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不论贵族还是仆从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弄臣站在彩色木球,一边向前滚,一边用威严的动作模仿着国王,偶尔还会从球上掉下来,或是差点一头栽到某个贵妇的身上,总之滑稽极了。是K!我认出他来了,虽然他换了一顶八角上缀着铃铛的帽子,但是那张鸡蛋壳一样的面具还戴在脸上,衣服换成了质地较好长袖上衣,色彩很是花俏多变,在红色的底色上画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图案,小腿上裹着绑腿一样的东西,不过一边是绿的,一边是黄的。只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契约奴一样的铜环,上面应该还写着国王的名字,我想。
“嘿!小子,别老盯着我,我们两清了!当时可是你自己同意跟我换的,现在想反悔可没门!”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这个小丑在杰拉尔的耳边说道,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拼命吞咽的声音。
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了,杰拉尔想。晚宴到了最后,场面几乎都会失去控制,男人、女人喝多了都差不多,已经乱成了一团。我和K躲在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一边吃着从宴会上拿来的食物,一边叙旧。
“很惊讶吗?”K抱着一瓶偷来的上等葡萄酒,看着好奇的我,然后无奈的举起了左手,上面多了一根指头:“看,就因为这个,我也算是个残疾人,如果不找一个贵族做哈乐根,就要去做农奴兵,懂吗?我可不想被人推到战场上送死,当然偶尔我也要做点危险的工作。不过,总比上战场安全些。”
“你一直都是个哈乐根吗?原来是做什么的?”
“小家伙,你问的太多了!”K咽下了一大口酒,把那张蛋壳脸凑到我面前说道:“听着!在这个城堡里,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少说些话,少问问题。小家伙,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明白?”
“不明白,难道很危险吗?”我疑惑的摇了摇头。
K无奈的骂了句脏话:“不明白也要照我说的做!尤其是从现在开始起你要小心点,不要随便接近陌生人,这是作为熟人我给你的忠告。现在!回你的小窝躺着。”
“我还能来找你吗?城堡里的很多人我都不认识,除了刚认识的新朋友,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问道。
“没人的时候。”K回答道。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幸与不幸,连那位圣子基督也不会例外。罗兰德,我要告诉你,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这些来临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认清自己,认清这个世界。当然,我知道这很难,或许你会迷茫,但不要紧,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过来的。
K也有回忆,因为他也有过去,毕竟人不是凭空而来的,只要你活着就有过去,哪怕一天、一个瞬间,对于一些人来说,那也是个漫长的梦。区别只在于你是真的忘了它,还是自以为把它深埋了。
“这真是瓶好酒。”K想,又拿起瓶子抿了一小口,从前他还小的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大人爱喝酒,他也偷偷的尝过一次,差点让自己吐出来。可是等到年纪大了,慢慢了解到这玩意的好处,虽然为了保持清醒不能喝太多,但偶尔也会将自己灌个烂醉,以防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对于杰拉尔,他心里倒没有什么愧疚,在他看来这世界上的事,无论是发生过的,还是将要发生的,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的,他不过是顺从了这只看不见的手。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的那栋房子,那个寒冷的夜,年幼的他被人推搡着扔出了门外。母亲呢?她已经死了,有个声音在不停的重复着:“她已经死了!”这个声音改换着各种的强调,还发出奇怪的笑声说:“她已经死了!死了!哈哈嘿嘿……”是呀,她死了,她的脸也早已模糊不清了,唯一还留下的感觉是她死前那只枯瘦的手,冰冷冰冷的抱着自己,跟风雪一起刺得人浑身打颤。
“该死的!”他的身子抖了一下,从梦中清醒过来,满身都是汗水,衣服都湿透了,冷冷的贴在身上,彷佛被一条大大的蟒蛇缠住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度梦到往事,因为那个切肉官,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忘了那个人对母亲的绝情和羞辱,对自己的默然和不作为,忘了他那残忍的妻子、手下。现在看来,这一切并没有遗忘,只是深深埋了下去,像藏宝游戏一样那样藏了起来,埋在一个自己都会遗忘的角落里。可每一次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他就会像只猎犬一样,不由自主的找到那个角落,然后死命的刨开一层层覆盖在上面的尘土,直到这些记忆如同狗骨头一样重新被翻找出来。这时他也就会像只真狗一样含着骨头,在自己的小窝里舔那些早已结了不知多少次痂的伤口,还一边发出惹人生厌的呜咽声。
