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徐文亮将银行里的人分为三类：一类是只管埋头干活的人;二类是拍领导马屁的人;三类是既干活又拍领导马屁的人。文亮将自己归为第一类人，而上岗分理处主任张景新在文亮心中则属于第三类人。前年搞贴水存款那阵，张景云经常拿着一大摞填好的凭条找文亮打定期存单，那会儿就混得很熟了。文亮打电话找张景云问自己上什么班，张主任让文亮中午十二点来接班。
在家吃了中饭，文亮来到离家不远的公交车站旁等公交车。以前上班他都是走着去的，现在线路改变了，而且又远了一些，有三站路，他只能选择公交车了。没等一会儿，车就来了，人不多，文亮在靠窗的一个位子坐下。看着窗外一逝而过的街景，文亮想起那一年江志勇要带自己去上岗分理处，自己嫌远没答应，后来是孙红梅跟她去了。如今，江志勇在西江分理处当主任，而孙红梅则去了一门所。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自己还是调到了上岗分理处，看来自己是与这个所有缘的。
在上岗商贸区下车，文亮手里拿着自己的铁算盘边走边看。在通往商贸区的路口有一个高高的牌楼，上写着“上岗商贸区”，这条街上的人们一年四季都是那么忙碌，路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因为这里的商品便宜，很多别处的商家都来这里进货。又因为这里的商家也对个人零售，引得许多普通市民也愿意多走几步来这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商品。就见一辆大货车装着一车的货堵在路口，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对前面的蹬三轮的说：“你快点走噻”，蹬三轮的不服气地说：“前面不走你让我么样快得起来”，货车司机烦燥地按着喇叭。一个穿制服的市场管理人员对街边的女摊主说：“叫你摊位不准摆出来，怎么又摆出来了。”女摊主说：“没有出界，你看，还在线里呢。”这个地方真是寸土必争，商家们恨不能把自己的摊位摆到马路当中去。
文亮从被大小车辆塞得水泄不通的缝隙中穿过，沿路可以看见好几家银行，有规模很大支行级别的，也有不起眼的小门脸的储蓄所。这几年，银行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到月末、季末、年末考核时，银行人员四处活动搞存款弄得尽人皆知。上岗商贸区是块肥肉，这里做生意的人多，有时候你碰上一个穿得邋里邋遢的生意人，看着像乡下人进城，说不定此人就是一百万富翁。这样的客户是银行极力争取的，称之为精英客户。而上岗商贸区这样的人很多，因此各家银行都先后在此地设立了自己的营业网点。上岗分理处在这些银行中属于中等规模，不大也不小，并且存在多年，还是具备一定的竞争力的。
上岗分理处一共七个人，对公三人，储蓄五人。主任张景云，以前干过经警，后来步江志勇的后尘主动要求到一线工作，信奉“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说话办事有很强的村长作风。副主任沈凡贵，此君四十一、二年纪，是分理处年龄最大的人，他中等身材，长了一南瓜脸，头上有点谢顶。习惯动作是把嘴往前噘一下，文亮曾怀疑他是猪八戒转世，所里不管谁买了好吃的东西，他是闻着味就来了，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吃完还要评说几句。会计刘琴，所里学历最高的人，正规大学毕业。她个子不高，留着短发，没事和张景云斗斗嘴。这三人都是已婚人士，并且都已有了孩子。
储蓄这边所长郭梦云，三十不到的年纪，已婚女士，有一个女儿。她是所里唯一的临时工。那位说，不对吧，临时工还能当所长？这是老张任命的，因为郭梦云的父亲是某中学的校长，每年收学费时郭梦云都会把这一大笔存款拉到所里来存。有这个优势，郭梦云在上次的清退临时工时顽强的留了下来，并且忍受着每个月400元的低工资，听说她的转正只是早晚的事情。这边的所长基本就是一摆设，大事小情都是老张说了算。唯一的好处是上个正常班，周末、节假日有休息。还有一个跟文亮年龄相仿的男孩叫冯涛，剃个小平头，人比较闷，只知道埋头做事。剩下两个女孩钱莎纱和彭丹，进行才只有两三年，是所里的开心果，如果和以前所里的赵悦悦相比，这两位只能算二线美女，她俩的特点是笑点低，一点小事她们都能笑个不停。刚开始文亮还以为是自己幽默，后来才知道不相干。
