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妃进宫的第十五日,依例是皇上和新妃初次合寝的日子。玉华山的整座宫城一大早就装扮了起来,从山顶望去,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如雨前忙着搬运食物的蚂蚁,脚步不停地忙碌着。
俪妃一早就换上了喜服,大红色的金锦绣着团纹牡丹,几个婢子站在她的背后打理着她如瀑般的长发,老嬷嬷巧手给俪妃梳了一个飞云髻,愈发衬托得整个人挺秀俏丽。铜镜里的俪妃虽然满头珠翠,一身华服,但是丝毫不显俗艳累赘,反而给人一种清新之气,看起来格外舒服。就连伺候惯了的丫鬟婢子看到俪妃这身打扮,也两眼放光露出惊艳的神色。
妆罢,俪妃就在几个婢子的陪同下启程了。
她首先要去暖香阁拜见皇上。
暖香阁里,金兽里的龙涎香正袅袅向外冒着幽幽的香气,整个阁子里沉浸着如同春日般暖洋洋的气氛。阁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婢子,只一个贴身太监垂首立在床前。皇上还没起来。
老太监悄无声息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玉漏,已经过了辰时,犹豫再三,他还是轻声向锦帐内呼唤到:“皇上,该起了!”
帐内没有反应,老太监再次叫道:“皇上……”
这时才听到帐内应了一声,老太监挥了挥手,几个婢子连忙走上前来,伸手收拢幔帐。
尉迟瑾坐起身来,一身明黄色丝质单衣,领口敞着,露出大片白色的肌肤。一缕乌黑的青丝散在胸前,着实打眼。他睡眼半睁地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幽幽问道:“何时?”
“已经过了辰时了。”身旁的婢子答道。
尉迟瑾晶亮的眸子眨了眨,像一只慵懒的猫,侧脸问向一旁的老太监:“今日可有重要事情?”
老太监躬了躬身,“今日是陛下和俪妃娘娘合寝之日,娘娘恐怕已经在前来拜见的路上了。”
尉迟瑾这才从龙床上站起来,想起那日和亲队伍到达王城的时候,他见过的那位容貌清丽的南燕公主,喃喃说道:“我倒忘了,速来更衣。”
自那日俪妃进宫以后,尉迟瑾就一直忙于国事,而且在合寝之日前他们不能见面,两人再见已是十五日以后。
俪妃一路走在宫城里,想起那日见过的尉迟瑾,目光灼灼,风神奕奕,冠玉一般的脸上少年王者的气度与得意毫无掩饰。如果他是平常的贵族公子,她倒真真会为他倾倒动心,可是父王毕竟亡于他的手下,弟弟此刻也在南燕做他的傀儡,她又怎能把心付与此人。
俪妃一路走,一路心神不宁,惴惴不安。她生怕待会儿见到尉迟瑾会露出什么让他生疑的神色来。
进了暖香阁,婢子伸手取下她身上的披风,退到一旁。俪妃只觉一股暖暖的春意扑面而来,惹得她本已吹冷的面颊泛起一片红晕来。
尉迟瑾已经更衣梳洗完毕,此刻正坐在软榻上,悠闲地喝着茶。
俪妃走上前去,矮身福了福,说道:“臣妾拜见陛下。”
尉迟瑾轻手放下茶盏,柔声说道:“免礼。”
俪妃这才站起身,略略抬眼看着面前的尉迟瑾。尉迟瑾抬手把她请到一旁的软榻上,亲手斟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袅袅烟气中,尉迟瑾打量着面前的俪妃,“近日可还习惯?”
俪妃答道:“多谢陛下体恤,准许臣妾新开了膳房,臣妾才得以吃到南燕的饭菜,思乡之情稍解。”
尉迟瑾朗声笑了笑,“南燕菜色,朕也听闻许久,只是未曾一尝。哪日得空,不知爱妃可否命人做上一两道给朕尝尝。”
“臣妾不敢藏私,近日便做安排。”俪妃连忙答道。
饮了茶,俪妃才向尉迟瑾说道:“时辰不早了,臣妾还要到娘娘那里去拜见,耽搁太久,恐误了时辰,让娘娘久等。”于是便辞了尉迟瑾,向凤华宫赶去。
此时,荣贵妃正坐在皇后娘娘的凤华宫里饮茶,皇后姜氏一脸静默地坐在主位上,一身素衣,一声不响。
平日里荣贵妃很少来这凤华宫,没想到竟朴素成这等样子。两排暗红色桌椅,一头青铜小兽里燃着普通的熏香,如此之外便无其它任何摆件。连茶盏也是普普通通的青花瓷,里面浮着两片宽大的茶叶子,看上去就寡淡无味。
荣贵妃是没有心思喝这些茶的,如果不是今天新晋的俪妃要来拜见皇后娘娘,她也要到这里一同接受拜见,她才不会踏进凤华宫的门。
只是没想到这俪妃早该到了,竟让她白白在这儿多等了半个时辰。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有些站不住了,俪妃一身华衣丽服置身在这简朴的环境里,颇为不合时宜,她坐在那儿如坐针毡。
皇后娘娘却也不管,也不和她搭话,只自顾自地坐着,如入定了一般。荣贵妃越看越着急。
她素日里与皇后并无交集,更谈不上争斗。皇后就像这宫里的隐形人,好像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她的存在,她自己也倒乐见其成,整日在这凤华宫里读书抄经,不问世事。荣贵妃的受宠也就成了必然。这些造成了很多婢子太监只知荣贵妃不知皇后。
但是在重大节礼的时候,她还是绕不过去。就像今天俪妃拜见,荣贵妃就必须走这一趟。
又等了一会儿,俪妃终于在几个婢子的簇拥下到了凤华宫。
她自知自己晚了时辰,又走得急,贴身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俪妃走进门来,见皇后娘娘和荣贵妃早已在等候,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荣贵妃神色倨傲地看着她不言语,姜皇后倒是神色和善地说道:“免礼!”
赐了座,皇后不免要说一些尽心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之类的话,俪妃便低着头恭敬地听着。
而后皇后又问了她一些南燕的物事,俪妃都一一作答。闲闲淡淡地谈了半天,到了巳时,俪妃才出了凤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