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言的生日是在正月底。郁言的病也算好了彻底了。郁澈打来电话说会在郁言生日的那天回来。
哥哥回来,表示郁言终于可以回去了,摆脱赫连默,摆脱他带来的一切悲伤。可是……这些天的伤害,她怎么可以忘记?
郁言的生日没有在赫连默的家里举行,而是在郁家。郁家也算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一个集团,只是郁言上大学后,郁澈为了保护郁言,很少有人知道郁言其实是郁家的大小姐。包括……寇羽曳。
郁言的二十二岁生日,郁澈几乎请来了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郁言根本不喜欢这样,她只希望,和哥哥,两个人安安静静呆一天就好。
那天的郁言,比和赫连默订婚那天更加迷人,她少了份固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小女人的妩媚和淡淡的忧伤。
她永远是那般的夺目,不论是在哪里,无论是怎样的气质。那是一种独特,一种任何人都摧毁不了的,
赫连默端着一杯香槟,远远看着郁言,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改造不了她。无论如何都改造不了,她就是她,固执的郁言。
可是,就算他改造不了她,她也是他一个人的,这就是赫连默的固执,如果得不到,宁可摧毁。
只要有他在一天,郁言身边,只能有他一个人。
可是,赫连默也没有忘记,郁言心里还有一个没有走出去的人:寇羽曳。
寇羽曳也来了。然后,每个人都看到了之前自己压根没有看到的东西。
寇羽曳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了三年的女生,竟然是郁家千金?而他,竟然放弃了她?这是寇羽曳没有想到的。
赫连默不知道寇羽曳在想什么,他以为郁言告诉了寇羽曳他的身份,他以为寇羽曳只是在乎尊严,寇羽曳其实是真的爱郁言。
而郁言没有想到的是:寇羽曳会出现。
可是,各怀心事,这晚就这么发生了。
寇羽曳端着酒杯走向郁言。
郁言想要躲开。寇羽曳却拦住了她。
“言言,我们可以聊聊吗?”
言言,这个称呼也是他称呼才是滋味。
郁言停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寇羽曳,眼前的人,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似尽在咫尺,却又遥远的触摸不到。随着这一声呼唤,郁言的心顿时五味陈杂,之前所有的委屈、泪水都在这一刻决堤。眼泪在眼中打转,可是就是不肯流下来。
“还是那个倔强的言言啊……”寇羽曳叹一声,抬眼,无限温柔的眼神望向她。
紧接着,下一秒,寇羽曳猛地拉起郁言的胳膊,眼睛深深望向她,一字一句说的不容拒绝:“言言,跟我去一个地方!”,拉着郁言,不由分说,逃出了大厅。
郁澈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有些事,始终要靠丫头她自己去了结啊,谁都帮不了……”,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缠住的赫连默,郁澈望向郁言消失的方向:
小言啊,哥哥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今晚,若不是请了那么多的人呢,若不是费尽心思、巧作安排,凭赫连默的性子和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又怎么能拖住赫连默,让妹妹借以脱身。只是,后果如何,郁澈亦不敢多想,为了妹妹,一切都值得……
寇羽曳拉着郁言奔跑在夜空下,清凉的空气让人清醒了许多。两人一起跑着,手挽着手,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郁言看一眼身侧的身影,依旧是那个样子,可是似乎又有不同,比以前多了些……多了些什么呢?她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没来由的微微的抗拒,或许因为那个叫“栗娅”的女人。
想到栗娅,郁言的心里一阵揪痛。
“寇羽曳,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一出口,连郁言自己都觉得吃惊,以前,她从未叫过寇羽曳的名字,只是叫他“小羽”
寇羽曳也吃了一惊,停下来,认真的看着郁言,问她:“你,刚才叫我什么?”
郁言有一丝不自然,半天才慢慢吞吞的叫他:“小……小……羽。”
寇羽曳站定,捧起他的脸,认真端详着,慢慢的,慢慢的靠近,气息也清晰可闻,两人的气息几乎交缠到一起,听着彼此莫名的心跳。郁言莫名的一丝紧张与不安,还有……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种几不可见的抗拒,对,是,抗拒。
寇羽曳又靠近一些,低头,想吻她。
“啊,不,寇……寇……羽曳,我……”,郁言慌乱的躲开。
寇羽曳脸上一阵失落,悲伤瞬间弥漫他的脸。郁言看着,心,莫名的一痛。
毕竟是自己爱了多年的人啊,如今就站在眼前,不管他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姿态出现,又怎会……怎会“心情无恙”?
