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孙先生是能否找到安德鲁的关键。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夏可可和宋一梦却没能从乔·汉斯后来的苦思冥想中获得能够帮助他们找到这位神秘人物的线索,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又将关注点放在关家大院上。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之前曾建议夏可可去回山市博物馆查一查地方志,也许上面会有关家大院的相关记载。
回山市博物馆的规模不大,从表面上看,应该是自打建立之初,就再也没有重修过,深灰色的墙体大部分都被植物墙遮蔽起来,这反而给这座古老的建筑平添了不少神秘森森的气息。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者悠闲地跷着二郎腿,在属于他的所谓办公区域里咿咿呀呀地听着京戏。夏可可道明了来意之后,这个自称老王的男子却作出一个让宋一梦极为反感的举动,他竟然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着她们。
宋一梦转过身,移步到夏可可的身后。
老王接着慢腾腾地从裤腰上取下钥匙,向紧锁的博物馆大门走去。
在没有开灯之前,空荡荡的馆内在夏可可眼里就像一个废弃的仓库,透着一股土腥味。
“这也太冷清了吧?怎么不见藏品呢?”夏可可跟在老王的身后问了一句。
老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你们若是再晚来几天啊,就连这档案室里的资料都被搬走喽!”
这个老王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博物馆,即将跟省里的大馆合并一处,并实行考核上岗。
老王骂骂咧咧道:“这工作说白了就是看东西,有啥好考的?老子自打从越南反击战的战壕里下来,就一直在这档案室工作,再怎么说也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现在想通过考核裁掉老子,门都没有!”
“原来您是军人出身哪!那我还得称呼您一声老前辈呢!”夏可可讨好道,“有件事儿请教您老一下,这里有没有关于关家大院的资料呀?”
“关家大院?”老王沉思片刻道,“狗屁关家大院,不就是早年画家村里的一所破宅子么,你们找它干啥?”
“这么说您知道?”
老王不出声了,指了指档案室里一个贴着编码的橱窗,神情凝重地走开了。
夏可可二人很快就从一本字典厚度的资料里掌握了前往关家大院的路线,与此同时,一个被压在资料最下面并写有“绝密”二字的牛皮纸袋引起了她的注意。
外面的天色渐暗,夏可可本想打开看看,却被突然走进来的老王以闭馆的名义阻止了。这份绝密资料对于夏可可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情急之下,她顺手牵羊,把绝密资料放在了包里,带出了博物馆。
虽然博物馆不大,但是仍然安装了电磁条码检测系统,只要是有人未经允许带出了档案,经过门口,检测器就会自动报警。夏可可和宋一梦刚经过门口,检测器就响了。夏可可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绝密资料,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落入我等之手呢?就在夏可可和宋一梦为此尴尬的时候,只听老王说道:“若是平时,没有相关部门的手续,你们以为这个地方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吗?我老王今天擅自做主破例让你们进去,你们倒还得寸进尺了!”
“这位老伯,我们是市里来的调查员,这份资料对我们破获案情很重要,我们拿回去看一下,看完后一定给您还回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老王看了看她们俩:“罢了罢了,看你们也不像骗子,反正这些资料,保密期早就过了,要不是被遗忘在这儿,里面的内容也许早被公开了。”
老王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夏可可和宋一梦都非常高兴,她们有种预感,这份绝密资料,一定会对案情有重大的帮助。
但是,意外获得的绝密资料让原本就极端复杂的案情变得更加诡异莫测。这天晚上,夏可可沉浸在这份关于“吃人村”的资料里无法自拔,杳无音讯的夏子民让她担心不已。
吃人村,始建于1939年,后因一起神秘的人口失踪事件而得名。
在吃人村从始建至彻底荒废的几十年里,据不完全统计,陆续共有百余人被这个诡异的村落无故吞噬。而在此期间,官方所给出的调查结论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在当下看来甚至是漏洞百出,不过这同时也恰恰说明了以当时的科技手段,官方在遇到此类神秘事件时的无力和尴尬。他们的解释,通常都是通过主观想象,杜撰出一个符合当时人们对这个世界的狭隘认识的解释而不了了之。只有一个时间为20世纪70年代末的调查结论现在分析起来还有那么一点靠谱——野兽食人说。这让夏可可十分自然地与本案进行了“无缝对接”,之前一直悬挂在夏子民书房里的《古宅凶兽图》,又一次在她的大脑里活灵活现起来。结合夏子民临行前关于关家大院的说辞,夏可可越来越觉得坐落在那片恶土之上的关家大院很有可能就是吞噬那百余口村民的元凶。
夏子民曾经提到,先祖触犯关氏家规,丧命于斗兽之口,而这所谓的斗兽,真的是《古宅凶兽图》里的那张兽脸吗?
