安全回来,当下心安,便扬声道:“伙计,麻烦你下楼,给我们准备点酒菜送上来。”
法仁扶起店小二,送他下楼后,回到房间,辰斯言已在桌前坐下,见法仁身后没有人,诧异道:“没找到郎中?”
法仁垂头丧气道:“洛阳城里,就只一笑堂一家分号,一笑堂的郎中要提前预约,今天坐诊的郎中,一个月前就被预约完了。”
“客官您是要请郎中瞧病啊,您不早说。”店小二摆好酒菜,才又接着道:“我们洛阳的郎中瞧病,都得提前排队预约,您现在约,只能约到下个月的看诊。”
“哦,这么难约?”辰斯言看着店小二问。
店小二笑着点点头,道:“您要急,您可以找西街的黄员外,他那有现成看诊号,不过价钱贵了些。”
“要多钱?”辰斯言问。
“一两纹银。”店小二答。
“什么,一两纹银?”法仁惊的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辰斯言下意识地甩了下手,这是他开摺扇的习惯。摺扇丢失后,他总是不自觉的重复着这个动作。辰斯言晃了下神儿,给法仁递了个眼色。
法仁会意,将店小二拉倒桌前,摁他坐下。
“来来兄弟,刚才没瞅着你下楼,撞倒了你,这杯酒就当我给兄弟赔不是。”法仁端起酒壶倒了杯酒,说笑着送到店小二嘴边。
店小二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没抵住法仁手上的力气,被法仁灌了一杯。法仁待店小二喝下,又夹了筷子菜喂入他口中。
这样反复了三四次,店小二也不再拒绝,自个没有约束地喝起酒吃起菜,四五杯酒下肚后,不等辰斯言问他,小二自己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洛阳,自从有了一笑堂的分号,洛阳城百姓有个头疼脑热,想要找个郎中,抓几副药,那比见县太爷都难。倘若你排队预约上郎中,等你病瞧好了,你也倾家荡产了。”
店小二仰头一口喝下手中酒,红着眼睛道:“我的老娘生病卧床好几个月,约不到郎中,家中又没有多余的钱和黄员外买现成号,明天就要将我姐姐卖给黄员外做妾了。”
辰斯言给店小二手中的空酒杯续满,慢慢地问道:“没人反应朝廷吗?”
店小二冷笑道:“朝廷和一笑堂,狼鼠一窝。一笑堂垄断着洛阳城里所有的药材,外面的郎中也得从一笑堂进药材,一笑堂卖给郎中的药材要比市面上贵几钱。老百姓找别家郎中瞧病,抓药要比在一笑堂贵,因此老百姓只能选择一笑堂的郎中。郎中们被逼的没饭吃,也只能应选一笑堂坐诊,应选不上的也只能关门另谋生计。皇宫大院,太医院都是一笑堂的弟子,我们布衣百姓找谁反应?”
“那黄员外又是何许人?为何只有他那有现成诊病的预约号?。”法仁又给小二夹了几样菜。
店小二抬头看着辰斯言,道:“一笑堂洛阳城分号的掌事人是黄员外的侄儿,每天故意留下几个诊号,高价谋利。”
“这群人简直灭绝人性,医者仁心,怎么做郎中的,怎能以病患生命谋利?”法仁气愤的骂道。
辰斯言沉默了许久,从身上摸出一锭10两的银子递给店小二,道:“劳烦伙计午后,带着这些银子,去那黄员外处,帮我买张看诊号,也给你老娘买一张,余下的银子,给你老娘买点儿点心。”
店小二直愣愣地看着辰斯言,不知所错。
辰斯言将银子放入他手心,他才反应过来,哭着跪下来磕头。
法仁刚把店小二扶起来,就听得外面街道上传来叫喊声,马嘶声以及追赶的打斗的声音。
辰斯言冲到窗户前,一把掀开窗户,探出头往下张望,就见客栈面前的整条街道乱作一团。十几匹马由西向东,疾奔而来,街道上的行人尖叫着四处躲避。
跑在最前面是一匹火红色的骏马,紧跟其后的是一匹黑色马,再后面却是官兵。当那匹火红马从辰斯言的楼下飞奔而过时,辰斯言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