两人都沉默着,郁言只是跟着寇羽曳走着。景物越来越熟悉,往日的记忆纷至沓来。
“这……这是?”郁言的心一阵慌乱,夹杂着莫名的喜悦和更多不愿想起的过往。
“记得么,这是以前,我们常来的地方——你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羽言小筑”,寇羽曳抚摸着一根根凉亭柱子,似陷入了回忆,连语气也梦呓般。
正是夏季,对面的湖里开满了荷花,香气似有似无,一阵阵传来,人在凉亭里,置身在荷香水汽里,心也跟着柔软了。
郁言怎么会不记得?往日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地方,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啊,而且,一字一句,深深镌刻在脑海里,每个午夜梦回,她都怀抱着过往的一切,甜蜜到天亮,也苦涩到天亮。
“羽言小筑……羽言小筑……”郁言在心里一遍遍回忆着,那个青葱少年,那个芳华少女的身影便嵌在了记忆中最美的画卷里。
那时,每到夏天,寇羽曳总会带郁言来这里,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没有人知道,当时郁言倚在寇羽曳肩头,调皮的给这个小小的凉亭起了这个名字。
“言言……对不起……”寇羽曳压抑的声音,无尽的痛苦,手指抚着凉亭柱子,随着他压抑的低泣,一点点,深深地嵌进了柱子里。
“你知道吗,到美国之后,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每天拼命的工作,只是想,只是想,能有一天,能够早点回去,来到你面前……”
“呵……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郁言苦笑,她要的不是这个啊。
“不,言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每天拼命地工作,只想让工作、忙碌来填满我的脑海,因为……因为……”寇羽曳忽然痛苦的抬起头望向郁言,几乎一字一句,说的艰难:
“因为……我的脑海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的身影……你不明白那种感觉,那种身处异乡,思念一个人的感觉……”
寇羽曳痛苦的坐到地上。
“言言,我爱你……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爱你,只爱你,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呆在你身边,即使你离开,我会依然在原地等你。因为我爱你。会永远一直爱下去。我知道我不好,很多很多的不好,但是我愿意为了你改变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模样,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一旦没有了你,我的世界会崩塌,我害怕没有了你我再也无法开心起来,我害怕没有了你我会放弃自己。言言,原谅我,好不好……
或许我说这些你不会理解,但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我爱你,寇羽曳爱你,这就足够了!我太在乎你太爱你,爱到无法自拔,我不否认,这是事实,我真的没有办法不爱你,不去在乎你。”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不该一去就音讯全无,不该有别的女人……太多太多的不该……现在我不敢祈求得到你的原谅,只想在你烦躁的时候,难过的时候,能记得一直有那么一个人,他在心疼你,也在烦恼你的烦恼。我希望我给你带来的是快乐,是美好。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言言,你烦躁的时候我希望能帮你分担,我愿意当你的倾听者,如果你想一个人静静,以后我会乖乖的,给你安静,我会等你心情好来,如果我不能逗你开心,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我会安静的呆在你身边,永远永远的陪伴着你!言言……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郁言看着他,心痛无法自抑,呵……痛苦?思念?她不懂?她怎会不懂,在每一个无助的夜里,她在心底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在赫连默家里,她所遭受的一切,她所承受的一切,他又知道多少?郁言已泪流满面,只是望着地上的寇羽曳,说不出话。
太多的委屈,说不出来。
尤其在那天见到那个女人,她的心,几乎碎裂。
“那……为什么?栗娅……是怎么回事?”,始终不敢问,不敢去面对,可是,还是想要一个结果,哪怕着结果是万丈深渊。
“言言,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和赫连默订婚了,所以我才……”这般说辞,连自己也不能说服,心,不免虚了几分。
“是,你觉得是我背叛在先,所以你才找了那个栗娅?”郁言没有表情,冷冷接下了话。
“不是,言言,我只是希望可以忘记悲伤,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言言,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知道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不能没有彼此!”寇羽曳声嘶力竭,几乎是哀求的看着郁言。
这样的解释……郁言冷笑着。
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约定,曾经的誓言呢……郁言欲哭无泪……
哀求?郁言冷笑着推开寇羽曳。
她的生活已经有太多的悲伤,她不想再有一丝背叛。
她回来了,以后她的生活,只能有恨。
“寇羽曳!”赫连默远远看着这一切,看着寇羽曳在对郁言说些什么,看着郁言面无表情的脸离开。
曾经,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她在寇羽曳的怀里,笑语纷飞,那时的她,似乎只会对寇羽曳笑,对他,只有冷淡和面无表情。现在呢?
