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杜飞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了。他疲累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才感觉好了些。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想看看午夜场演什么片子。
现在的电视节目越来越没看头了,都是些娱乐节目和轻松的肥皂剧,也许现在的人都喜欢自己的生活过得轻松点。因为杜飞不看节目预告,所以他只好经常处于守候的状态,总希望有个出乎他意料的好片子出现,所以独处的夜晚,杜飞就慢慢地陷入一个等待的泥潭里,日子慢慢在里面腐烂掉了,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
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雨,闪电划过天空,又从窗户进来,惊雷随即炸响。杜飞听到楼下的车子响起了防盗警报声,就像雨中的一片蛙鸣。
杜飞推开窗户张望,看到马路上的路灯光,艰难地冲破雨帘的包裹,发出琉璃样的光亮。没有刮风,所以雨线是直的,哗哗地击打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杜飞站在窗前发呆,看着一辆辆驶进或驶出雨帘的汽车。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杜飞走回来拿起了话筒。他“喂”了一声,问找谁。杜飞随后听到了一阵哭泣声,旁边好像还有猫叫声。杜飞着急地问:“你找谁啊?”但还是没有回答。
杜飞脑子里立马闪过一个鬼故事:《鬼来电》,便不觉有了一丝惊恐,他感到自己的皮肤紧了起来,就用左手捂住了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犹疑着没有马上挂掉。
杜飞又说:“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那样会舒服些。”但那边还是没人出声,哭泣声更大了。
杜飞有点慌,赶紧又说:“那就哭吧,这样会舒服些的。”他的声音有点发抖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哭泣声才慢慢地停下来。此时,杜飞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喘息声,他的心跳了起来,原来是她!他将捂住心口的手放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杜飞捏着话筒好一会儿,轻声问她:“我过来好吗?”那边并没有回答,只有丝丝的喘息声,杜飞的呼吸也跟着一起一伏。后来,电话“吧嗒”一声断了,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忙音。杜飞扣上话筒,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话机发呆。
这时,电视上的赛马节目结束了。屏幕上出现了带“M”字的提示,杜飞知道接下来是成年人看的节目。想起刚才的电话,杜飞的心情有点烦躁,他起身回卧室,拉开窗帘,看了看对面的窗户,除了闪电偶尔照亮一下,里面一片黑暗。
杜飞走回客厅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正好是节目的休息时段,结束时,屏幕上中文字幕打出的片名是《后窗的诱惑》。
杜飞换了一个频道,想看看其他频道放什么,但没有了。他搜索了几个频道,不是结束了节目的播出,就是在播一些医疗广告节目。
杜飞失望地将频道切换回来。广告时间过去了,原来的节目还在继续。杜飞看到一个在大学里教授社会人类行为学课程的教授,为了准备教学素材,经常从远处观察人群或某个人的行为,他不但观察,还用摄像机拍摄了下来。
杜飞看到他走到住所窗帘的后面,拉下百叶窗的叶片,观察对面住所的窗户。守候了多时,他终于看到对面房间的灯光亮了。一个女人回来了,她把提包丢在沙发上,将高跟鞋踢飞在门角,然后向浴室走去,还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洗过澡后上了床。
教授走回沙发,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当然,眼睛还紧盯着目标。
杜飞感到肚子有点饿了,起身到厨房,拉开冰箱找吃的。冰箱里没有可吃的东西了,他只好倒了杯凉开水回来。杜飞看见教授又站到窗帘的后面,并警惕地观察对面的目标。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客厅的地板,接着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慢慢地,镜头移向了女人的卧室。教授的手捏紧了香烟。杜飞的心情也紧张起来,他坐直了身体,用手握紧了水杯。
接下来,那双男鞋移到了女人的床边。教授看见一个男人正伸出双手,伸向那个女人的脖子。那个女人好像突然被惊醒了,想跳起身,但被男人用手掩住了嘴巴。
杜飞“呼”地站了起来。
教授也猛地将手上的香烟丢掉,飞快地到门口后面找了一根垒球棒,然后回到阳台的门口,准备看情形不对劲儿就冲过去。
