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茗渊微怔,才发觉她就这么抱着他哭了好一阵了,当即下意识地退开,警惕道:“你……你今天不太正常。”
夏笙寒讶道:“我怎么不正常了?”
“就是太正常了,所以不正常。”她撇撇嘴,往桌子后边一躲,唯恐他突然扑过来,“我……冷静下来了,你可以走了。”
夏笙寒默了默,委屈道:“你都抱过我了,就这么抛弃我了么?”
“谁抛弃你了,你还亲过……。”她说到一半突然愣住,脸庞霎时红了一片,立即捂住嘴巴,“总之……还不到时候。等这件事结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想一个人解决掉所有的事?”他的目光有些琢磨不透,抬眸凝视着她,“这般逞强,不太像你啊。”
傅茗渊垂着脑袋,走到他身后,缓缓抬手将他推向门边,声音低沉:“在遇到老师之前,我被人追杀过,还有一个姐姐保护我惨死。如今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别再多问了罢。”
夏笙寒闻言并未出声,却像松口气似的笑了笑。
她愿意告诉他,于他而言,便是足够了。
望着他徐徐走向门外的背影,傅茗渊心知这几天大约都出不去了,正想去捎几本书来看一看,谁知刚一走到案前,目光却倏地定住。
“……。”
听见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夏笙寒不解地转头,只见她的书案正中放着一块玉佩似的东西,比起美玉更像是信物,孤零零地置在那里,似乎摆放得很小心。
“快……。”
“什么?”
傅茗渊的脸色忽而变得煞白,拾起那块玉揣进怀里,飞快地奔到门口,焦急道:“——快回大理寺!”
夏笙寒不甚理解,但仍是跟在她身后。门口的禁军见她又要出门,当即阻拦,但见慧王跟在其后,踌躇一番只好放行,要她在天黑之前回来。
此时的傅茗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翻身上马,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向夏笙寒伸出了手:“上来!”
他点了点头,随她一同上马,问:“我们去大理寺作甚?”
“去找阿尘。”傅茗渊一边策马一边答道,“没时间与你解释了,赶紧去大理寺,在她动手之前拦住她!”
夏笙寒微声应下,隐约猜到了什么,从后方探出手来,握着她的双手,低低笑道:“马术熟练了不少,但还是不行啊。”
言罢他目光一凝,顷刻向着大理寺飞奔而去,然而到时才知,傅连锦在与她会面之后便离开了,兴许是回了家。
傅茗渊急道:“他住哪里?!”
那小吏见她风风火火地走,又风风火火地来,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摇头道:“回大人,我就是一看门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要不你去问问陆……。”
不等她说完,傅茗渊即刻冲进去寻找陆子期,一问才知,傅连锦出现得很突然,在京城并无居所,被暂时安排在了一间官驿,方才刚刚回去。
打听到具体位置之后,二人即刻前去;陆子期觉出其中的不寻常,拦住他们道:“出了什么事么,傅大人可需人手?”
“不。”她站定下来,却并不回头,话声带笑,“没出什么事。”
官驿坐落于城中的西南角,素来是这些官员安排闲杂人等的地方。守门的两个侍卫大多时候是守着一座空阁,每天除了打哈欠就是唠嗑,连管他们的人都懒得前来看看。
傅茗渊赶到之时,那二人正在畅谈今晚去哪里喝酒,一见慧王与首辅大人同时来了,吓得魂都要没了。
这这这……王爷发疯发到官驿来了?!
二人立即站得笔直,齐声喊道:“参见——”
“傅连锦呢?回来没有?”
不等二人说完,傅茗渊便急急打断了他们的话。守卫相视一眼,拼命点头,赔笑道:“刚刚才进去,好像是从大理寺回来的。”
她听罢便想直接闯进去,但而今此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小吏也知道她应该避嫌,万一她冲进去把人给杀了,他们的脑袋才真是要保不住了。
“傅大人……这这这,陛下交代要保护好里边的人,你贸然冲进去……不妥啊。”
傅茗渊像没听见似的,执意要闯,而夏笙寒却及时拦住了她,将她拉到一边,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冷静?”
“阿尘要杀人了,我冷静得下来么?!”
话音未落,夏笙寒猛地将她一拉,目光警惕地凝视着不远处。她不解地抬头,恰见一袭黑影闪过官驿后方的小道,想必正是奔其中一间屋子而去。由于只是一眼,她看得不甚清楚,但从轮廓看来,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快……不能让别人抓到她。”傅茗渊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惊慌失措道,“驿站里还有守卫,不能让她动手!”