文亮走进分理处，见一人高的柜台，上面是厚厚的玻璃，左边是对公窗口，中间是储蓄窗口。外面墙上是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各种利率，一张会议室常见的那种大圆桌摆在外面，旁边有几把椅子，这是供储户清钱和填单的地方。文亮走到柜台前，敲敲玻璃，冯涛开铁门放他进去。钱莎莎也是见过的，打过招呼，冯涛就下班回去了。一会儿，彭丹也来接班，她清点完库存现金，钱莎莎下中班回去吃饭。
这边还是复核制，只不过有两个经办，一个复核。中午就是只留两个人值班。文亮看彭丹把一个个气球剪破，只留气球顶端那一点套在手指上，问她做什么用。彭丹说：“你不知道，这边破钱、零钱特别多，数多了时间长了我们手指都掉皮，套上会好一些。”又问文亮要不要，文亮说暂时用不着。
快两点钟的时候，郭梦云先来了，她还买了花生、瓜子来说是欢迎新同事，文亮谢了她的好意，她就坐在文亮对面那台电脑旁。郭梦云嗑着瓜子对彭丹说：“我刚才碰到沈主任的爱人谢丽（也是行里的储蓄员），她说沈主任昨晚上一个人在家里打牌，她要陪他打，都被他赶开了。把我听的笑死。”彭丹说：“沈主任看着蛮正常的，是不是太无聊了？”文亮说：“我晓得，沈主任大概在练周伯通的双手互搏之术。”说得她俩大笑起来。
正说笑着，沈主任来上班了。看见桌上有吃的，站在边上剥起花生吃起来。郭梦云说：“人家小徐第一天来我们这里上班，我们买了招待他的，你吃起来这积极。”老沈说：“我们这都熟得很，讲什么礼。”彭丹笑着问：“沈主任，你当初是怎样追上谢丽的？”沈主任边吃边说：“你问这干什么？”郭梦云说：“我们就是有些好奇。”老沈说：“她年纪大了，总要嫁一个人。”郭梦云说：“那是的，就该嫁你。你有什么，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要钱没钱，连打牌都不带人玩。”说得彭丹又大笑起来。
两点半钟，张景云和刘琴也都来上班了。张主任对文亮说：“我们所的人都还是欢迎你来的，好好干，你还是个好同志。”这算是稍微正规一点的谈话了，文亮没说什么，他听出这话后面一点潜台词：“你是犯错来我们这的，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干。”老张边吃花生，边问郭梦云学校的款子什么时候去收，听说还有一家银行要抢我们的生意。郭梦云说：“反正大头在我们这边，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去收。”
上岗分理处是为数不多开办了夜市银行的，也就是每天要营业到晚上八点钟才下班。这可能是最开始有一家银行开办了，其它几家也比着延长了营业时间。每值一个夜班，行里补助十块钱。下午都不太忙，从四五点钟开始，来存钱的人多起来，都是一家一家的个体户将一天的营业款存入活期存折，果然如她们所讲，零钱破钱很多。因为有心理准备，文亮很从容应付下来。晚饭是没的吃，郭梦云她们有办法，准备了面包，问文亮吃不吃，文亮忙起来也不觉得饿，摇头说不吃。
晚上八点，运钞车准时来接钱箱。结束了半天工作的文亮走在回家的路上，白天拥挤吵闹的上岗路此时显得空荡荡的，只有路口的几家烧烤摊点开始了他们的生意。走到马路对面的车站等车，看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半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古人的这两句诗无端冒了出来。隔着一道长堤就是长江，他有一种爬上长堤看看月下长江的冲动，想想还是算了，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此时公交车来了，文亮赶紧一脚跨上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