而一直被宋一梦挂念的安德鲁,会不会正身处于那幢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的古宅之中呢?这个黑夜对于这两个女人来说极为漫长,漫长到夏可可不惜用编写手机短信的方式将绝密资料里的内容向高文大致描述了一遍,直到第二天清晨时分,高文才打来电话,向她索要传真资料。
保险起见,传真资料用的是回山市公安局技术科的传真机,临行前夏可可还委托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将绝密资料送还给回山市博物馆,并向那位老前辈转达她的歉意。
有了前往吃人村的路线,加上回山市公安局的副指导员亲自开车将她二人送到进山口,这才使得她二人能在太阳下山之前穿越一条极其难走的山路,与坐落在吃人村里的关家大院近在咫尺。
沿途之上,夏可可发现许多半埋在泥土里和隐匿于荒草下的矿泉水瓶子和五颜六色的食品袋,这充分说明,“吃人村”在废弃之后,并未与世隔绝,而是经常有人光顾,从垃圾的种类以及“吃人村”周边的依山傍水的环境分析,这些人应该是徒步旅行的驴友。
“我倒希望这里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德鲁在这里出现的前提是有凶兽出没,我担心我们这次可能会白跑一趟,一个有人出没的地方,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怎么会在这里逗留呢?”宋一梦有些灰心丧气地说。
夏可可却不这么认为,她说:“说不定呀,那个神秘的家伙正在暗处盯着我们呢。宋姐,我们站在这里都能看见关家大院了,你的思维怎么还紧紧地咬着那只凶兽不放呢?反正我现在对关家大院更感兴趣,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最先认识这只凶兽的容貌是通过我爸爸的那幅《古宅凶兽图》,而那幅画里的宅子,正是我们眼前的关家大院,这说明了什么?”
宋一梦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出于兴奋,还是出于对安德鲁的担心。
“说明在过往的岁月里,它曾在关家大院出现过……在那幅画上,还有一位老者,他是关家大院的主人吗?”
说话的工夫,关家大院已经触手可及了。
宋一梦先前一再跟夏可可强调自己不是一个胆小鬼,可现在却明显有些胆怯。有人居住的生活气息并没有从四面围墙的裂痕里流露出来,敲门在这个时候实在多余。再次确认了这里正是乔·汉斯不久前跟安德鲁约会的地方后,夏可可果断地用手指了指一棵生长在围墙边上的大杨树跟宋一梦说:“宋姐,你过来帮我一把!”
这棵树至少有盆口粗,从根部算起,至少有一米多高的树干没有枝杈。踩着宋一梦的肩膀爬上围墙后,夏可可并没有急着跳下去,她拨开茂盛的枝叶,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关家大院,死气沉沉的空间里,隐动着一团令人压抑的阴晦之气,有鸟儿落在院落里的植被上面叽叽喳喳,似乎正在向前来的不速之客诉说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神秘故事……
围墙外面的宋一梦等不及了,催促夏可可快点开门放她进去。
谁知,夏可可刚把门打开,宋一梦就大声叫喊起安德鲁的名字来。
夏可可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并低声提醒她道:“宋姐,你好好看看,这里像有人的迹象吗?”
“可是,乔·汉斯明明说不久前她还和安德鲁在这儿团聚过,难道她在撒谎?”
夏可可道:“安德鲁不久前在这儿,不等于现在他还在这儿,这段时间这里很有可能发生过我们所不知的变故,比如,安德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早就离开了这里,或者他和那位神秘的孙先生双双遭遇了不测……总之,在咱俩还不能确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一定要谨慎行事!”
听夏可可这么一说,安静下来的宋一梦却再也不敢向前迈近一步,关家大院紧闭的房门此时此刻在宋一梦眼里是那样的幽森可怕,换句话说,在宋一梦的潜意识里,她的恩师安德鲁早已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宋一梦还是想进去看一看,证明她的预感。她坚定地看着夏可可,紧握住她的手,向关家大院那扇黑漆漆的大门走去……
恐怕谁也无法解释人类在有些时候能够精准地预示自己或亲人即将死亡的原因。
血迹在夏可可眼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然而,出现在关家大院门前的这处残血却让夏可可的心跳本能地加速起来。
宋一梦推开门,顿时呆住了,房梁之上,悬挂着一具男尸,可能是因为有风吹进来的缘故,尸身还颤悠悠地晃动了两下……
是安德鲁。
宋一梦当即瘫软下去。从前,安德鲁是那样的英俊儒雅,而此刻,他面色发紫的脸是那样的丑陋和狰狞。
夏可可觉得安德鲁的死亡现场有点奇怪,安德鲁死于窒息,且没有任何皮外伤,那么,门槛上的那处残留的血迹又是谁留下的呢?
