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白天,天穹上的天星也清晰可见,五色祥云聚拢,瑞气蒸腾,整片天地如同被春雨淋过一般明净,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干旱许久的土地被春雨滋润的感觉,生机蓬勃。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玄箬跟火狮一战带来的疼痛和疲惫都像是舒缓了不少,但随即,十倍于之前的痛苦和疲惫涌来,玄箬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如一座山般沉重,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躺倒在地上,但玄箬还是楞楞的,听任身体无比的疼痛,却没有用元气去消缓…
罪恶感,无边的罪恶感,玄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似乎疼痛才能让他更好受,此刻玄箬想了很多,也像是什么都没想,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一片混乱,为什么生命如此脆弱,简直难以想象,前一刻还活蹦乱跳,但下一刻就成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玄箬想不明白,生命是什么,无论什么生灵失去了生命都跟一件物体没有区别么?一个生灵来到这个世界就应该做好死的准备,既然生命迟早要消散,那生灵活着究竟是为什么?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是玄箬人生第一次寻求生命的意义,生与死,就像太极图,分不开,离不了,生死轮转,永不停息。
玄箬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
任由疼痛与疲惫侵袭己身,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玄箬累了,不仅身体,心灵也累了,生死转动的阴阳图,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消耗了他的斗志。
空中瑞彩翻腾,有狂风衍生,却吹不散那五色祥云,整片世界明净无尘,在场即便不修瞳术的人也能看到极其细微的东西,与他们对练的人或兽原本似乎毫无破绽的战技,而今在他们眼里变得错漏百出,这种惊人的变化,谁都知道族内将有盛事,所有在场的生灵都暂时停下了手,兵将们更是昂首挺胸,战意勃发,在头顶虚空凝成一片无边大旗,“御”一字清晰可见。
这些变化,玄箬都不想管了,在玄箬想到死的时候,他又想到了母亲,还有小伙伴们,自己有半中取半的真龙血脉,不知道那贪吃的玄融会不会在自己死后边哭边把自己宰了吃呢?自己如果死了的话,他们应该会伤心吧,还有父亲,好久都没见到了,传言父亲是怕他自己身死后他这一脉没有传承下去才娶了母亲,生下他的,如果自己死了,父亲会伤心吧,毕竟自己是他血脉的延续,但父亲知道自己这么弱会不会更伤心呢?死还是不死,是个艰难的选择,玄箬沉思,甚至都忘了身上的疼痛,眼角不知觉留下一道泪痕…
天上祥云翻腾得愈加强烈,后来竟有雷光闪现,祥云中探出一只鹿角,紧接着出现一张有虾髯的大马脸,一双利爪划开云雾,龙,真龙,不同于镇守五湖四海七******江河的龙,因为这里是御族,御珑山上便为龙巢,御珑山脚御族背面便为龙潭,可以说是现在世上大多数龙族的祖地,在这里敢这样张扬的也就只有真龙了。
真龙巡世归来!!一头青龙,身体却像镀上了一层金光,人们能感受到祂体内澎湃更甚于烈日的力量,但看着祂,又如同春风化雨般,甚至有一股异力融入自己身体之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在变强。
玄箬也不例外,而且疼痛感更强烈了,简直要把他吞噬,生与死的阴阳图如沧海中漂泊的孤舟,似乎随时都会被大海打翻,却又始终不倒,保护着玄箬的心灵。
一般而言,真龙巡世多是巡视诸多非真龙的龙族后裔的政绩,以及诛灭在人间出世的邪、魔,无法诛灭的就封印起来,在身边跟随的笔官会记录下来一切详细,回来禀报族内,再派出相克制的强者前往消灭这些暂时被封印起来的邪、魔。
这头龙只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玄箬身上停留了一息,就往天上飞去,笔官留在原地,开始宣读此行的成果:
“此次神龙敖川大人巡世,五湖四海七十八大江一切正常,只有北海隐约将有大魔诞生,敖川大人估算应有仙级战力,建议族中派更多强者前往驻守…”
“此行敖川大人共诛杀神级战力魔主一位,诛杀元魂境以上仙级战力以下巨魔一十八位,元魂境以下……”
“因以上魔头而死的平民有七万六千余人,幸存者有三千多人,望族内妥善安置…”
