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天定铁律,您支配于它,又如何体现众生平等呢?”夏可可和孙三的对话宋一梦在外面听得是清清楚楚,进门后,宋一梦又接着说道,“孙老爷子,自然界自有它的法则,人类本身就是食物链的一环,不论是鼠类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它们的生命理应在这条食物链上生死轮回,而不是沦为人类在谋取私利时的牺牲品,不论这所谓的禁术有多玄妙,也不论您孙老爷子掌握了多少,它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您知道吗?老鼠的繁殖力虽然惊人,可它的寿命却非常短暂,可您刚才却说,那只企图攻击我们的巨鼠竟然在关家大院存活了二十多年,其生命力仍然旺盛,孙老爷子,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姑娘啊!我孙三也一把年纪了!关家大院也今非昔比,我还有必要跟你们隐瞒什么吗?你们想想,20年前,关家大院就已经像现在这个样子了,我连它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在它身上发生过什么呢?”孙三显然是急了,巴掌将床板拍得啪啪直响。
宋一梦作为齿痕专家,对动物学自然不会陌生,先前由于受到惊吓,没有发觉哪里不对劲,现在,她的大脑又恢复了常态,自然会提出质疑。
“宋姐,您的意思是说,这只巨鼠的存在,已经违反了自然界的法则吗?”夏可可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意思是叫她不要动怒。
宋一梦说:“据我所知,鼠类长到和猫一般大小就已经是它的极致了,这也是被学界所公认的,可是你刚才也看到了,无论是它的身长还是体重,都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标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只巨鼠一定是有问题的……”说到这里,宋一梦将夏可可拉到一旁低声耳语道,“这家伙极具科研价值,说不定跟凶兽还有着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联系。可可,千万不能让它跑掉啊!至少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孙老爷子,他一旦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们再想要捉住它,可就难啦!”
夏可可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眼下算上孙老爷子,一共才三个人,就算把它捉住,我们也运不出去呀!还是等我们的援兵到了再说吧!”
“可我们现在根本就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这援兵又从何而来呢?”
“如果这个孙老爷子肯为我们跑趟腿,这事就好办了!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至少现在还不能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等他消消气,我们再见机行事吧!”
天一放亮,院墙外面的世界都被大雾围了个严严实实。孙老爷子掐灭了烟屁股,走出门外,尽管余怒尚未消尽,可他仍然从柴房取出一抱干柴,点燃后又不知从哪拿出一只用盐卤过的野兔,插在一根细长的铁钎子上,就烤了起来……
足足烤到雾气散尽,兔肉才熟,宋一梦只蜻蜓点水地吃了一小块,便再也不肯吃了,倒是夏可可,吃得嘴里直冒油,一边吃还一边说这兔肉美容。孙老爷子见夏可可如此厚爱自己的手艺,先前一张拉得老长的脸也舒展开来……
地下一米多深的暗室里,有一个漏斗形的土坑,里面散落着灰白色的人骨。这些已经腐烂成碎渣的骨头充分说明了关真残忍的一面,对此,孙老爷子的解释倒也坦诚。他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小圈子的血腥游戏在关真人过中年以后已逐渐演变成了关真跟老贺的独角戏。当时的老贺在禁术的修为上甚至比关真要更胜一筹,二人不打不相识,很快就成了挚友。他们约定每年只比一次,他们的较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其他玩友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可不知为什么,后来老贺竟然失约了,没人知道这个向来独来独往的老贺去了哪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对于关真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从此,他开始变得狂躁、残忍,关家大院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走向衰落的。
“作为我家老爷的贴身下人,一想到他晚年时的所作所为,我这心就像扎了一根刺,简直就是作孽啊!”孙老爷子说到这里痛心疾首地指着那尸坑里的人骨说,“你们知道这些人骨都是谁的吗?他们可都是当年兴建关家大院的苦力呀!也就是几年光景,除了被那只怪兽吃了的,剩下的也都逃命去了!好端端一个村子,就这样变成了荒村,直到后来关宏水掌管关家大院,那里才渐渐恢复了人气,都是些跟宏水一样喜欢琴棋书画的富家公子,整日谈笑风生吟诗作画的,我跟他们倒也过了几年逍遥日子,遗憾的是宏水命短,50岁不到就一命归西了,所谓的画家村这才冷清下来……”
如今的画家村早已破败成一片残埂断壁,如果孙老爷子不说,谁能想到在这片废墟之上竟深藏着如此灭绝人性的传奇故事?这也许就是吃人村的由来。
关氏父子的生命轨迹伴随着硝烟和战火,在这座恶贯满盈的深宅大院里发生了截然不同的逆转。
吃斋念佛是关宏水短命的原因,这是孙老爷子的判断,替父赎罪的信念注定了关宏水的一生要用悲情去演绎。
“可是,既然关宏水如此反感你家老爷生前的所作所为,那他后来为什么还是继承了你家老爷的衣钵呢?他明知那禁术害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去学?他学禁术的动机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好玩吗?我有点不太相信!”
“关宏水当时虽然清高自傲,对我家老爷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可他并不糊涂,他深知自己早晚要成为关家大院的顶梁柱,如果没有一技傍身,在那个匪患横行的年月,又如何能保得住关家大院?我想,这也许就是他并不排斥我家老爷传他禁术的初衷吧!”
