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庄一直阴盛阳衰,这是叶秋实心头不能触及的痛。
自曾祖父起,叶家庄一脉单传至今,外人不知的是,叶秋实的祖父、父亲以及他自己,其实都是从叶家庄的旁支外戚抱养的。
叶家但凡添人口,必定是姑娘。
一开始叶氏一族并不信邪,祖父纳妾无数,逢妻妾临盆,祖父都亲自守在产房外,将所谓的忌讳抛之脑后,然则每次都大失所望。
父亲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到叶秋实这一辈,他已想开了,娶了自己满意的肖家千金肖容琪,到时抱养个男孩以继承香火,只是没想到妻子在为他生了两个女儿后,竟诞下男婴,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叶秋实曾对肖容琪起誓,此生独爱她一人,但那是年少情浓时。
嘴上说着不在意,可真到了肖容琪头胎临盆的那天,叶秋实还是和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一样,怀着一丝侥幸,眼巴巴地瞅着,但没有奇迹,被送出产房的还是啼哭的女婴。
成亲之日,叶秋实将叶家受了诅咒一事和盘托出,肖容琪之前稍有耳闻,但听丈夫亲口说出,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难道她这一生永不能为丈夫生出一个儿子?
两个女儿出生后,叶秋实着实有些心灰意冷,他想有个儿子,随他学些拳脚功夫,父子俩一同去打猎驰骋。
人心一旦多了欲念,就怎么都回不到最初的坦荡了。
叶秋实醉酒后犯浑,同管家的小女儿欢好一夜,翌日清晨醒来,瞧着哭哭啼啼的姑娘,一展男子气概,收了她做如夫人。
肖容琪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她又能怎样呢,将怨气撒在那娇俏的如夫人身上?不,给她承诺的是她的丈夫,对她食言的也是她的丈夫,怨不得别人。
但上天仁慈,最终叶秋实和肖容琪还是有了一个儿子,加之那如夫人甘愿伏低做小,叶家庄总算和和美美到如今了。
叶展身为叶家庄唯一的继承人,他那般自在豪迈,同他父亲一样,大概是没受过什么委屈没经过什么坎坷的,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月落始终觉得,叶展就是以前的光尘,只是现在的光尘心事有千斤重,他再也不是那个笑容粲然、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这日一早,光尘和善婴不知所踪,月落躲在廊下正发呆,叶沅蹬蹬跑来,喊月落同去采莲。
月落犹豫间就被叶沅给拽住手臂,拉扯着往外走。
叶沅走得极快,月落勉强跟得上。叶沅年纪尚小,天真可爱,月落想起叶沅在叶秋实和叶展面前撒娇耍赖的样子,看得出她在叶家庄极为受宠。
拐拐绕绕好长一段路,月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听叶沅尖声喊“展哥哥”,一抬眼,大小船只停靠岸边,此处竟是个小码头。
叶展短打装扮,手中提溜着几个小竹筐,正要往小舟中放,他听到叶沅的声音,直起身朝她们挥手示意,“沅沅——”
岸上四散站着叽叽喳喳的少女,她们彩衣着身,笑靥动人,都是叶家庄上各家的小姐,今日相约去采莲。
叶展指挥几个少年将竹筐分放小舟里,一叶小舟能容四五人,少女们陆续上了小舟。
荷叶如盖,遮蔽了溽热,叶展、叶沅、月落三人同乘一舟,另有一摇船汉子笑呵呵地卖力,小舟像离弦的箭,在湖面画出一道笔直的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