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问剑问了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这里是幽冥地狱,除了他一个人,其他都是鬼,哪里来的人?
只是还不等他发笑,一个声音随即回答他:“此间唯你一人而已,何必画蛇添足,多此一问?”
柴问剑闻言,先是神情大惊,接着又笑说:“有人吗?”
那个声音说:“有。”
“人在何处?”
“在我眼前。”
“这么说,你就在我眼前了?”
那个声音没有立即回答,柴问剑轻笑,接着说:“可我眼前无人,你却说有人。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自作自受?”
那个声音说:“那你眼前有什么?”
柴问剑说:“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眼前之物。”
“你是门?”
“若是你心中有门,那我就是门。”
柴问剑转过身来,眼前全是一片茫茫白雾,四下除了他,却没有半个人影。但是他对这个声音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他接着说:“有门吗?”
那个声音回:“有心,天地既是门。无心,天地也无门。”
柴问剑冷哼一声,转身来,重重一脚踢开那扇门,同时对着门内大喝:“天地无门,地狱要门何用?”
轰隆一声,门,和墙体撞到一块!
柴问剑一步踏入门内,一声沉喝:“问剑一声,此间坐守何人?”
门后寂然一片,放眼望去,又是一间大殿,同寒冰地狱一般大小,两边墙壁满是枯骨人首,十六盏长明灯幽光闪烁,照亮此间夜叉鬼王。
借着微弱的亮光,那些夜叉鬼王门惊慌地看过来,柴问剑没有停步,大步走到中间去,虽然一身破烂,身上却散发一股道者睥睨气势。
落到正中,见大殿当中还是摆着一张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个青年,这人头戴王冕,身着金色蟠龙袍,面相清秀。此时他一只手托着太阳穴,整个人斜靠在王座上,一只脚搭在一个夜叉的肩膀上,那夜叉大概是在给他捶腿,但是此时却直愣愣地看着柴问剑,两眼无神,面容瘫痪。另一边也站着一个判官,体态发福,还留着山羊胡子,模样憨态可掬。
王者看了看夜叉,接着一脚把他踢到墙壁上,一根骨刺把它穿胸定在墙壁上,顿时血水喷涌。王者却说:“废物,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居然把你给弄的这般无用。滚一边呆着去。”
夜叉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前透出来的骨刺,忽然惨叫,那判官见了,发软的双腿立即来了劲,昂头挺胸,可惜他肚子太大,越是如此,样子就越是可笑。
柴问剑皱眉,又说:“你是谁?”
王者轻笑说:“我叫宋帝王,欢迎你到了黑绳大地狱。”
柴问剑也不跟他浪费时间:“还请阎君准我前往奈何桥。”
宋帝王站了起来,一只手拉着袖子,也不看着他就说:“要去奈何桥就必须受我黑绳大地狱的判定,你虽然不是亡魂,但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
“好。柴问剑洗耳恭听阎君的判定。”
“不急不急。”宋帝王撇了一眼判官,示意他接下去。
判官轻咳两声,走到宋帝王身边,对柴问剑说:“柴问剑,你可有父母?”
柴问剑如实回答:“我柴问剑本名柴狗,名字是老父取的,有父自然有母。”
判官又问:“那你可有师尊师门?”
“柴问剑师出昆仑山,上师乃人间剑仙罗章。”
判官冷笑说:“你既有父母,可曾尽孝一时?你既有师尊,可曾尽忠一日?你父母枉死妖邪,那时你做了什么?”
柴问剑无言以对,泪水止不住流下,宋帝王笑说:“你这不忠不孝之人,为什么还活着?是了,倒不如留在我黑绳大地狱,做一个永世不能超生的死人的好。你觉得怎么样?”
柴问剑忽然哈哈大笑,指着宋帝王说:“我父母惨死妖邪,若非我师父及时赶到,只怕早在十多年前我就成了亡魂了,那时你指责我是不忠不孝之徒,也是我年幼无知,任你欲加之罪。不过,此时我懒得与你费舌,速速打开前往下一个地狱的通道。不然,就问剑吧。”
一声问剑吧,魔歌屠神破体而出,骤然大殿内充斥着一股邪异魅力,惊得四下鬼王怪叫。
宋帝王双目微闭,拳头握地咯咯作响,顿时双方剑拔弩张。好半天,他才松开拳头,一挥手,台阶下浮现出一个黑色漩涡,转过身去说:“你进去吧。”
柴问剑哼了一声,进到黑色漩涡前,紧接着整个人随着漩涡扭曲,从大殿中消失了。
柴问剑进哦漩涡,一眨眼,四周一股血腥恶臭扑鼻而来,下意识的用手遮住鼻子,再看这里,目所能及都是血雾,脚下遍地尸骨血肉,残肢断臂,一地的血水,抬起脚来,粘稠的血液腥臭,刺鼻作呕。
看到这里,柴问剑不禁忧虑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呵斥传来:“哈哈,又来一个。”
说着从前面的血雾当中跑出来一个黑影,黑影出来,却是一个干瘦的小鬼头,只穿着一件遮膝的红色平裤,仔细看去,那裤子哪里是红色的,红色不过只是血,眼睛尖些还能看到几点灰白,再看它一身的血水,手里拿着一把大斧头,竖起来比他个头还要高一半,斧刃上还有残留的血液滴下来。
那小鬼头见了柴问剑,哎呀一声:“你不是鬼!?”
