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们就说了这些?”
“爹,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再怎么不孝顺您不还是我亲爹吗?”
“屁话!我不是你爹谁是你爹?”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爹,您可得说说话,要不我的小媳妇都让人给带跑了。”
“就知道你媳妇,被一个女人蒙了心眼,你还有什么出息!”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坐在板凳上,手里的酒杯垫在膝盖上,手指拨弄着。敞开的大褂露出大肚子,怀孕七八个月似的,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瞪着对面的三角眼的男人,蒜头鼻上油腻腻的,一张大嘴歪着露出泥土色的牙齿,一个粗莽大汉的形象。
“爹,我就这点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三角眼的男人苦着张脸,狗腿子的捶着中年男人的肩膀,笑得花似的,这人不巧正是翟小云的无赖表哥——二赖子。
“你小子!”中年男人喝了一句,指指三角眼的二赖子把手里的小酒盅放下。
转了个身,中年男人在二赖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男子的一双鼠目越发的亮,头可着劲的点着。
“哎呦!还是我爹厉害,这是一箭双雕啊!”二赖子拍着大腿感叹了一句,这中年男人正是这一方的恶霸——杨明福,也是二赖子的亲爹。
杨明福瞥了男子一眼,嘴角斜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在回家路上的翟小云只觉得后背一寒,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殊不知,一场针对于她的阴谋正在悄悄的发芽,而命运会如何?
推开房间门,奎子看见自家师父在解开翟小云送来的那男人的衣服。他也凑巧听到几句,只是这队长长的那么年枪倒还真是没有想到,生的也是大小伙子的俊俏模样,在村子里倒是难找出来一个像这个男人这样的。想想刚刚翟小云的担心模样,奎子心里总归还是怪怪的。
“师父,我回来了。”
林先生点点头,“知道了,你到外面去吧。”
“那——”奎子看向床上的男人。
“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回去洗个澡,看看院里的草药晒干了没有,晒干了就收起来。”
“是。”奎子应了一声转身退去。
坐在床上,林先生皱着眉头看着一张脸皱成一团的男人,高温已经蒸的脸色通红冒着虚汗,寒战一个劲的打着,羊角病人似的哼哼听不清楚,身上已经出现明显的红色斑疹了,这下可以确定了,是天花无遗。
“你这外乡来的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幸好有我在,不然这一个村子不知道会不会被你害死。或许,我来到这里也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吧。”林先生喃喃了一句,看着床上男人的目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伤感、惭愧。
起了身,林先生走开,床上的男人依旧哼哼,全身寒战不停,脸上身上红色的小斑点像破土的嫩芽似的一个劲的疯长。
“奎子,去把我早些日子酿的高粱酒拿上一坛来。”
奎子收拾着手里的药草愣了一下,“我要你去拿就快点去,磨磨蹭蹭干什么!”林先生又说了一句。
奎子急急忙忙的进了后院,到了那棵桃花树下,用铲子铲开表面的一层浮土,在接近桃花树根部的地方放着几坛酒,红色的塞布遮得严严实实的,酒香是没有闻到。酒的年份低,大概有四五个月的时间,还算是新酒,不太好喝。奎子拨弄拨弄坛子上的土,拿出一坛来再把土给重新掩上,抱着这一大坛酒快步走着,心里也是在好奇。
“师父,你要这酒干嘛?”奎子把高粱酒交到师父手上的时候问道。
林先生眯眯眼睛,“你小子,这么重的东西还让我搬啊?”说完就转身,那坛酒堪堪的着了地。
奎子一只手抱着,一手揩掉脖子上的细汗,撇撇嘴巴,跟了进去。
“去拿个舀子还有水盆来。”林先生双眼狂瞪,奎子嘴角抽抽,转身跑开。
不一会儿奎子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盆还有水舀子,盯着林先生。林先生伸手拿了过去,舀了几瓢在盆里对奎子开口“把手净净。”奎子听话的把手放进盛满高粱酒的水盆里,凉凉的。
“下面呢,戴上桌子上的东西,吧床上的男人给扶起来。”
奎子将信将疑的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起青布做的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物件,还有四根一般长的白条条,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花样。
“过来!”在旁边看的不耐烦的林先生耐着性子喊了一声。他家徒弟还真不是一般的笨啊!