夏可可断定安德鲁死于他杀,因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寻找凶兽的安德鲁没有理由选择在关家大院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么,杀死安德鲁的这个人又是谁?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制造了这一幕看似自杀的场景的?另外,这个人是尾随安德鲁至此,还是他原本就属于荒凉的关家大院,抑或在安德鲁尚未来到中国之前,他便已经来到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那位神秘的孙先生怎么不见了?
空荡荡的关家大院一下子变得凶险起来,就连手机在这里都没有了任何信号。
在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情况下,夏可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依次推开其他几扇门。
在没有发现任何令她感兴趣的东西后,她说道:“看情形这几间房早年应该是给关家大院的家奴住的,”说到这里,夏可可的视线落到远处,那里有一扇敞开一半的门,“宋姐,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宋一梦没有出声,木然地点了点头。
门前的两只石兽和门柱上精致的雕刻充分说明这里曾是关家大院主人的房间。里面的物件虽然不多,但每一样都透着贵气。有一张靠墙的实木桌子引起了夏可可的注意,与房间里的其他摆设相比,这张桌子显然被人挪动过,与墙面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突兀的夹角。夏可可“咦”了一声,然后蹲了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宋一梦凑上来问。
夏可可闪身道:“宋姐你看,这下面是空的。”所指之处,出现一道一指宽的口子。
言语间,夏可可已经将手插进了那道口子里,稍一用力,便打开了这道形同虚设的插门。
地宫还是暗室?
在夏可可未下去查看之前,一阵十分痛苦的呻吟声突然从下面传了出来。
“谁?”
夏可可出于本能地问过之后,那声音反而更加剧烈了。宋一梦翻出手电筒向下照去,这才看清楚,在这处两米多深的入口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被装在一条麻袋里,手和脚都反绑着,嘴上还缠着一圈胶带。
离开牛冈村后,高文和胡锋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陈燕。
他们的到来让陈燕很不耐烦,她不动声色地坐在气派的办公桌后面,冷冰冰地说:“关于我和陈菲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已经跟你们林局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还来烦我干什么?难道非要给我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吗?”
高文无视陈燕的态度,问道:“牛冈村的老贺你认识吗?”
“老贺?”陈燕沉思片刻挤出一丝冷笑:“你是说那个土鳖村官吧?谈不上认识,他来我们这卖过古董,我接待过他,仅此而已!”
“都是些什么样的古董?”
“无非是一些清代的花瓶,明代的字画。”陈燕看了看表,正色道:“一会儿我还有个应酬,我可以走了吗?”
高文道:“前不久,老贺通过你卖掉一本古书。买主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当时身穿一件雨衣,有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在牛冈村村头的祠堂里,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神秘的买主你一定认识,不仅很熟一定还很亲密!因为你们公司本身就是做古董回收的,你又怎么可能将这么一笔大买卖拱手让给一个与你无关痛痒的人呢?还有就是,那本书一定非比寻常,否则你们没有理由把一次光明正大的交易弄得如此鬼祟!我们今天找你就是想知道那位神秘的买主是谁,现在在哪?如果你执意不肯配合的话,我们只好再次请你到刑警队坐坐了!”
“真是可笑!我连死都不怕,多被你们传唤几次又算得了什么?”
有一道十分绝望的神情在陈燕的黑瞳里一闪而过,胡锋捕捉到了,从一进门,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陈燕的那张脸,她的冰冷绝非伪装,而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们的问题呢?你越是选择回避,越说明那次交易的背后另有隐情,当然,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可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位穿雨衣的神秘先生跟你的关系。”胡锋思忖片刻道,“我猜这个人要么是你的亲密男友,要么是你的顶头上司!”
陈燕闻言面色白得如同一张纸,片刻之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个女人即便是哭,也是冷冷的,没有抽搐、没有呜咽……
“算了!既然这个狗东西辜负了我,我为什么还要对他死心塌地呢?”
她的眼里满是绝望。
他是陈燕生命里的第二个男人。
她的恨早已被她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透支,此时此刻,她只有绝望!
“他说过要娶我,还要我给他生孩子。他看起来是那么老实,也很体贴人,我以为终于找到了能跟我白头偕老的男人,没想到,他还是从我的身边消失了!”陈燕顿了顿接着说道,“那次交易以后,他就中断了与我的所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叫刘天民,是我的老板!”
“你和这个刘天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高文问。
“离开四海洗浴中心后,我试着参加了一次招聘会,然后就认识了他。我应聘的是前台,当时共有四个人在现场竞争这个职位,其他三人都是本科毕业,她们打眼一看就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女孩子,脸上始终挂着笑,在她们面前,我很自卑……”
高文打断道:“可让你没有想到的是,他最终还是录用了你。后来在他的关心和照顾之下,你从一个前台,逐渐成长为这家公司的执行经理,从一个自卑、忧郁、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恨的女孩变成了今天这个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