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周学院的门口蹲着一个少年,背靠着一人高的行囊,眼神失落,形貌悲凉。
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们都在看他,他不像来入学,倒像捡破烂的。
衣服破旧,草鞋绷断,脚趾头露在外面。
初春还不暖和的天气里,穿的有些单薄,手和脸被寒风吹得泛红。
在这春花就要烂漫、各大学院招生的季节,他从大山窝跋涉千里来到了无数人仰慕的星斗城。
四十九座学院,没有一家愿意收他,理由一致,体内没有火灵,无法修炼灵火。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明明每个人生下来就有火灵,为什么他没有?
拿着那本被翻烂的《火之灵》,蹲在知周学院门口黯然伤神。
学院门口挂着一巨幅画像,身形婉约,面笼白纱,是西域奇境的小公主,也是本届知周学院新生中最璀璨的明星。
对于这个小公主李沐连羡慕的兴趣都没有,她是来自远方身份显赫的明星学员,而他连大门都进不去。
说天赋差也就认了,可是没有火灵就代表连谈论天赋的资格都没有。
他眼神空洞的瞪着前方,看到一个戴着小红帽穿得和他一样破烂的小女孩,正崇敬的望着知周学院的大门,因为太专注,不小心踩到了别人脚上。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没踩疼你吧?”
她连忙道歉。
被踩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小胖,脸上笑嘻嘻的,说:“没事,不用道歉。”
小女孩松了口气,自觉遇到了好人,可是接下来听到的话让她不知所措——
“你给我舔干净就行了。”
她微微一愣:“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又如何?”
小胖依然笑眯眯,语气却冰冷了不少。
小女孩蹲下来,伸出小手,仔细的将他鞋面上的尘土拍掉。
刚拍两下,小胖踢开她的手,说:“我让你舔干净,不许动手。”
看着他促狭的笑脸,小女孩觉得像个恶魔,扁扁嘴巴,说:“我不想舔。”
小胖一手捉住她的辫子,猛一下提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的有些诡异:“那你想死吗?”
她已经吓得发抖,哭着说:“不想。”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远点!”
小胖对四周越聚越多的人群吼了一声,又柔声细气的对她说:“想好了吗?”
女孩踮着脚尖,两手抱着他的胳膊,但根本无济于事,辫子被他狠狠揪住,疼得她直掉眼泪,像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一样无助。
“这不是曹城主的儿子曹群吗?”
“除了他还有谁敢在知周学院门口闹事。”
周围议论起来,听说是城主儿子,本来有些个想劝阻的都犹豫了。
“这小子出了名的残暴,不拿人命当回事,小丫头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星斗城就是他家的,杀个人算什么。”
“就是,如果我老子是城主,那老子我……”
……
“曹公子,这丫头活腻了竟然敢惹你,给她点颜色看看。”
有人起哄,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
“怪可怜的,还是饶了她吧。”
也有人看着女孩可怜,都已经吓成那样了,曹家公子未免欺人太甚。
“我做事需要你们多嘴吗?一群贱民。”
曹群终于没了笑容,冷傲的环顾两眼,不屑的说。
围观的大多是知周学院的学生,十足的天之骄子,说不定将来就是霸甲一方的枭雄,恐怕也只有曹群敢这样骂他们,而且还没人敢还嘴。
女孩像个知道自己要死的小动物一样,并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一个劲地哀求:“曹少爷,我不是有意冒犯的,求您消消气,我以后不敢了。”
曹群平静的说:“常言道顶天立地,脚接地气便是气运,我最烦别人踩我的脚,今天是我第一天入学,就遇到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不跟你计较,你自挖双目便放你走。”
“曹少爷,我知错了,您饶了我吧。”
姜渔不知道该如何求情,转而看向大家:“各位哥哥姐姐,哪个好心人帮我求求情吧。”
尽管她着实可怜,不过没有人理她,曹群这个王八蛋在星斗城无恶不作,本地人更是视为恶魔,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有丑恶才有善良,有怜悯才有无情,相对意义上好人坏人一样多,幸灾乐祸和哀叹同情的人也一样多。
这里竟然成了一个大热闹,看的人越来越多,李沐坐在地上始终未动,视线被挡,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忽然一声尖叫,听得他眉头一皱,曹群应该是动手了,影影绰绰间,看到他揪住她的辫子拖在地上殴打,那份狠辣就像深仇大恨,明明只是踩了一脚而已。
“王八蛋!”
他同情那女孩,他的同情和别人不一样,一般人的同情是不肯帮忙躲在一旁假慈的看着,而他直接捡起路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冲了过去。
拨开厚厚的人群,姜渔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李沐二话不说大步上前。
只听一声“曹少爷小心——”
砰!
李沐手中的石头脱手而飞,精准无误的砸在曹群后脑勺。
曹群松了手,缓缓转身,还没看清是谁就昏倒在地。
李沐拉起瘫软在地的姜渔,说:“跟我走。”
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无人敢拦,事不关己也不会有人去拦。
曹少爷出门没看黄历,平时七八个恶奴跟着,今日却独身一人,星斗城很少有人不认识他,自以为没事,不料碰到李沐这个愣头青,生平第一次被人敲了闷棍,从后脑勺不停飚射的血线来看,下手还挺狠,不修养两三个月好不利索。
“你为什么救我?”
