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久未露面的开国公萧南石忽然出现在早朝上,并且,亲自为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周泰求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都是陛下的子民,为什么有的人能为陛下尽忠,而另一些人,却不能够呢?难道只是因为祖先留给他们的姓氏的缘故吗?”萧老公爷环视朝堂,“而在列的各位大人,难道你们的姓氏完全不相同?难道这里真没有你们的亲朋故旧?”
父子,兄弟,亲族,同窗,故旧——满朝文武,谁能免俗?
杨太傅面色难看,却隐忍不得发。安国侯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甚为恭敬。
萧老公爷接着说道:“班彪曾有言,知人善任。如果周泰能将合适的人选安排到恰当的位置上,但这个合适的人员却姓周,那么,就要因为周泰所安排的那个人姓周而责怪他吗?就要因此不能重用那名人才吗?”
萧老公爷话音方落,便有光禄寺门下周姓官员出列跪禀:“光禄寺门下左中郎将周诔跪乞陈情!臣乃武举二甲出身,历任宣节校尉、昭武校尉、归德郎将、归德中郎将,也曾营前为岗哨,也曾阵前斩敌将,臣自认,如今的官位,是臣拿命去挣军功换来的。臣是武夫,从不多想,接了吏部调臣任中郎将的文书便回来了。归京也不过半年,平日也少打听,竟不知朝中已不容同族同朝为官。既如此,臣请陛下免了臣的官,臣仍回边境戍关便是。臣只求陛下明白,周泰大人于此事上并无过错。”
“臣附议。”
接二连三,又有周姓武官,或周泰故旧,出列跪求皇帝免除自己的职务,只为保全周泰。
一时朝上安静无声。
“陛下,您认为呢?”
皇帝还能有想法?从萧老国公当真如他的韩爱卿所言般出现,并且,亲自为周泰求情开始,皇帝就一直处在震惊之中。他又想起韩爱卿告诉过他,萧老公爷是因为他这个皇帝才出山,心情便瞬间激荡起来,看萧老国公越发顺眼。
“有萧老公爷作保,朕自然得信周泰!”
皇帝喜笑颜开,他的某些臣子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莫名其妙!”
散朝后,杨太傅与安国侯聚在一处。这是他二人近来难得的同仇敌忾的时刻。
“的确是莫名其妙。”安国侯附和,脸色暗沉,“真想不到,周泰竟能请动萧国公……”
早前,听闻周泰的夫人求上开国公府时,他二人还讥笑周家自不量力。不过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谁管你死活?可如今呢?一个疏忽,一个大意,莫名其妙的,竟让周泰翻了身……
这两只谋算了半生的老狐狸百思不得其解啊,只得又遣人去打探周泰这边与开国公府是否真的只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而早前周泰被叉出大殿一事,令他二人以为光禄寺卿一职唾手可得,行事也少了些遮掩,闹得满朝风语,可谁能料到如今局面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啊!这事儿暗地里不知笑坏了多少人家的肚子。
护国候府上,听闻早朝始末后,闫侯爷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如今京中表面平静,暗里,风早起。先是定王归京有望,接着,原与杨太傅是亲家的周家忽然间就与太傅成了死仇,周泰的官途也因此差点被葬送,而今,竟连久未露面的萧国公都出山,插手政事了……
闫侯爷深感他已抢先看透了这些变动中所显现的天机。
时也,势也。
而他,身为闫氏一族的当家人,必须得将这难得的机遇抓住了、抓紧了,令护国候府重现昔日风光!
五月下,春逝。
永宁巷的韩府外,再次出现了冯坤泰的身影。
他看起来瘦了些,黑了些,满身风尘仆仆。
站在韩府紧闭的大门前,他抬手要敲门,却又忽然停住,颊肉轻抖,似欲哭,又强逼自己忍住了。肃整神色后,他再次握了拳,郑重地敲响了韩府大门。
这一次,韩府老管家开门瞧见他后,没有再赶他走。
冯坤泰朝他点头致意。
“进去吧。少爷在里头等着呢。”
“是。”
冯坤泰得了知会,立时往柳旋的书房走去。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韩府,可这条通往韩府主人书房的路分明已印刻进了他的脑袋里。
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他怀抱着的是怎样绝望的心情。这一次,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他相信,此行,自己定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