“够了!真是够了!”他开始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东西,驱赶走偶尔会从心里蹦出来的冲动,那可真幼稚!有那么不止一刻,自己就要忍不住拿起凶器,偷偷的潜进去,把那个人杀死在睡梦里。可他不能这么干,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他甚至都不属于自己。他跪在角落里,避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将满是汗水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墙上,然后喃喃的、不住的告诉自己:“你是个胆小鬼!是的,胆小鬼,你怎么敢?你会死的,像老鼠一样,被人扔在地沟里!一个小丑,一个弄臣,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想看,你只是国王的一条狗,要听话,只有听话的狗才是好狗。除非有命令,你才能亮出爪子和牙齿,那也只是因为有命令。你害怕血,害怕受伤,害怕死,想想看,想想那些死掉的人,像烂肉一样腐坏在泥土里,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快乐……”直到城堡里的喧闹变回寂静,他才说服自己,重新换了干的衣服蜷缩在床上,而那些偷来的酒,则被他锁在了箱子里,直到他再次忍不住想起妈妈,那个哭干了眼泪的可怜女人……
宴会之后的我感到很快活,当然也很想念我的朋友们,那些讨厌的大人实在让我受够了,当然还有那个认为被我夺走了风头的菲奥娜。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菲奥娜长得还算不赖,她在宴会上也很惹人注意,但总归没有黛丝那么好,我是这么认为的,黛丝会做饭,会给他们整理衣服,虽然黛丝也会生气,但并不会像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一样掐疼自己,更别提她每次对我笑的时候,好像一朵盛开了的雏***一样漂亮。
我坐在厨房的大桌子上。
因为起的太早,新鲜的食物还没有送进来,只能用些昨晚上剩下的肉和蔬果,这让坐在我对面的帕克有些不太高兴。
“见鬼,那些肥猪糟蹋了我的成果!难道他们连欣赏美食的能力都没有吗?!除了腌咸肉和面包糠他们什么都不配吃!”帕克一边咬牙切齿的用刀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对着角落里堆着的厨余痛骂。
那是他辛苦了一个星期的成果,被那些喝高了的大老爷们用了仅仅一个晚上就弄得乱七八糟,仆人们只好将没有遭殃的挑出来另外堆放,把那些沾上了不明液体的东西堆在一个角落里,让奴隶找时间运出去。
“嘿!小子,你就不说点什么附和我一下吗?!”帕克似乎是骂累了,看着我优哉游哉的对付着盘子里的食物,冲着我发起了脾气。
“好吧!好吧!在厨房里你就是老大。”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我想还是顺着他的心意来比较好,毕竟我还要靠吃饭才能长身体。“他们都是猪!国王和贵族……唔……”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帕克的大手捂住了嘴巴:“你想害死我吗?!小子,我可没让你说国王的坏话!闭嘴!听到了吗?!”
我都快要被憋死了,自然连忙点头。他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才把手拿开。
“喂!小子,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厨?上次我看你弄东西吃的时候,就发现你还算有点天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有空的时候教你两手,怎么样?”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像无所谓一样的跟我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他时不时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点什么,就像波纳伸手向他姐姐要零花时的眼神一样。
“这个么……,我只能答应你闲着的时候来帮帮忙。”帕克听到我说的话,马上像一只发了怒的公牛一样瞪大的双眼,连鼻孔都跟着变大的不少,吓的我立刻缩进了椅子里:“我还是个孩子呢!难道你连孩子都要使唤吗?!最多……我拉着波纳他们一起来,这样可以了吧?!”
“恩!很好!帕克老爷我大发善心,教给你们一门活命的手艺,在厨房里拿菜刀切肉总比你们上战场被人拿剑杀死好的多。”这个胖子露出了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我的眼神好像他多么慷慨大方一般,我只能飞快的消灭了盘子里的食物,头也不回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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