已经走到偏僻小巷,姜渔现在还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曹群,感激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消瘦的少年。
“因为没有人救你。”
姜渔愣了一下,这句话动听的差点让她心碎,瞬间对这个人充满尊敬,这是一个多么理所当然的理由,又是一个多么无畏的借口,他可曾想过之所以没有人救她,是因为他们不敢,他为什么就不怕曹群报复?
“你有家吗?”李沐背着行囊走在前面,他以为穿过这条小巷她就该走开了,可她还是跟着。
“我没有家。”
“你打算去哪?”
“你要去哪?”
“我来考学的,四十九家学院没有一个录取我,我准备从头开始再试一次。”
“星斗城还有第五十家学院,你有去过吗?”
“还有一家?”
“它叫一鸣学院,成立不到三年的新学院,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因为四处流浪在它门前经过,里面有个抱着酒桶的胖叔叔给了我两个馒头,所以记下了。”
“麻烦你告诉我它在哪里。”李沐重新燃起希望,急切的说。
“我带你去!”姜渔不怕脸上的肿痛,很开心的笑了。
她已经被明风学院录取了,明风虽不如知周名扬天下,但在星斗城也是十大学院之一,能进入其中都是天资优于常人,而且老师说她火灵澎湃,天赋超然,是可造之材。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这一刻已经决定,如果少年能被一鸣录取,那她甘愿一起去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印象中这个地方是很破旧的,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发现更加破旧,别的学院都在比气派,大门修建得好比城门,可是这里只有一个栅栏,板条之间的缝隙宽得可以直接遛狗,寒碜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一鸣学院。”
姜渔小心的说道,生怕李沐不满意。
李沐向栅栏门里面张望,和空旷的院子相比,那三间平房显得太萧条了些,但是他很喜欢院中央那颗歪脖子槐树,他家门前就有一颗,这种树通常长得不是地方,怎么看怎么碍眼,可就是有一种执拗的魅力,歪着脖子诉说着自己的执着。
向往权贵的人会屈服于权贵,向往俗世繁华的人会羡慕繁华,李沐丝毫不觉得这里破败,不是因为他没有选择,而是向往远方,不会被眼前暂时的困境困惑。
“两位施主,为何驻足门前?”
栅栏门后走出个穿灰色僧服戴灰色佛帽的女尼,面庞稚嫩,但眼神沉静,可见年纪不大修佛已久。
“这里是否收人?”
女尼将门外院墙上歪斜的木牌扶正,上面写着四个字:一鸣学院。
“昨夜寒风料峭,吹歪了招牌,这里是学院,自然广收天下莘莘学子。”
“老师在哪里考核?”
“一鸣学院期待有缘人,凡入此门者,就是一鸣学生,无需考核,次日老师自会为你觉醒火灵。”
不需要测试天赋的学院李沐还是头一次碰到,再看看内里那副萧条模样,顿时透着几分诡异。
“该不会是条贼船吧?”
姜渔天真的捂着嘴巴,哪有如此随便的学院?要是来一群土匪他们也收?
“贼船也是船,我要上。”
两人在一旁对视两眼,李沐决定了。
“你上我也上。”
姜渔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女尼带他们走向平房,在第三间门口停住,说道:“这是男舍,第二间是女舍,第一间是老师的,两位老师正在午睡,不便打扰,你们可直接入住。”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人来了。”
男舍中不期然出现一个头上顶着三颗戒疤的和尚,笑得和天上洒落的阳光一样温暖。
李沐和姜渔刹那间恍惚,这边尼姑,那边和尚,以为来到了寺院。
和尚丝毫不介意李沐姜渔的陌生眼神,他是天生自来熟,笑道:“我叫戒色,又名三戒,是一鸣学院大师兄,女舍中还有一人,叫苏樱,是个疯子,最好别理她。除了我们五个,还有两个老师,就是一鸣学院的全部了。”
正在寒暄,栅栏门被人推开,有人来报名入学。
也是奇怪,短短半天,来了十几个人。
轻蝉和戒色态度和善的接待了他们。
“这是谁的?逃荒啊背这么大个包裹。”
新来的有个魁梧少年,一脚踩在李沐的行李上问道。
“我的。”李沐有些介意他那只脚。
魁梧少年上下打量他一眼,说:“叫花子,走错地方了吧?”
李沐轻轻将他推开,抱着行囊进入男舍,收拾着自己的床铺。
叠好被子转身时,发现行囊不见,恰好听到院内扑通一声闷响,他愣了愣,缓缓走出男舍,看到墙角的水井边站着那个一脸得意的魁梧少年。
李沐眼神刹那间平静下来,他和别人不太一样,一般人愤怒会眼神凶狠,放佛喷出火焰,他则是越生气越冷静,什么时候眼神完全平静了,说明他已经到了爆发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