夏笙寒点头示意她放心,霍然明白她带他前来便是因为她不懂武功;尽管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不复往日的冷静,此中理由必定不简单。
官驿之中只有寥寥几个侍卫在巡逻,本来里边是没有人的,大约是景帝受不了一些官员的聒噪,遂临时安排了人手。
夏笙寒本是想让她在外等候,自己进入官驿,而她却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紧紧咬着嘴唇,示意她要跟上。
她似乎……很害怕一个人躲在后方。
他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从侧门溜了进去,正想寻找傅连锦的所在,却倏然注意到一阵骚动,恰是从对面不远处传来。
二人心中一紧,当即奔去一看,果然是先前的黑衣刺客与驿站内的守卫打了起来,而傅连锦则是躲在后方,手里还拿着一个空药瓶,大约是遭遇偷袭时有了警觉,及时唤来了守卫,才没有当场一命呜呼。
刺客的身手没有方才敏捷了,大概是中了什么迷香,面对十几名守卫的围攻,有些力不从心。傅茗渊见状,当即跑出去牵马,而夏笙寒则是退至侧门旁的一棵树下。
光影交错,刺客心知无力一拼,正想向侧门方向撤退,哪知却被其中一名侍卫刺中了腰部,尽管刺得不深,却显然是令她的行动更加迟缓,整个人脱力似的飞了出去,摔进了树丛之中。
“还不快抓人!”见侍卫们愣了,傅连锦惊然大叫,连忙与他们一道冲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似的瞪大双眼。
……人呢?!
傅连锦在官驿中遇刺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尽管刺客没有抓到,但百官心里都认为是傅茗渊下的手。
很快,老首辅的死因被彻查了一遍,那两封信也被仔细比对过,她手里的卷宗亦是被大理寺讨了过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种可能:当年傅茗渊为了夺取首辅之位,陷害了比她入门更早的傅连锦,还在老首辅身上做了手脚,更有可能还谋害了她另一位师兄,只是至今尚无证据。
三日后,大理寺确定所有证据属实,即刻要将傅茗渊宣入寺中受审,而景帝却说不急,要等新任首辅上任之后再审理此案。
朝中一片哗然。
“陛下,傅大人他还尸骨未……哦呸,他的官职还没有正式撤除,这么快就要换个人来当帝师了?”
“这是涂首辅的愿望,朕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景帝拍了拍胸口,叹息道,“老师好歹伴朕三载,念在师徒情谊上,宽限他几日,延后受审罢。”
众官纷纷表示理解。
官印被收去的那日,博书斋中的禁军又多了一队人马,连小书童们的进出都受到了限制。安珞红着眼道:“陛下怎就这么不明事理?倘若这是真的,为何这封信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傅茗渊却是不怎么在意,在厨房熬了一碗药,若无其事地端进了屋子。近来她总是这般清闲,还钻研起了稀奇古怪的东西,与阿尘相处的时间多了很多。七嘴八舌的官员纷纷道他大约是干脆不要好了,见被人揭穿了索性研究起房中术了,简直丧尽天良。
门一推,屋中的药香沁人心脾,她徐徐走到床边,低声道:“喝吧。”
阿尘躺在床上,腰上的伤尚未痊愈,却是不肯张口,蹙着眉头道:“为什么要救我?”
傅茗渊耸耸肩,“没有为什么。”
阿尘死死地盯着她,咬着唇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不拖累你,我已经作好了一旦被发现就毁去面容准备,你为何还要把我带回来,多一份威胁?”
“我身边能相信的人本就不多,不想平白失去一个。”傅茗渊平静地望着她,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你与我说过,等你要去报仇的时候,会留下那个玉佩,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知不觉已经八年过去,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阿尘前来博书斋的目的是为了复仇,可究竟是为什么,报仇的对象又是谁,她却从来没有问过。
不问,这便是她信任的方式。
“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到,不然我上回不会把你送去乔府藏着。”她漫不经心地笑道,“那现在可以告诉我……。”
她话未说完,忽而听得门外有人敲门,以为是安珞又有什么事,谁知刚一开门却被整个人被拽了出去,继而是一个低声在耳边响起:“我带你走。”
傅茗渊错愕地抬头,恰好对上了云沐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云大人。”她顿了顿,“我之前便说过,我从没想过要走。”
“大理寺已经定下在七日后审理你,届时不止是冒名顶替的事,你的女子身份……。”他说话一时急了,连忙压低了声音,“你放心,我不是带你去隐居山林,只是暂时避避风头罢了。”
傅茗渊闻言,忽而执拗地挣脱开他的双手,目光变得肃穆起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我……没有冒名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