赫连默冷笑着,似乎是一丝骄傲。
赫连默上前拦住寇羽曳:“算了吧。”
“赫连默!你这个混蛋!。”寇羽曳突然一拳头打在赫连默的身上,赫连默一时吃力不着,摔到在地。
“赫连默!你说支持我出国深造,这样我就有能力给郁言幸福!可是,我走了,你却趁虚而入!赫连默,你真TMD不是人!”
寇羽曳的话,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也免不了无聊八卦,这般一闹,四周满是纷语。
郁言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驻足。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冷冷一笑。
身后,似乎是赫连默和寇羽曳互相殴打的声音。郁言的心里传来一阵疼惜,却也仅仅是疼惜罢了,疼惜逝去的流年。
她长大了,从今天起,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谁都相信无私无畏的小丫头的。她必须懂得保护自己。
现在,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曾认为最重要的两个人:哥哥郁澈和寇羽曳。都在在她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学会自己承受。
*
一切恢复正常,那半年的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她失去的那些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郁言的生活中也渐渐有了恨,一种若有似无的恨,对赫连默的恨。可是那种恨似乎不仅仅是对赫连默。
她的表情有了很深的冰冷,由于她的成人,公司里的一切也有了她的一半,她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熟悉了一切,处理事情的能力甚至超过了哥哥郁澈。
她不像是半年前的那个郁言,现在的她像是一个女强人,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也为了爸妈留下来的产业……
刚刚签好了一份合同,郁言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子上养神。
郁澈走进来,端着一杯咖啡递给郁言。
郁言抬头,看到是郁澈,露出了一个像是孩子般的笑。
“累了吧?”
郁言点点头,端起咖啡,眉头微皱。
“干嘛让自己那么累?”
“哥,等到我们公司足够强大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依附任何人了?”郁言问道。
郁澈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郁言。
这个小丫头,还是太过单纯了。单纯到他甚至忍不住去疼惜她。郁言,我也多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样会多好。
“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郁言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成长了,她开始从哥哥眼中看出别样的情感,略有冰冷的,让她觉得惧怕。她开始逃避哥哥,一切的一切,难道她都要失去了吗?
忙到天黑透了,郁言这才伸了个懒腰,走出去。
外面,车水马龙,一切像是虚幻的一般,这样的不夜城,让人不免心生悲凉。
郁言叹了口气,想一个人走走,弦绷紧的太久了,总是想放纵一下的。
公司外,两辆车子赫然陈列着,一辆银白色,一辆漆黑。郁言忍不住冷笑,他们还在。
门同时被打开,银白色车里走出寇羽曳,黑色车里走出赫连默。几乎是同时看着郁言。
郁言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径直离开。
“郁言。”赫连默先叫住了她。
郁言转身。
“郁言,你真的连跟我吃顿饭都不愿意?”赫连默问道。
郁言眼神轻瞥,看到寇羽曳那似乎是祈求的表情。同样的表情,在不同人身上,确实是不同的效果。郁言一笑,心里说道:“有些伤害,哪怕不去报复,也是忘不掉的。”
自从他们知道郁言在这里后,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等着,这算什么?苦肉计吗?争取她的原谅?
郁言摇摇头,幼稚的是他们还是她呢?
那些伤害,她会学着遗忘,但是那些人,她真的无法原谅。
至于那些伤害……
她不会忘记,一个也不会,他们欠她的,她会一点点讨回来……
刚走了几步,就收到哥哥的电话,说是不回去了,让郁言自己吃点东西然后早点回去休息。
哥哥有时候似乎比郁言还要努力,但是努力之余,他和郁言相处的机会似乎是越来越少了。
郁言甚至觉得,哥哥是在躲她……
家里空旷的让人难受,郁言不喜欢家人有生人的气息,所以家里雇了两个钟点工,早上来打扫下便走了。这会子屋里冷清而孤独。
郁言开着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突然想起那时候赫连默紧紧抱着自己入睡。
可是,她怎么会想到他呢?
赫连默、赫连默、赫连默……郁言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如果没有你,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