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生活解决”,无非就是不用做事也可生活的意思。这个“生活解决”,在青年时代或者不是迫切的要求,在中年以上的人,却正是他们所谓“人生的目的”。你说这目的太平凡吗?然而一个视野究竟有几人能免俗!而事实上,就是这样平凡的目的也已经是现代生活的一种迷梦了。因为这种“生活解决”和“身后萧条”的比例,你总可以想像得到的。
因生活不解决而苦闷到死,虽属很普通的现象,实则都由不解人生的本质所致。
人生本是一个过程,它的“解决”就是死。
人生的意义就在这个过程上。你要细细体会和玩味这过程中的每一节,无论它是一节黄金或一节铁;你要认识每节的充分价值。人生的丰富就是经验的丰富,而所谓经验,就是人生过程中每个细节之严肃的认识。
宗教家认为整个人生都是得到另一生活的手段,原是害人不浅。一般人认前半世生活是后半世生活的手段,也同样害人不浅。
雕塑家和画家的最后目的在于具体的雕像和画图吧?然而倘没有雕塑和绘画过程中所感着的趣味,肯做雕塑家和画家的人恐怕就不多吧。
但是音乐和人生尤其相似。当音乐家演奏时,每个声音的发出时必都伴着他自己情绪的反应。及待曲终,情绪的反应也就终止。音乐只是一个过程,人生也只是一个过程。哪里有过一个完全机械的音乐家呢?
但是体会过程和“委命”、“随他”完全不是一件事。所以过程论的人生观决不是消极的——反之,却是积极的。
人不能向生活称臣
人,不能向生活称臣,人,要做生活的主人。
关庚寅
几多辉煌,几多幸运,几多痛苦,几多险境……几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旅途上迎春送秋,风雨兼程。
有人说:生活是大海的水,是长空的风,它能给你痛苦失望,把你抛进大海无底的深渊;它也能使你激昂兴奋,把你擎到高空辉煌的殿顶……如果顽强坚硬的岩石向大海称臣,就会被无情的大海生吞活剥,变成沙砾,没有了风骨;如果光辉灿烂的星星向长空称臣,就会被残酷的长空风化蚕食,变成尘埃,失去了乐明;同样,顶天立地的人向生活称臣,也会被生活的大浪淹没,到头来一事无成悔恨终生……请不要学躲避大海风暴的企鹅,因为大海不会永远风平浪静;请不要当屋檐下苟且偷生的家雀,因为长空不会永远万里晴空。只有不畏险阻,艰苦跋涉,才能领略登上珠峰的喜悦;只有劈风斩浪死里逃生,才能饱尝飘流长江的壮阔;只有在人生途中遇山穷水尽而勇往直前,才会备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景……面对无边的大海,面对无际的长空,勇敢地驾驶起自己生命之舟吧!去大海航行!扬起信念的风帆吧,去搏击长风!古往今来,无数生活的真谛告诉人们:
人,不能向生活称臣,人,要做生活的主人。
送你一片叶子
告别南京,如同告别了我的一个世界。所念的,最是那满街五彩的落叶。
李华敏
我想,我肯定是走错了,叶子。
离开你,便一直地想你,真的,一直。可也怨你,你干嘛老是待在车下不走?害得我几乎不敢看你,怕泪水流出,叫你笑话。我最怕赤裸裸的温柔,那样我会受不了,于是我装出无所谓,我显得不耐烦,我想这车子还是走了的好。
实在是,车一开动,我便想哭,哭一个和我同样不怎么坚强的女孩子。车下的你,眼圈发红,可你分明在笑,尽量地笑,这更叫我难以承受。
你的柔弱的坚强,你的惆怅的微笑。
冷不丁凑过来两只圆眼睛:
“你是……?”
“我是。”
千里迢迢,互不相识,怎么就在大街上撞见了?(事后你说,你“感觉”那人就该是我)我肯定怯怯的,不然你干嘛要牵着我的手?像牵一个孩子。你拿糖,我吃;你倒水,我喝。
我被你安置在一张很舒服的藤椅上,就那么难为情地。任你的圆眼睛盯来盯去。我故意向窗外看,窗外有树,一片一片的叶子。那一刻怀疑,我怎么会是你的什么责编?