古人云,恶由心生。这禁术本无好坏,君子用来防身,小人用来伤人。
若想从尸坑里面找出一具跟自己同属一条生命血脉的尸骨又谈何容易?只能挑些相对干净有型的尸骨装进袋子里。
刚挑了没几根,突然,一块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头骨跃入夏可可的眼帘。这块头骨保存得相对完整,但体积要比人类的头骨大出许多,从它的颚骨宽度上看,它应该属于大型的哺乳动物,难道,它就是关真当年所豢养的那只被孙老爷子称为怪兽的家伙吗?
“没错,就是它!”孙老爷子说道,“当年,被它咬死的豺狼虎豹不计其数,我家老爷死时,关宏水想让它陪葬,无奈的是,宏水当时禁术未精,无法驾驭,只能断了它的饮食,将它活活饿死!”
夏可可喊来了宋一梦。
宋一梦拿着头骨凑近火把端详了半天,很不确定地说:“看起来有点像犬科动物,可从结构和外形上看,又与一般的犬科动物不同,单凭这块头骨,我现在也很难准确作出判断……”
放下头骨,宋一梦直奔尸坑,骨块被她翻得刷拉刷拉直响,她在寻找牙齿,寻找让安德鲁赔上性命的齿痕!
可是,当年关真豢养的那只怪兽又来自于哪里呢?它是人类后天杂交出来的产物,还是涉及到一个一直隐藏在人类背后的罕见物种的进化和起源?
假设它是人类后天杂交的产物,那么,关真扮演的是原创者的角色,还是他也是从别人手中所得,如果是后者,这个人又是谁?他这么做的初衷又是什么?
另外,这个最初的母体所繁衍的后代究竟有多少?它们都藏在哪里?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直没有被人类发现?
为了不分散宋一梦的注意力,夏可可只能将这一连串事关真相的疑问藏在肚子里。
暗室没有通风口,火把的烟熏弥漫了整个空间,夏可可只好走到暗室的门口,才让自己的眼睛稍微舒服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暗室里传出“咦”的一声。
夏可可的心猛地向上一提,她知道,宋一梦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果不其然,进去后,只见她正拿着一件火柴盒大小的金属器件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其形状跟奖章类似,铜制,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隐约透着建筑的形体。后来问孙老爷子才知道,这枚铜章一样的东西早年曾挂在那只怪兽的脖子上,类似于现在的狗牌或装饰。
不过这枚铜章在当时可能被关真赋予了某种象征意义。因为在那上面歪歪扭扭地雕刻着一串英文,译成汉字后叫作“刻耳柏洛斯”。
这也正是铜章的古怪之处,关真为什么要给豢养的怪兽取个这么西化的名字?
另外,这枚曾经悬挂在怪兽脖颈之上的铜章所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如果仅仅是个名字,我反倒不觉得稀奇了!”夏可可说道,“当时,我们的土地上除了日本人以外,还有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当时能跟这些外国人接触上的中国人非富即贵,关真作为这一群体中的一员,会两句洋文是完全能够说得通的。”
“话虽如此,可我怎么读都怎么觉得‘刻耳柏洛斯’这四个字仿佛代表着什么……”宋一梦说道,“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按理说,关真应该给那怪兽取个向金钱靠拢且朗朗上口的名字,而不应该像‘刻耳柏洛斯’这样拗口!难道说,这‘刻耳柏洛斯’所体现的并不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而是隐含深意,另有所指吗?”
“什么‘刻耳柏洛斯’,我家老爷叫它阎王,意思是说,向它挑战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关老爷子说完甩手离开暗室,而宋一梦却没能从那尸坑里找到怪兽的牙齿。
夏可可急于想将孙老爷子带出去,去验证那幅《古宅凶兽图》。如果能通过孙老爷子证实那幅画上的凶兽即是关真当年所豢养的那只怪兽的话,结合队里的画像师根据死者方达之前的口述所描绘出的画像判断,会得出一个准确率至少在90%以上的结论:死者颈部的齿痕,即是那怪兽留下的。然而,分析到这里,又会自然而然地冒出几点疑问,比如:那怪兽为什么会在几十年后以接连制造了几起凶案的形式再次出现?陈菲为什么会跟它走得如此之近?难道陈菲也通过某种渠道掌握了神奇的禁术吗?
回想之前对陈菲的调查,夏可可初步认为陈菲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况且,她也是死在那只怪兽的利齿之下。
这说明了什么?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反复地质问自己!
除非陈菲的那本日记并非出自她本人之手,这是夏可可得出的最后答案。
如此一来,便能说得通了,有人模仿了她的笔迹并以她的名义故意杜撰了那本日记,从而转移警方的视线。问题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谁又能做到这一点呢?
“倒不是我不愿帮你们这个忙,问题是,我走以后,那鼠群继续攻击你们怎么办?”当夏可可提出要孙老爷子出去通风报信时,他问道,“就算你能在几枪之内将它打死,可是仅凭你二人,能敌得过鼠群吗?”夏可可一想到那成群的老鼠就直起鸡皮疙瘩,眼下唯一一个风险系数较小的办法就是夏可可亲自担当这个重任。这是归心似箭的宋一梦提出来的,夏可可思量了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认识这个孙老爷子还不到一天,虽然他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但谁也无法保证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不会对宋一梦构成任何潜在的威胁。尽管在夏可可看来,这种概率很小,但她还是不愿意拿自己的前程作为赌注。
事情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陷入了僵局!
院墙外面再次传来刷拉刷拉的声音,片刻之间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爬上院墙,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有人来了!”
说完,孙老爷子打开了院门。
夏可可和宋一梦紧随其后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