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山谷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山腹中时断时续地传来王发狂躁地呐喊。
呐喊声总是在洞外诸人以为要终于要安静下来时,突然响起,又在大家以为声音可以连听的人心中的压抑时也喊出来,心里憋着劲暗暗也开始喊,希望王发喊得更大声,更持久时,喊声却突然地结束。
硝十一狼全身的毛都被血水浸染透了,冰峰绝顶的夜风无情地卷走了最后一丝热气,血水顿时冻成了冰。
原本在洞外山谷中集体战栗着的硝十一狼们,一阵风之后全都被冻在冰层里面。
鞋寻对自己的吼声很满意,吼完正想得意地笑上几声,就见王发转着光球在蹂躏硝十一狼,刚要喝彩时,却见王发冲向山壁再也没有出来。莫名的诡异使鞋寻也感到一阵寒意,张大着嘴,定定地望着洞口,和鞋寻一样的,还有何医生和鲤子君。
羊一狼觉得实在是太窝囊了,重生的能力曾经让他击败过许多强大的对手,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被强行按在生与死之间跳舞,身体一振,刚刚形成的冰层碎裂,羊一狼狼颈长伸,仰天长嚎!
其余十狼也从战栗中清醒过来,经历过一千三百四十八遍生死考验,呼吸着寒冷的空气,都打心底高兴:还是活着好!
活着的狼就得继续狼的生活。
硝十一狼狼众在羊一狼的带领下,迅速冲到暖晶宫前,阶上的何医生、子君和鞋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围住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一围上来就布出了硝十一狼最厉害的阵:狼烟四起。
硝十一狼围成了个正方形,正方形有一个缺口,唯一的缺口!
鞋寻一看被围,立即冲上缺口,可是缺口却立即消失不见了,鞋寻被两条狼重重地击倒,飞了回来。
何医生射出一片针,针像急雨射出,却立即被弹回,反射向中间的三人。幸而何医生手脚快,双手一挥全部收了起来,不然鞋寻和子君可能就要变成刺猬了。
子君脚下火轮呼呼转动,带着子君来回不断地冲击包围,却一次次地被挡住。
四面的狼移动越来越快,五颜六色的硝十一狼,最后只能看到一圈白烟似的影子。
子君将丝带解下,朝地上一挥,丝带抖然笔直,子君踩着火轮,呼地飞起,到了半空中,丝带伸向暖晶宫,子君眼看就要沿着丝带脱出包围。
羊一狼一声尖锐的哨声,子君头顶的空中突然蹋了下来,朝着子君压下。
子君只得放弃,重新落回地面。
蹋下的天空发着嗡嗡的声音,却朝着地上三人继续跌落。
何医生脸色大变:“狼蜂!小心!”
从来没有人知道何医生身上到底藏着有多少针,何医生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枚。无数的针全部朝天上突然袭来的蜂群射去,就像无数道细细的闪电飞向黑压压的乌云。
数年后,一次喝酒时,何医生跟王发说,当所有针都飞出去时,他感到久违的轻松,身上一下子轻了三十斤!
天上狼蜂见到针飞来,在空中变幻个阵形,在何医生看来,那是一个左手食指拉着左眼下眼皮,伸长着舌头的孩子的脸!无疑那是一个带着嘲笑和不屑的鬼脸!
空中传来密密的细细的“叮叮”声,何医生发出的针,被蜂同样用针,一根根,一根根地全部问击落!
重三十斤!细如牛毛!得是多少根?得击多少下?
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不是人,是天上对何医生带着蔑视的狼蜂们。
三十斤针向上朝蜂群去得快,向下落时更快。何医生来不及苦笑,光是接针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幸好子君还在,子君手里的长长的红丝巾在三人的头顶像张红毯,挡住了飞向三人的针。
地上是不死的硝十一狼军团,空中是黑黑的狼蜂。
鲤子君挥舞着红丝巾,对着鞋寻嫣然一笑:“鞋寻,看你的了!”
鞋寻倍受鼓舞,高兴得张口朝空中一声大吼!
空中的狼蜂被吼声巨大的声浪吹飞,顿时黑压压的乌云被吹散。
何医生捂着耳朵,笑道:“好个狮子吼!”
