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王收留青垚的那一年冬天,茗王第一次在府里偷偷喝酒,只是一小杯便醉了,他对青垚说,那个女人,太可恨了,害他没了自由,可更让他难过的是,他不仅丢了自由,还把那个女人弄丢了。那次茗王和青垚、风掣一起喝大了,青垚哈哈大笑,茗王和风掣却偷偷地哭。
那一年,青垚八岁,茗王和风掣十岁。
那是青垚第一次看见茗王哭,也是最后一次,因为那次以后,皇帝赏了茗王整个一酒窖的酒,但是茗王却再也不喝了,可那些酒最后一点都没剩,因为王爷偷偷把酒赏给了风掣和青垚,要风掣和青垚偷偷拿出府去卖了银子,还要每夜陪着王爷装醉。
后来唯一一次三个人一起喝酒:茗王说,那个女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风掣说,我的女人,不知现在躺在谁的床上。青垚以为风掣说笑,可风掣说完这句话后便嚎啕大哭,青垚见状哈哈大笑。那次茗王没有哭,也没有喝醉,只是他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整整一夜。
那一年,青垚十四岁,茗王和风掣十六岁。
原本只是想打听夜茗和那女子的故事,不料青垚大嘴巴把他们从小到大的事讲了一个遍。
风掣拜师学易容术,学成后再没以真面目示人,风掣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所以他从不照镜子;茗王让风掣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在各地吃喝玩乐,府里不养一个刀客,却在城外破庙偷偷养了几百名死士。
任青垚的榆木脑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茗王如此行为的目的,可是枫卿却觉得她懂了。她想阻止青垚继续说下去,因为那一刻她觉得她不该知道这些秘密,可她转念又疑惑,茗王那么善用权谋的人为何要将青垚这样的大嘴巴放在身边?百密一疏?
青垚似乎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咱们上山吧。”
枫卿看着此刻沉稳的青垚,竟然与刚刚侃侃而谈八卦至极的男人判若两人。枫卿想起师父常说的那句: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想来果真如此。
在枫卿的带领下,二人穿过重重迷雾。待到眼前豁然开阔,一面石碑屹立眼前,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着三个大字:嵚崟山。
眼前没有人,却传来一名男子声音:来者何人?
青垚刚要抽剑,却被枫卿阻止。只听枫卿款款说道:“今叩三声门,一叩问天地,二叩问苍生,三叩问君岁月兮,可还有相思意?”
隐匿男子回应道:“天地本无声,苍生本无意,岁月流转万千回,只留空叹息。”
枫卿笑着说道:“大师兄,我是枫儿。”
话音刚落,一个俊朗的身影从石碑后出现,轻盈地走到枫卿身边,自然地接过枫卿手中的包袱,温柔地说道:“枫儿回来了,师父说你不日便会回山,我们还不信,以为你会借机在山下多逗留几日呢。”转回头看了看青垚,“这位少侠是?”
被人称作少侠的青垚,脸上顿时流露喜悦之色,拳手回礼道:“在下青垚,是枫儿姑娘在山下认识的朋友。”
枫卿惊讶于青垚近乎完美的回答,自己既未交代青垚要唤自己枫儿,也未曾要他隐瞒彼此认识的经过,可青垚竟然如此自然作答,不着痕迹,这个茗王府第一护卫的名头果真不是随意得来的,想来茗王会将这样一个大嘴巴留在身边还是有其用意的。
大师兄林拓也拳手回礼:“枫儿向来懂得分寸,那师兄我也不多言了,青垚兄弟这就随我二人去面见师父吧。”林拓转身要走,却不料青垚再次开口:“不瞒这位兄弟,此次上山主要是我家公子要来亲自面见青山师父,可公子在我们上山的路上有事耽搁了,我还是在此处等我家公子上山后再一同面见青山师父吧。”
林拓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师妹,青垚兄弟所言当真?”
枫卿无奈地点了点头,“夜茗公子随口口声声说他能够自己山上,可枫儿还是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先行带青垚上山。”枫卿的语气里愧疚。
“枫儿不必自责,既是走失,你便寻不回他的,可师兄我还是十分担心,十年来根本无一外人可独自上山,你口中的夜茗兄弟恐怕……”林拓没有挑明,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青垚也不言语,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回到石碑前席地而坐,似乎当真是要等到夜茗才肯进去。
“既然青垚兄弟要等他家公子,枫儿你随我回去见师父吧。”
枫卿回头看了眼青垚,刚要提步,却又抽回了迈出的脚,“师兄先回去禀告师父枫儿回来的消息吧,我也想在这等夜茗公子,毕竟是我把他弄丢了。”
一丝惊讶在林拓脸上转瞬即逝,枫儿素来理智,从未说过一句如今日般感性的话,这夜茗究竟是何人,能教枫儿连面见师父如此重大的事都能放在一旁?
“好吧。”
枫卿笑别大师兄,转回去坐到了青垚身边,就这样,两个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迷雾,眼神里无限的期盼向迷雾中延伸,好像下一秒夜茗就会从迷雾中走出一般。至少二人心里就是如此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