懒懒地爬上卧铺,看你的《总是难忘》。如见少年的你,偎在桃花下,背着小书包,跑进课堂里……那时你真不算个好学生,学也没入上。你那注重风范的老爹总是教导你要温文尔雅,体面规矩。于是你那白皙的脸上,总挂着几分谦恭和矜持。可你还是你,尽管你争取。那时你痛苦,你迷惘,如今想来多简单——你那温柔的外表下,其实掩盖着一颗倔强的心;凛然自尊,叫人觉得你似乎、似乎有些遥远。
那天有你的信。你说稿子在我这儿你很高兴,希望我们合作得好——温文尔雅的你。
老实说,在此之前,只看过你那篇《方言的故事》。你说你不是苏州的小白菜,他不是南京的大萝卜,你是个地地道道的湖南蛮婆子。你嘲笑你的朋友“东施效颦”,竟把帽子念成麦子,于是引得我在天津为你放声大笑。
这篇很潇洒,是吗?可你并不潇洒。你的全部作品证明了你的忧郁。你是孤独的,一种心灵上的孤独。你的自尊,你的教养,还有你的性格,常使你的感觉与别人发生“错位”。于是,处在欢乐的氛围里,你会有莫名的失落和痛楚,而在月光如水的夜空下,你才变得轻松又自得。人们怪你,你笑,却对自己哭。烦透了便喊,随之则是更深的痛苦。猜我该有过许多“骑士”,都想伸出有力的手来“拯救”你,却发现你原来比他们更有力。这也许又是你的一个错误:不想接受男人帮助的女人,历来不被认为是好女人。由你,我忽然想到:做一个恰到好处的女人该有多么难!
对着我,你说:“我真恨死了我!”其实,你是需要抚慰的。你太不设防,也就太容易受伤。“挺住!”——耳边响起了你的叫声,实在是,又一次发现了你的软弱,你的坚强的软弱。你分明在为自己打气,因为你说,你浑身是伤,每时每刻都怕,怕再有任何——哪怕最小的碰撞。你软弱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你想起这些,眼神便黯淡了许多。
你说,有一种人,他活得很累,因为他不会应酬,不会作笑,但他却真真地善良。你善良,可你不会作笑,所以你外表并不那么“和蔼”。于是你常常失掉(也常常赢得),你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信任和友谊。你的胸间常涌出带血的情感,得到的,恰是你的笔端不断吐露的含泪的芬芳。
据说,你的母校视你为一大荣誉。一篇《总是难忘》,惹痴了多少人的心。你衣锦还乡,作报告,被人簇拥着。而痛苦之后的欢乐却叫你平静。你当然留恋,却不是眼前,难忘的,倒是那早已淡漠了的少年人的温馨情感。你,至今脱不了的孩子气,满载的,都是中年人深沉的思绪。
叶子,为什么都叫你叶子?你那双大眼睛总是赤裸裸地看人,画着太多的问号。你矮矮的个子直立在我的面前,头一扬一扬的,愈发显出你的执著。
还记得你不止一次地问我:“你小小的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我们?”清楚的我一下子被你搅得很糊涂。实在是,从你,我才意识到了我的“怎么”,更不知,我的小脑瓜里何以装了那么多的“你们”。
告别了南京,如同告别了我的一个世界。所念的,最是那满街五彩的落叶。有朋友说:明天,要变成一棵大树,变成十万片迎风招展的叶子,显示出我们季节的繁茂。你看,这有多好。
送给你,这一片温柔的叶子。
伴 我 同 行
一杆小小的烟斗,陪伴父亲与我走过多少艰难与欢欣,“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久久地拥抱着我,久久地。
小雨
记得小时候,家里很穷,全家七口人靠父亲那微薄的工资来打发日子。但乐观的父亲没有为生活上的贫穷和工作上的压力所压倒。在我印象中,父亲永远是带着笑不完的微笑,一顶滑稽的帽子盖在他那微秃的头上,手里拿着一根英式手杖,他对我们说这样显得年轻,嘴里叼着一个他永远离不开身的玉龙烟斗。听说这个烟斗是宋朝传下来的传家宝,父亲对它非常喜爱,曾对我说就是穷到要饭的地步,也不会卖掉它的。
父亲每次下班时,都会给我们五个孩子带来一点小礼物。进了家门,他笑呵呵地把公事包扔给母亲,对着我们吹一声响亮的口哨说:“来吧,孩子们,猜猜今天带给你们什么。”我们兴奋地尖叫,一窝蜂似地跑到父亲的身前抢着礼物。父亲好像喜欢看着我们着急的样子,颇有兴趣地逗着我们,而这时我们会不约而同地把父亲绊倒在地上,然后举着“胜利品”跑到屋后分享,撇下了笑得喘不过气的父亲。因此,每天等待父亲下班,是我们儿时的最大乐趣。
我是长子,父亲对我比弟妹要求更严格,但他从不打骂我,甚至有时我把他的文件搞得乱七八糟,他也只是笑着说我几句。直到父亲所在的公司要大量裁减人员,父亲面临被解雇的危险,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这才见不到他的笑容。
父亲为了借钱来回奔跑,看着他日渐多起来的白发,我心疼极了,于是决定旷课到一家工厂做童工。每天我都带着书包像往常一样去上学,晚上脏乎乎地带着一身的疲劳回来。当我拿着第一个月的薪水,兴高采烈地回家,进门却见父亲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母亲和弟妹畏缩地躲在一旁惊恐地注视着我。父亲走了上来问:“告诉我,今天你去哪儿了?”