朦朦胧胧之中,在孤舟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玄箬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其实,是陷得更深了,看着茫茫无尽的苦海,玄箬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孤独感,随之而来的是害怕,海水开始慢慢地变黑,原本就被层层云雾覆盖的天空,无边的黑云在凝聚,整片世界仿佛变成了傍晚,充满了暮气,充满了死寂…
倾而,一道银雷闪过,“轰”地一声炸响,天空开始下起了雨,并且逐渐地变成了倾盘大雨,不断有雷霆咆哮,面对此等天威,此时的玄箬卑微得连一颗微尘都算不上,他害怕,来自于内心对天地的敬畏。
他蜷缩在孤舟的一角,瑟瑟发抖,感觉有点孤寂,感觉有点冷,他下意识地想要抓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才发现,这孤舟上居然什么也没有,只有身上这两件单薄的衣服,感觉更冷了。
蜷缩着的玄箬,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闭上眼睛,想以此逃避这一切…
渐渐地,他像是做了一个梦,梦中,没有大海,甚至,什么都没有,玄箬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圆形的东西上面,玄箬好奇这是什么东西,但他没有动,还是盘坐在这圆形的东西上心里仿佛无欲无念,这很矛盾,他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心里却又像是已经知道了一样,无欲无念,却也不感觉到空虚。
“这叫蒲团。”一道非常有磁性的中年男性声音响起,这声音非常和蔼,甚至听声音就想到了一张微笑的脸。
“我知道,我家也有,不比你这个差。”玄箬想也不想便答道。
看着眼前一丈远的一个大蒲团上一个金色的秃头胖子,玄箬忍不住想问他是谁,但嘴里又说出跟心里所想不一样的话:“你便是至贤至圣善目广德世尊吗?”
“正是。”那秃头大胖子答道。
“那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玄箬又问。
“本为二事,一是与你二位鼻祖论佛与道,二为度化这次真龙巡世所捕恶人。”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果,至于因,佛说,不可说”
“那你说说果,是什么果?”玄箬又一次脱口而出。
“等你遇到了因,自然就知道了果,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
“那为什么佛没说两样都不可说呢?”
“佛说了,我没说”
“……”沉默了一会,玄箬又道“你看到了果,然后你想干嘛?摘了吃?”
“不,这是你的果,别人摘不走,我只是来种下因。”
“那么说这是因了,那果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这是另一段因果。”
“那你就告诉我这另一段因果的果。”
“佛说,不可说”
“佛不允许你说话吗?还是说,你只是在忽悠我?”
“出家人修因果,不敢乱语干扰因果。”
“你什么也不说,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救你出苦海。”
“出家人有六戒,不可胡言乱语,这里哪有什么苦海。”玄箬已经习惯自己说出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了。
“你仔细看看。”
玄箬看看四周,虚无中慢慢浮现出来海水、狂风及暴雨,他又回到了那一片苦海上,玄箬好像又变回他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希冀地看着广德世尊。
广德世尊开始为他念经,虚空生金莲,广德世尊所在蒲团周围出现三丈地面,有甘泉喷涌,诸多异象生出,玄箬心中出现一道明悟,模模糊糊地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也不执求,只是随着诵经声,心境渐渐平和,不再有对于这苦海的恐惧。
良久,苦海变得平静,佛也消失不见,灰蒙蒙的天,一片大海,一阵微风拂过,很是让人心旷神怡,玄箬凝心静气,望着大海发呆。
终于,玄箬发现了自己手上的伤。
“自己怎么受伤了?”他心里想。
恍惚了一阵子,记忆涌来,又不知不觉中流下了一滴泪水,心念在生死间徘徊,玄箬从新陷入迷茫,还有愧疚。
忽然,海底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滑过,引动得海水都起了一些波澜,孤舟摇晃,惊醒了玄箬,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才微微放下心来。
忽然觉得这里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再有烦恼,可自己刚才为什么害怕呢?自己不是想死的吗?也许,对死亡的恐惧,是生命的本能吧!
整个人躺在小舟上,随着水波起伏,有风轻轻吹拂,很是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