可这时,那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已经和男人拥抱在了一起,他们热烈地接吻,接着疯狂地做爱。那个女人就像一个优秀的骑手,在马背上起伏着,冲锋陷阵。教授本来准备冲过去英雄救美的计划泡汤了,他颓丧地将垒球棒丢在了沙发上。
插播广告的空档,杜飞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走到了卧室。对面的窗户亮着灯,杜飞坐在黑暗中看着。
突然,灯光又灭了。杜飞看见对面的黑暗中,有几个红点一闪一灭,根据他平时的观察,他知道那个方位是通往浴室的走廊。
想到广告时段应该过去了,影片应该开始了,他带着疑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继续欣赏。
教授看见一个男人拿着熨斗,狠狠地砸向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肩膀受了伤,拼命挣扎着想跑向窗户呼救,但被男人抓住头发拉了回来。
男人拿着熨斗又朝那个女人的头部砸了几下,血飞溅到了窗帘上。女人倒在地上不动了,男人在屋里转了一圈,找了一条丝巾,抹去地上的血迹。
杜飞“蹭”地站起身,他感到愤怒,教授怎么看见有人行凶也不去阻止呢?刚才他不是还拿了垒球棒要冲过去的吗?又看了一会儿,杜飞才搞明白,原来是教授在播放他不在时摄像机拍摄下的内容。
教授来回播放这个片段,最后他将片子定格,画面上是凶手正要拉上窗帘,朝这个方向张望的镜头。教授也在研究这个镜头,因为画面模糊不清,他无法看清这个男子的脸。
接下来,教授一会儿是出去找行家,希望将那个镜头弄清晰;一会儿是偷偷溜进那个女人的房间,试图在现场寻找凶杀案的证据,甚至他还跟踪过那个进过女人房间的男人。另外,他也直接找了那个女人,坐在咖啡厅里和她攀谈,试图说服她相信,她住的房子,在她外出度假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桩命案。他建议她和自己一起寻找命案的蛛丝马迹,同时要注意安全。
杜飞走回到卧室,从窗口看见对面浴室的灯亮了,淡淡的。那个女人出现在浴室的走廊里,身穿浴衣,正盘上头发,她靠在浴室的门上,将手上的香烟猛抽了几口,看样子好像准备洗澡。
杜飞明白了,他刚才看见的光亮是她在黑暗中吸烟发出的。杜飞感到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她总是那样的举止优雅,此时她的形象让杜飞有错位的感觉。是的,杜飞不喜欢女人吸烟。
杜飞正想离开,却突然看见对面窗户的防盗网上,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一闪。他一惊,定睛一看,原来一只黑色的猫,正轻手轻脚地攀上对面的窗台,它一转头,杜飞就看见它在黑暗中发亮的瞳孔。
杜飞有点失落地走回客厅。那部片子已经接近尾声了,原来教授看见的,的确是一起谋杀案中的一部分,但却是凶手特意做给他看的,只是案子另有内情:
那个男人找了个女演员合谋将自己富有的女友杀害,然后利用教授喜欢窥私的习惯,让女演员假扮已经被害的女友,设计了好几个局来嫁祸陷害教授。但最后的结果却非凶手所愿——他被教授识破了诡计。
最后,那个男人挟持追来的教授,并在和教授搏斗时摔死。教授最后抓住了天窗上的一根横梁,悬在半空中。女演员也在逃跑时被警察逮捕,带上手铐时,她看着一皮箱的美钞从屋顶上飘落,气急败坏地对教授破口大骂,说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教授被警察救下来后,一边听着那个女人叫骂,一边擦着嘴角的血。看样子,教授虽然惊魂未定,但还是很得意。他不但洗脱了杀人嫌疑,还侦破了一桩谋杀案。
杜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冷水。后来,屏幕上出现了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轻柔的音乐伴奏声中,鱼儿在水草中游来游去。杜飞知道,这个台的节目全部结束了。
他切换了另外几个电视台的频道,但出现的都是满屏幕的雪花,或者一些重播的肥皂剧。
这时杜飞看看窗外,不再有雷电了,但雨还在下着。杜飞感到疲惫缠身,便进了卧室。他再次看对面的窗口和走廊时,里面已经是黑暗一片了。
他将灯关上,马上淹没在黑暗中。但奇怪是,一进入到黑暗中,他就感觉疲惫的身体和异常清醒的脑袋好像分割开来了,脑袋浮在黑暗的深渊上面,身体却沉没在深渊下面。
刚才影片中扑朔迷离的故事情节,让杜飞辗转难眠,他想找出其中的某处破绽,证实它有编造成分,但又无法理清头绪。
杜飞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它在黑暗中发亮了,那是玻璃折射的光亮。杜飞不知道,如果古小男碰到这类事情,他会怎么处理。联想起刚才的那个电话,杜飞想,此时如果电话铃再响起的话,他才能确定刚才听到的就是“她”。
杜飞记得自己好像还起过几次身,坐在床上看对面的窗户,但没有什么动静,偶尔看见发亮的东西,他就会联想到刚才那只猫的眼睛。一切都沉没在寂静的黑暗中了,夜的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叫。
所有的一切使杜飞怀疑,刚才听到的哭泣声是否也来自他的幻觉。就像在那部片子里,教授所见的也并非全部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