我心里顿时觉得不妙,这时我看见了桌子上一封学校寄来的信。
我正在考虑该不该告诉父亲,“叭”的一声,我觉得一阵头昏,眼里冒着金星,鼻血霎时从我鼻子里涌了出来。“天哪,你干了什么!”母亲跑到我面前用衣袖擦着我的鼻子。父亲对我吼着:“滚,滚到远远去,我们不要败家子。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争一口气,你却旷课,到外面去疯,你……你太叫我失望了。”一阵委屈涌上我的心头,我叫着:“我并没有到外面去疯,也不是什么败家子,我爱你,我不忍看你憔悴下去,所以我到外面打工,来帮你维持这个家。给你,这是我第一个月的薪水。”我把钱扔到地板上,硬币在满屋子滚动。父亲站在那里愣了一会,慢慢地向我走来,恐惧使我向后退着,突然他把我一把搂在怀里,声音嘶哑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儿子,是我错了,我不该不问清楚就打你。”望着父亲流下来的眼泪,我心慌了……三年后,我终于以总分第一保送到大学。那天,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哭了。他又哭又笑,像疯了似地跑到左邻右舍,自豪地说:“你们看呀,我儿子考上大学了。”邻居们向他祝贺。我从父亲的脸上又看到了好久没有看到的笑容。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可随之而来的学费问题困扰得我们一筹莫展。这天,父亲冒着小雨从外面赶了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雨珠,笑呵呵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叠钱,共200元。我大惊,因为在那时,200元已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问。父亲的脸色变了,惊慌地掩饰着说:“这……这你就不要管了,去了大学好好读书,别给你老爸丢脸。”我困惑地接过钱。突然一惊,我大叫道:“父亲,你的烟斗呢?”原来我发现父亲心爱的传家宝、我曾祖父留下来的宝贝玉龙烟斗,此刻不在父亲的手上。父亲尴尬地笑了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孩子,小烟斗又算什么呢?”我无言以答,泪水早已噙满了眼眶。斗转星移,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公司谋到一份小职。10年以后,我上升为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而我的父亲已是垂暮之年了。在父亲80岁生日那天,我冒雨匆匆地赶到家,没进门就听见了父亲爽朗的笑声。我推开那扇我熟悉的门:“啊哈,你竟然在我的生日时迟到了,来来来,罚酒三杯。”父亲高兴地嚷着,我走过去拥抱了父亲,在他耳边轻声说:
“生日快乐!”说完我递上用彩纸包的礼物。“今年送给我什么惊喜?”“你打开看看!”父亲瞪了我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卖乖。”他打开了彩纸,接着又慢慢地打开了盒子,我兴奋地注视着父亲,只见他手颤抖着,霎时眼里充满了泪水。母亲好奇地望了一眼:
“天,这不可能,这……这不是你的玉龙烟斗吗?”父亲抬起头来用泪眼望着我,不觉中我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我说:“这个烟斗我找了它整整5年,今年才被我找到。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久久地拥抱着我,久久地。
如今,父亲已经故去,烟斗回到我手上,伴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