柴问剑忽然冲到它跟前,一手扣住那把斧头,一手掐住它的脖子,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对他说:“告诉我怎么去下一个地狱。不然,我就一斧头把你劈开。”
小鬼头惊恐的看着他,连连点头,因为斧头已经被他扣走,斧刃正对着它的头颅顶上。
柴问剑把它放下来,用斧面重重敲他头顶一击又说:“还不快说。”
小鬼头抱着脑袋连声说:“回上仙的话,小的不过只是这刖足小地狱里的一个砍脚小吏,只知道把有罪的人砍去双脚,再把罪人发配到挖眼小地狱,至于怎么去下一个大地狱,小的在这里快一百年了,也还是不知道啊。”
柴问剑又敲了他一击,对他说:“那你现在带我去挖眼小地狱。”
小鬼头两眼泪汪汪的,哭丧着说:“回上仙的话,小的要是把您带到哪里去,上头一定会活活打死小的。”
柴问剑轻笑一声说:“你现在不带我过去,那我现在就活活的打死你。”
“哎呦,上仙啊,您老人家英明神武,大慈大悲的,何必为难我这种蝇头小吏啊?”小鬼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柴问剑无奈,叫他起来说:“算了算了,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肯带我过去吧。”
小鬼头啊了一声,惊慌抬头,接着围着他转了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柴问剑烦他,一脚把他踢开,跌倒在地的他双手撑地说:“上仙,您看您仙风道骨,连踢脚都这么玉树临风,何必要遭这份罪,非闯什么地狱关啊?”
柴问剑白他一眼,命他起来说:“少废话,快说,要怎么样才你才肯带我过去?”
小鬼头爬了起来,一边又说:“上仙啊,小的还是劝您了,快快离去,这里是阴间是非之地,染多这里的邪气,对您的仙体可大大的不,哎呀!”还不等他说完,一把斧头就砸到了他面前,吓得他又往后跌倒,惊慌失措的看着柴问剑。
柴问剑对他说:“哪里来的废话?叫你说你就说。”
小鬼头吓的直哆嗦,连声说晦气,接着又对柴问剑说:“上仙,不是小的不说,而是这里的规矩,实在是太他娘的不要脸啊!每次有人犯被丢进来,小的就要憋着把那些犯人的双脚砍下来,都是娘生的,这帮的犯人叫的小的心都碎了,哦,是了,小的早就没心了。”
柴问剑皱眉,想了想说:“你是说,要把我的双脚砍下来,然后再把我发配到挖眼小地狱去?”
小鬼头连连点头说:“小的在这里一百多年了,好不容易熬出头来,再又个几年,等胸口的心长出来了,就能去转世投胎了。要是您非要逼迫小的现在带你去挖心小地狱,那这一百多年的罪过小的算是白费了啊!”
柴问剑愕然无言。
原来这一层的的规矩就是,以罪人惩罚罪人,受过惩罚的罪人,再受了非人的待遇之后,再反过来去用非人的惩罚去接待下一个罪人。如此制度,当真令他目瞪口呆。
想了一会儿,柴问剑对小鬼头说:“这样,我也不为难了。我现在阴神出窍,你把我的阴神砍去双足,带着我的阴神前往下挖心小地狱。这样一来,我即不会坏了这里的规矩,你也用不着担心你的上司会惩罚你了。怎么样?”
小鬼头眨巴眨巴眼睛,接着柴问剑一分为二,吓的跳了起来,其中一个柴问剑一巴掌打在它光溜溜的头上说:“我父母早死,未能尽孝,这黑绳大地狱的惩罚本该就是我要受的。废话少说,赶紧办你的事。”
小鬼头无奈,一斧头把柴问剑的双足砍了下来,阴神受创,另一个本尊柴问剑闷叫一声,低头下来,看到自己的双脚还在,冷汗直冒。
小鬼头抬头看了看本尊,地上的阴神气喘吁吁的对他说:“还不快带我去挖心小地狱!”
小鬼头那还敢怠慢,捡起地上的双足,背着阴神往血雾当中去了。本尊,缓步跟在后面,只觉得双脚像是没了一样,每走一步都念起儿时父母。
“爹啊娘啊,狗子不能给你们养老,实在是大不孝啊!”走着走着,柴问剑忍不住流泪。
小鬼头一直往前走了百来步,然后放下阴神,指着前面说:“上仙,这里就是挖心地狱了。您稍等,我去把这里的小鬼给您叫来。”
“去吧。”
小鬼头一溜烟跑进血雾当中,眨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