四起的狼烟在吼声后由淡变浓了,看来狼还是对狮子心存畏惧,被狮子吼震得连移动都变得慢了。
子君一手将毛毯升高,变大,另一手在鞋寻颈后一拍,小嘴朝着变浓的狼烟一努,道:“去!”
鞋寻蹿出,不是冲是缺口,而是直接冲向烟,也不是冲向烟,而是挨着烟跟着一起飞快地绕着何医生和子君跑动。
鞋寻越跑越快,很快也变成了一阵烟。
一阵烟和另一阵烟碰到一起会怎么样?
答案就是,会融成一阵烟。
鞋寻居然加入了硝十一狼对何医生和子君的包围!
按说对硝十一狼来说,看到鞋寻倒戈应该高兴。
可是包括羊一狼在内的所有的狼兄狼弟都不高兴,非但不高兴,还很气恼很头痛!
本来是十一位兄弟经过长久训练才能默契配合的无双杀阵,正要展开阵的变化,对阵中的二人一狗大放杀招时,突然又跑进来一位!
跑进来的这位,对阵的速度、节奏,全不了解,不了解也就算了,虚心学总能学起来。可这位并不虚心,根本就不想学。不但不想学,还来捣乱:该它快时,它慢,该它慢时,它又快。好好运转的杀阵,还没成杀,就被搅得阵脚大乱了!
何医生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带着子君,身形一闪,二人就穿过烟再穿过门冲进了暖晶宫,随后跟着的是鞋寻。
鞋寻刚进暖晶宫,宫门就无声地落下了。
门外的硝十一狼被意外搅乱的阵又恢复了运转,可是阵中已经没有围杀的对象,变成了又一次的阵形演练。
门内的二人一狗却在击掌相庆,哈呵汪大笑!
哈的是何医生,呵的是子君,汪的是鞋寻!
结识以来,第一次成功的配合,成功地脱出了曾击败过冰之国军队的硝十一狼杀阵。
笑声过后,子君道:“现在暖晶宫已经关闭,蜂群被挡在外面,硝十一狼也只有钻地才能进来,我们只要守住地面就行了。”
何医生对子君道:“现在王发还在外面发疯,不能指着他了。我们得自己想想办法才行。”
子君道:“没错。希望王发不要真地疯了。”话声中满是关切。
鞋寻道:“不用担心他。所有人都疯了他也不会疯的。在家玩游戏明明赢了,有时他也会这样突然发疯,只不过那时他还不会打洞,所以总是拿我炼过肩摔。”
内容听着让人觉得鞋寻很可怜,可是鞋寻的声音却完全没有。
何医生心里正想,看不出王发还虐待宠物,看来回去后我要给动物保护协会打个电话了,鞋寻已经接着说道:“摔了几次,我学乖了,有次见他发疯又要摔我,我就装作害怕,却在他刚把我扔过头时,朝他头上猛撒尿。他急忙撒手,哪来得及呢?早被洗了个淋浴澡,汪汪汪——后来每次他要发疯了,我就对他说,我们来玩过肩摔吧,他就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早不疯了。”
子君呵呵笑,笑得花枝乱颤,脑里浮现王发被尿淋的画面。
何医生也笑道:“看来是被你的神奇药液治好的,鞋寻你的医术比我还厉害哪!”
鞋寻猛摇着尾巴,人立起来,前脚像人一样作拱手礼,对着何医生道:“拿李拿李,果酱果酱!”
子君乐得眼泪都出来了,把宫门外怒嚎的硝十一狼忘到了九宵云外。
何医生也满面乐呵,稍后,敛容道:“王发现在就算被再次围住,应该能应付得来。山都能钻透,自然也可以从地下进到宫里。我们确实不用担心他了。老头我的针对狼作用不大,子君,你这宫里可有长剑?”
子君轻咳,顿住笑,道:“先生会用剑?暖晶宫正好有一把镇宫宝剑,名为‘炽冰剑’。先生请随我来。”
何医生随着子君进入宫室内中央的柱内,柱内空空,壁上是旋转的阶梯,抬头可以看见宫顶,宫顶一盏水晶吊灯,灯上还挂着一把剑。子君丝巾飞起,卷着剑鞘,将剑取了下来。
何医生接过,剑鞘色彩暗红,雕着一条金色飞龙,栩栩如生。剑柄却如白玉。何医生左手轻轻抚摸剑柄,须臾,握住,“嗡”一声,把剑拔了出来,却见剑身透亮,红如玛瑙,却无剑锋,全无冰冷肃杀之气,反倒一片温暖祥和。
何医生脱口道:“好剑!”
