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百里九歌的心绪起伏,段瑶凝神,和蔼的问着:“孩子,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百里九歌回过神来,一颗心还在胸腔里咚咚的撞着,她问道:“司命夫人,你一直侍奉蓬莱圣女一族,定是知道御鸟术的事吧。”
“嗯,是。御鸟术是圣女一脉单穿的绝技,天生即是由长女承袭。”段瑶讲着,有意无意的望着衿儿。
百里九歌再问:“那司命夫人,你可知御鸟术会失灵吗?我前段时间御鸟术就失灵了,可刚才竟然又回到自己身上,我完全不知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段瑶微愕,回道:“怀胎十月期间,御鸟术的确会失灵,待孩子生下了便能复原。”
“什么?!”
这瞬间百里九歌只觉得脑袋眩晕,一种极度懊悔打击的感觉,从头到脚的将她贯穿。她不知竟然有这样的事,那这么说来,那日姒珑在护着她拼死杀出重围时,她的御鸟术根本就已经恢复了。若是那时候她施展了御鸟术的话,那姒珑就不会、不会……
百里九歌痴痴的跌落在地,红裙被坐成狼狈的褶皱,压倒了段瑶新插的茱萸。
积压在心口的那些情绪,因着此刻的震惊和懊悔,再度爆发出来:“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御鸟术是这样的,我明明能救姒珑,可却是让她为我赔上性命!”
段瑶很快明白了,心口一痛,蹲下身心疼的安慰起来:“孩子,别难过,关于御鸟术的事情没有人和你说,你又怎么能知道。”
“可是,姒珑终究是因为我……”
段瑶叹了口气,将百里九歌揽入怀里,语重心长道:“孩子,我知道你自从回了周国就心里一直都不好受,压力也很大,好好哭一场吧。”
百里九歌没有说话,埋头在段瑶的怀里,嘤嘤哭泣。
段瑶心疼的拍着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去提百里九歌和墨漓之间的关系,只因两人那有可能是亲兄妹的身世,实在太过伤人,段瑶宁可不说出口,也不愿再伤害百里九歌了。
她哀叹,为什么圣女大人的孩子们,就这样命苦呢……
良久良久,百里九歌止了哭泣,抬起头来。
她倔强的甩头,将眼泪甩飞,定定道:“司命夫人,在我怀孕期间,很多人质疑我的身世,父王便将母后生前饲养的白鸦拿出来,检测我是不是能与白鸦共鸣,若是白鸦不听我的话了,那我便不是蓬莱圣女一脉。当时我因着御鸟术失灵,无法与白鸦产生共鸣,这才没人再大肆质疑。那时候我和墨漓就感觉奇怪,父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段瑶的瞳底深了深,说道:“墨阳和荆流风到底是结发夫妻,荆流风应该是和他说过御鸟术的事,他才会得知一些。”
百里九歌想了想,心底疑问重重,“那这么说,父王是有意帮我蒙混过关的了,可他既然知道我是墨漓的妹妹,又怎会是那样的态度,就连衿儿出生后父王也特别欢喜……”
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只能问着:“司命夫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说不上来。”段瑶和蔼的笑着,有些无奈,“墨阳那个人,我虽然接触的不多,却总觉得他很让人害怕,我看不懂他。”
百里九歌喃喃:“墨漓也说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父王……”心里本来是不愿意多想的,可话说到这里,百里九歌也不得不觉得很奇怪,且这种奇怪的感觉还给她带来一阵阵的寒意。
段瑶不愿百里九歌再想这个,慈爱的提了别的事:“你怀衿儿的时候,是不是时常腹痛,又诊断不出问题?”
“是啊,司命夫人你怎么知道,莫非……圣女怀孕都这样吗?”
段瑶点点头,印证了百里九歌的疑问,也让百里九歌明白,为何怀着衿儿的时候,即使是五六个月了,还会无端的腹痛难忍。
百里九歌失笑,这“圣女”的名头听来光鲜,可却要承受那么多别人无须承受的东西。
这时候,怀里的衿儿忽然哭起来。
哇的一声,惊醒了百里九歌,她连忙抛下脑中那些思绪,拍着衿儿呵哄,对段瑶道:“没多久前才给她喂过奶,怎么又哭了?这也不需要换尿布,是衿儿饿了?明明在展空台的时候她还在笑。”
段瑶没有婚配过,几十年都是独身生活,自也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只是这会儿见衿儿一边哭,一边朝着西岐的方向伸着小手,段瑶不禁感叹:“父子连心,怕是衿儿想爹了吧。”
百里九歌浅怔,心里明白段瑶也是在想着墨漓的,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原本就满心只有他,如今得知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纵然她仍努力不放弃希望,可是一离别,便是思念得更加彻骨,整个心扉都像是在被牵着,起起落落,又痛又甜。
百里九歌轻轻拍起襁褓,澄澈一笑:“衿儿不哭,这段时间与舅舅和外公在一起,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待过段时间了我们就回家去见你爹,你看好不?”
