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外遥山耸翠,江边远水翻银,一川沧浪滔滔向东,横剖帝京。帝京乃是中原第一城,西界玉屏,群山连翠;东吐沧溟,浩瀚无极,南北龙柱立地擎天,雄聚天下王气。
帝京东城,便是贵胄居处,卧龙巷青石尽头,朱漆红门正上方,“相府”两个金漆大字在七月炙热的日光下粼粼闪耀。丞相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府奢华自不待言,便是那池塘中追逐嬉游的锦鲤,价值也不止千金。
绕假山,过石桥,回廊百重,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童蹦跳着冲向暖阁,还未进门,清脆的喊声便已传进了窗前贵妇的耳中。
贵妇慵懒的斜倚在窗前,朦胧的眼神投向遥远的天际,间或素手掩口,轻咳几声。
“娘,你又咳血了!我去找大夫!”男童将将进门,瞅见了贵妇手中帕上的殷虹血迹,急的扭头就走。
“玄儿,回来!”贵妇握紧染血的手帕,虚弱道。
“娘!”男童扭头大叫了一声,声中透出浓浓的不愿。
“回来!咳··咳··咳···”贵妇郑声喝道,又捂口咳嗽起来。
男童急忙奔回,扑到贵妇身边:“娘,你别急,我不去了···”
贵妇垂首望着伏在自己腿上的男童,唇角突然溢出一丝莫名的笑容:“玄儿,娘美吗?”
男童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贵妇哑然失笑,随即挥手指着窗外的世界,带着三分豪气,三分嘲弄:“那是当然,这天下间的胭脂俗粉岂能于我并论,玄儿,记住,莫要被这繁华尘世迷了心窍。”细细看来,贵妇确有自傲的资本,容颜堪称世间绝色,但毕竟久病缠身,面上泛着青白之色,颇显憔悴。
男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天色却诡异的渐渐暗了下来,贵妇扫了一眼天空逐渐汇聚的黑云,深吸口气,似是早有所料,前所未有的郑重道:“玄儿,娘大限将至,有几件事要交代与你,你千万记住!”
男童张了张口,眼泪却突然滑了下来。
贵妇失笑,抬手抹去男童泪水,道:“第一,姬修齐并非你亲爹!”
“啊,难怪他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那我亲爹是谁啊?”
“你啊,没有亲爹,是从河里蹦出来的~~~”贵妇笑骂道:“第二嘛,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要好好活下去,别想着报仇的事情,知道吗?”
男童崛起嘴,嘟囔道:“这是丞相府,还能有人行刺不成!娘你别说晦气话。”
帝京天空黑云诡异的越来越密,越来越厚,黑沉沉的,期间间或传来隆隆轰鸣之声。城中百姓以为暴雨将至,纷纷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转眼间,偌大的一座城便冷清下来。
贵妇继续道:“第三:别再爱上不该爱的人了!傻小子!”最后一句竟是唏嘘不已。
男童记下了,却是完全不懂。
黑云如墨,如巨龙搅海,翻卷沸腾,一道道淡紫色的电光噼啪乱响。
“娘,你看那是什么!”男童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指着窗外。
贵妇肃然望去,但见黑云的中心出现了一道深紫色的裂缝,裂缝逐渐裂开,盏茶的功夫便扩展成一道圆形的通道,通道里面隐约可见祥云紫雷,瑞兽千翔。
贵妇起身,抖落华丽的披肩,原本苍白的面色竟透出一抹罕见的嫣红:“玄儿,你在门口看着,记住今天的一切。”说罢,便朝着院中行去。
紫雷更烈,雷声更响,一辆金红龙首战车裹着烈烈紫火呼啸着冲出了通道,战车上盎然立着一位身高十丈金甲战将,腰间斜插着一柄金鞘长剑,手持一柄盘龙裂天戟,气势雄浑,霸气凌然。战车后呼呼啦啦钻出两列银甲天兵,个个杀气磅礴,摄人心魂。
天兵天将出现的位置正好在相府院落的正上方,可见必然和相府难脱干系。
正在凉亭避暑的丞相大人——姬修齐早已吓得呆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竟惹得天兵下界,便是今日侥幸逃得性命,太康皇帝那里也难以交代啊。
“此地主事者何人!”为首的金甲战将锵然喝道,齐声隆隆,震的整个帝京都颤了三颤。
姬修齐一骨碌冲进院中,跪伏于地,颤声应道:“小人,小人是也,敢···敢问···仙人何事?”
“大胆!”金甲战将瞪了地上渺小的丞相大人一眼,突然戟指怒喝:“尔等蚁屡,竟敢窝藏妖物!莫是吃了龙心虎胆不成!”
“妖···妖物?”姬修齐尽力仰首,顺着金甲大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位清丽绝尘的贵妇正昂首而立,摇杆挺得笔直,纱裙丝绦烈烈飞舞,竟是风姿卓卓,毫无分毫惧色。
“这···这妖物···与小人毫无干系···毫无干系,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姬修齐竟不敢分辨半句,立刻磕头捣蒜,誓要和贵妇划地分界,撇开关系。
贵妇将姬修齐窝囊模样尽收眼底,轻蔑道:“姬修齐,你当年垂涎我美色的时候可没这么孬种,啧啧!”
姬修齐磕头不止,哪敢答贵妇半句。
“娘亲不是妖物!你胡说!”众天兵视线齐刷刷转了过来,竟是一半大男童,站在贵妇身畔,毫无惧色的指着战将稚声道。
堂堂天庭战将,竟被一人间稚童质问,脸面何存?金甲战将脸色登时一沉:“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好没教养,掌嘴!”挥手便是一道劲风狂飙袭来。
狂风未至,男童已是睁不开眼,小手却死死捏着贵妇的裙摆,不肯移动分毫。
贵妇脸色微变,双手何在胸口,指灿烂花,轻声喝道:“妙法莲华,御!”一朵血红色的曼陀罗花凭空出现,迅速放大,逆空而上,撞在疾风之上。
风消花散,满园花瓣纷纷雨落。
贵妇闷哼一声,退了一步,唇角一缕鲜血流下。
“娘,你怎么了!”
贵妇摇了摇头没吭声,只是美眸中已尽是决绝之色。
金甲战将裂天戟一横,喝道:“妖孽,还敢妄用妖术,仙君下令带你去仙界,可没说要活的还是死的,识相的速速束手就缚,不然本将仙威之下,这偌大帝京,怕是要华为齑粉!”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一道清气携着道道星光,突兀的插进了相府的乱局之中。只听一个清淡儒雅的男音:“仙将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是毁了这偌大帝京,平添百万冤魂,本座倒要瞧瞧仙将怎么过天刑雷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