剑鞘往腋下一夹,右手轻抚剑身,像是对着初恋的情人,目光如痴。
鞋寻守在柱外,正蹲在一处桌上,忽见几块地板飞起,“汪——”的一声,跳下桌子朝一处冲去。
何医生听见,眼里光芒一闪,右脚忽地抬起,在柱上一蹬,身形未变,却倒着飞了出来,左手未见如何动作,手中剑却早已将飞起的地板击得粉碎,地面上赫然五道剑痕。
剑痕下面各有个洞,洞中传来数声惨叫。
另有个洞却钻出来暴狼,正和鞋寻撕咬。
子君也赶了过来,脚下火轮忽地喷出火舌,火舌伸出洞中,洞中传来声音:“这是热恋的爱吗?就让这爱的火舌将我吞噬吧。”想来这一定是爱狼了。
何医生一剑在手似乎换了个人,神情肃穆,目光出电。
一个人一把剑,芒星闪耀,地上五个洞硬是出不来一只狼。
鞋寻面对暴狼,一时竟然被压制住了,暴狼只顾撕咬,大开大合,全然不理鞋寻的攻击。鞋寻虽然咬中暴狼身上数处,可是伤口马上就长了回去。反倒鞋寻被暴狼牙齿扫中两下,皮肉带伤,暗暗叫疼,只得连连闪避,很是被动。
爱狼不顾毛被烧焦,从子君脚下蹿了出来,看见子君嫩藕般的小腿,口水直流,伸长舌头就要去舔,子君忙向旁闪开,却把洞口露了出来,一时狼们从洞中鱼贯而出。
何医生见状,剑势如虹,鱼贯而出的狼尽数被斩成两段。
一声狂嚎,两段通体雪白的狼合在一起,落在何医生跟前:“弟兄们,你们都别动,全部交给我!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硝十一狼厉害的时候了。”
口气如此狂妄,这白狼就是狂狼无疑。
何医生才不管硝十一狼这边有什么决定,剑势不收,一剑把狂狼分成六块,一脚把头那块踢向鞋寻。鞋寻闪过暴狼攻击,张口咬住飞来的狂狼狼头,在沙发间来回地跑。
狂狼五块身子都长回去了,可怜就没有了头,身子追着头跑。
无头狼和暴狼都追着鞋寻,鞋寻在桌子沙发间,躲闪跳动,不亦乐乎!
何医生见已经过来数条狼,就不再攻击洞口。
硝十一狼趁机全部涌入,最后进来的是羊一狼和蓝狐。
何医生把狼全部放进来后,手中剑突地变长,竟是剑气!
剑气到处,地上连爆,将洞全部堵上,刚到洞口的狼蜂眼前一黑,已然没有了路。
何医生闪到鞋寻处,一剑将暴狼切成两半,喝道:“撤!”
子君和鞋寻闻言,迅速退入空柱中。
“嘎嘎!弟兄们加把劲,不要让他们老玩躲猫猫!”羊一狼下令。
何医生冷笑道:“让弟兄们加把劲,自己却带个不狼不狐的东西躲在后面,看来医狼神也就只能在医狼的时候神气了。”
羊一狼闻言大怒,一狼当先,冲向何医生。
何医生却也不出剑,转身也进到了柱中。
羊一狼怒嚎着穷追不舍,到了柱中,见何医生站在阶梯上背朝自己,好像对自己很是轻视,更是火冒三丈,高高跃起,想要一口把何医生的头也咬下来。
何医生早有防备,身形一闪,从阶梯上一跳而下,却又落在了地上,不待站直,手中剑气再长,顿时柱内剑气纵横,其余十狼虽然跟了进来,却被压制,不能上阶梯。
“哈哈哈哈”何医生放声大笑,笑声跟以往的爽朗不同,却是格外豪放。
笑声中,朝羊一狼连刺数剑。
剑从下方刺来,羊一狼本能地沿着阶梯向上跑开,道:“嘎嘎!把我放了上来,何医生看来要叫为‘何一生’了。三太子加条狗能耐我何?弟兄们,你们牵制住这老头,我去取玄冰兰花露!”