奎子在林先生面前站定,林先生看着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小徒弟也是有些无奈,拍拍自家徒弟的肩膀,奎子低了身子,一张黑灿灿的脸无声的笑开了。
“这次我给你系,下次记得自己学学,长点心眼。”
奎子听到自家师父的话默默点点脑袋,不吭声的扬扬眉毛。
林先生把手也放在酒盆里净净手,把同样的方方正正的小物件戴在嘴上,防止传染。走进床边,林先生给了奎子一个眼神,奎子把床上的人给扶起来,男人一张嘴被捏开,漏斗型的木质东西放在嘴里,林先生舀着酒坛里新酿的高粱酒朝在奎子怀里的男人灌。奎子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期待奇迹的发生。
“据清代慵讷居士《咫闻录》中载,一人幼子染上痘疮晕死过去,准备第日入殡殓埋。一仆人受命夜晚看守,因觉孤寒就饮了酒,因思死者生时经常与他饮酒,故取酒灌于幼子之口。仆人每自饮一杯,就灌幼子一杯,直至酩酊大醉。第日,幼子之父起床见仆人醉卧桌下,而盖在幼子身上的草席早已掉在地上,十分气恼。待走近幼子“尸体”旁观察,但见幼子脸上原本下陷的痘疮,今又颗颗分明,粒粒饱满,且口中出气,手已能动。急忙将幼子抱进房中,继续调养。到了第三日,幼子的头面手足,周身上下,满布密密麻麻的痘疮。数日后,痘疮溃烂,臭不可闻。渐渐地溃烂的痘疮相继结痂,月余后疮痂脱落。”林先生说着古腔。
奎子点点头,明白了自家师父的话,原来林先生是想试试这个方法,新酒发痘促使天花痊愈。
“原来古书里竟然也有这些记载。”奎子自言自语道。
“所以我说让你多看些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救人方啊!”林先生瞅了奎子一眼,嘴上哼着。
奎子笑着,“师父,我不正在学嘛,您就体谅一下。”
“对了,你和翟家丫头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奎子不抬头,声音闷闷的。
“什么什么事?你心里那些小九九还真以为你师傅不知道啊?有没有和人家小姑娘说说啊?我可是和小云她娘说了。”林先生看着低着头的自家小徒弟叹了口气。
奎子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林先生,心里有股子邪火。要不是他家的这个老顽童师父在里面瞎捯饬他还可以光明正大一点,如今,连对翟小云的喜欢都要愈加小心,还有不能流露,就怕翟小云一个心里不舒服就不再理会他。他心里的哭是一阵阵的,这个师父还要在伤口上撒上一把盐,奎子有些想逃跑的冲动。
但冲动归冲动,奎子幽幽地说道:“师父,您就别给我瞎捯饬了,我谢谢您了。”
“臭小子!我是为你好,好不好?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奎子看着孩子气的师父有些无奈,心里却是暖暖的。他家的林先生在人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仙人模样,一到幕后就是个活泼的中年人,和那些攻于算计的人不同,这也让奎子的心里舒舒服服的,有这样一个好师父不知道是他哪里修来的福分。奎子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林先生看着看着自己傻乐的小徒弟,抬手在奎子头上敲了一下,“看什么看!干活!”
“知道啦!”奎子说。
阳光如下,染红的天边的几多云儿,带着彩儿的仙衣穿在身上,云朵多了一份动人,神采奕奕的。风飘散着,找不到一丝的落脚地,空间太小人太多,这方天地里竟然没有住处,所以四处流浪,看山看水。大院中的桃花树开的正艳,花瓣落了一地,被流浪的风卷着走向远方,所有的东西都平静而安和,只是这样的光景还有多少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