心有灵犀似的,衿儿倒真的不哭了,一双乌黑倩然的眼珠子盯着百里九歌看,看着看着脸上的哭相变成了笑容,衿儿咧开嘴,朝着百里九歌伸出小手。
百里九歌笑着握住衿儿的小手,软软的,暖洋洋的,似是一道温泉将她的心都泡暖了。
与段瑶在山头立了良久,百里九歌觉得风有些寒了,便将衿儿抱紧了些,与段瑶一起下山离开。
昆山雪凰飞回了空谷,去与其他鸟类玩耍,百里九歌和段瑶顺着来时的路,走回了展空台。
刚一回来,见易方散人身边来了个客人,是个干练的女子。百里九歌讶了声,那女子闻声转过脸来,双臂环在身前,正抱着她的紫电扫风剑。
竟是飞虹山庄的庄主祝飞虹。
一见祝飞虹,百里九歌愣了:“祝飞虹,怎么这么巧,你也来凤凰谷了?”
祝飞虹干练而阳光,面目上常带着活力奔放的笑,“小凤妹妹好久不见,这都抱孩子当娘了?女侠我这是专程赶在重阳这日来凤凰谷,送上我飞虹山庄新搜罗的茱萸酒的,好拿给你们品尝。”
一听这“酒”字,百里九歌的眼底顿时亮起了期待的光芒。
记得上次在飞虹山庄参加品酒会,所有的酒都是上品,她喝了个酩酊大醉仍嫌不够。而自从怀孕后她就一直无法喝酒,早就怀念那味道了,这会儿百里九歌三步并作两步的踏过去。
“茱萸酒?拿来给我尝尝,早听说飞虹山庄的茱萸酒是珍品,飞虹你好有心!”
旁边孤雁走过来,两手各抱着一大坛子茱萸酒,显然是已经收了祝飞虹的礼物。孤雁哂道:“这是我们喝的,没你份。你二娘不是嘱咐过你吗,给孩子喂奶期间不能喝酒,免得奶水伤了衿儿。我都记着了你怎么给忘了?”
“啊?我……”百里九歌失望的嘟嘴。也是,二娘嘱咐了她好多呢。喂奶期间不能吃咸的,不然衿儿嘴巴上会长泡,不能吃辣的,理由如前……
拍着衿儿,百里九歌无奈的笑答:“没办法啦,一切为了衿儿,你们喝吧。不过,不许在我面前喝!”
“这个好说。”祝飞虹笑着走来,朝百里九歌的腰上一带,就将她带走了,“小凤妹妹,让女侠我陪你走走,这样就不用看着他们喝酒省得眼馋啦。”
百里九歌恣意一笑:“好啊,没问题,我还想跟你说声,多谢你教给我易容术呢,可帮了我好多大忙。”
祝飞虹与百里九歌的性子有些相似之处,聊天自是能说到一处去,不过相较起来,百里九歌多了些单纯直爽,祝飞虹则是正义热络、随心所欲。
一起并行在艳红的凤凰木间,祝飞虹信手拈一枝凤凰花在手,笑道:“小凤妹妹,你知不知道月如初生了一对龙凤胎?”
百里九歌一怔,想起来了,如初比自己早怀孕,定也是比自己早生产的,只是消息闭塞,墨漓又忙,这段日子她只是听说如初生了,却不知是男是女。
百里九歌笑说:“龙凤胎真有福气,不过我记得如初说过,景承帝喜欢闺女,现在他们膝下有两个闺女,还有三个儿子,多好!”
提到这个,祝飞虹就笑得合不拢嘴,带着些许取笑意味说:“女侠我前些日子去梁国盛京,给如初道喜呢,就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儿子,腿上攀着俩儿子。景承帝一个人在旁边抱着两个女儿,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宠得不行,可一看到那三个缠着老婆的儿子,他那张脸啊……就黑的不能看!”
百里九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景承帝醋劲好大,跟儿子们醋上了,墨漓怎不这样?”
祝飞虹说:“那当然啊,衿儿是姑娘家,世子当然不会吃醋了!如果你生的是儿子,那还真不好说呢。”
百里九歌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墨漓的脾性怎样我还不了解?我说他不会就是不会!”
祝飞虹嘻嘻笑着,只当是有趣的事,说说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