子君和鞋寻正要阻拦,却听何医生叫道:“放羊一狼过去!”
子君和鞋寻不解,一愣,羊一狼已经从他们中间闪过,上了楼去。
何医生笑道:“好了!子君,你和鞋寻,只要守住顶层玄冰兰花露所在的冰室出口,冰室只此一个出口,一定要守住了!”
子君和鞋寻闻言立刻懂了何医生的意思,飞奔而上,誓要困住羊一狼。
羊一狼孤身冲上顶层,一头扎进冰室。
眼前一株巨大的冰莲,冰莲正在盛开,只有一朵,花瓣长近两米,花色粉白,晶莹透明,一共六瓣,张开成正六边形。花心无蕊,像是大大的玉盘,玉盘底有细小的眼,眼里冒出的就是玄冰兰花露。
被王发连喝三大桶之后,冰莲玉盘已经见底,所剩玄冰兰花露已经不多,羊一狼却也不嫌少,一跃上了花瓣,低头就舔。
终于尝到了向往已久的极品佳酿,羊一狼早把楼下的弟兄们忘到脑后去了。
可它的脑后却还有别人,鞋寻和子君立在冰室门闪,用身子挡着门,却也不阻拦羊一狼舔玉盘。
羊一狼虽然觉得有异,却也顾不上,只要不打扰它,它现在是什么也不顾了。
正当羊一狼美美地享受着玄冰兰花露的时候,它楼下的弟兄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福气了。
余下十狼都知道羊一狼正在做什么,玄冰兰花露就在楼上,只要通过这该死的旋转阶梯,就可以到达了,十狼一个个口水直流,此时它们心里最恨的除眼前站着的老头外,就数羊一狼了,恨不得羊一狼只喝一口就幸福得死掉,好给它们留点福根儿。
羊一狼现在确实很幸福,幸福也确实快要死掉,可快要死掉和死掉有时区别还是挺大的。
楼下十狼发了狂,根本就是红着眼向楼上冲,根本就不怕何医生手里的剑。
不怕是一回事,虽然杀不死它们,可炽冰剑毕竟是在何医生手里,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医生剑芒星闪,闪过之处,十狼死伤一片。
如果强冲上阶梯,何医生手里的剑就挥出像烤肉时烧红的网一样的剑气,跃起的狼虽然还在空中飞,却已经被切成了数块,还没落在地上,又被剑气一块一块地刺在了地上。同时几只狼跃起强冲时,就更加热闹了,跃起的狼就像一只只魔方狼,散落一地后,早已分不清哪小块是哪只魔方狼的。如果重生还要手工拼起来的话,只怕这只狼的小方块会被放到另一只狼的身上了。幸好是神力般自动重生,免去许多麻烦,唉——
可就算是神,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神也像王发一样疯掉了吧?
幸好神给出了个时间期限:一天!
被羊一狼复活的狼只能在一天内拥有复活的能力,时间一过,再乱冲乱撞,后果自负。
这就是何医生的计划!
将羊一狼和其余十狼分开,鞋寻和子君在冰室困住羊一狼,一天过后,十狼就任由何医生切割拼凑了!
冰莲四年才产一次玄冰兰花露,这次已经产完,羊一狼被困在冰室,只要轮流派人守住,不让它出来,杀是杀不死它,可是饿呢?渴呢?四年之后才有玄冰兰花露,就不信困住它四年,羊一狼还能不死!
夜幕降下后六个小时就是午夜,子君说午夜会有援军到。
何医生一剑在手,当者披靡,一人独挡十狼,威风八面。
起初杀得很是痛快,久违的痛快!
可是一杯咖啡的时间不到,何医生就体会到了那种让王发几分钟就入狂发疯的痛苦。
这种痛苦正在迅速的堆积,放大。
何医生胃里开始翻腾,也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可是他知道,现在他不能疯,一定要坚持到午夜,等到有人来接班。不然这十狼一旦放过去,完美的计划半途而废,则前功尽弃。
何医生在咬牙坚持,苦苦支撑。
可离午夜还有三个小时!
虽然不想承认,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连半小时都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