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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千穹镜顶

这世间之物,皆有始终,都存因果,环环相扣,不可分割。有始方有终,而终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始,自此始终相连,便时间走到了尽头,这始与终的轮回仍然无休止境。万物生灵离不了这始终轮回,诸神魔也离不了这始终轮回;因这轮回,冥冥中便有了天道循环,万物法则,众生不可触,不可逃避。所以任你在人间多少富丽堂皇,也离不了死时的空空皮囊;任你又多少宅邸,死后也无非一坡黄土罢了。

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

马六在酒店住了三天三夜,期间恩爱缠绵,妻子在酒店内逐渐恢复了年轻美貌,尤胜往昔,因此缱绻床间,更是无法自拔。如此,两人脸上时时伴有潮红,即便是在宣纸上书写罪状,也是你侬我侬,浓情蜜意,肱股交叠,不能自已。如此三日,这房间里娇喘连连,巫山暗度,让经过房间的鬼魂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且听这人间春情,无不令人耳红脑热。

第四日,有人敲开了马六的门。确是一个浑身蒙面的鬼差提着鬼灯笼,在马六门前停下。

马六见着他,只觉得汗毛树立,接连几天的缱绻暖意一下子没了,还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只见他白骨森森的手上提着的鬼灯笼赫然写着两排字: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往上看去,只见一个在眼孔内爬满蛆的骷髅头在直直注视着他。

“马六!”

他一阵心惊,不敢应答。只见鬼差说道:“此处是阴间道入口,不可久留,你可知?”

“我...我......在下确实不知道此事,因和爱人贪欢,一时忘记了时辰,还望鬼爷见谅!”

“哼!自此黄泉路,你还顾着在此逍遥?若让阎王知道,尔等如何自处?”

马六和妻子一下子就瘫了,这一时被爱冲昏了头脑,没想到惹出这般祸端,那前台的童子也没说待房间里有时间限制啊。马六心急的想着解决的办法,若是在弥留城还好打发,送点鬼念就完事儿了,如今在此地,这些东西都已经没有了,实在想不出别的招,马六在思索一番之后,无奈的说道:“还望鬼爷海涵!”

“哼!赶紧走!”鬼差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对马六他们做什么,只是在驱赶他们。马六也放下心来,回头对妻子说:“咱们还是走吧?”

“去哪?”

“先去阎王那,然后投胎或者去极乐,你选!”

“那就去...极乐吧!”

待确认马六夫妇走上去酆都的道路了,那鬼爷把鬼灯笼掐灭,自己生成一道红色的火焰,起先是手上,再者是浑身,就像一个浴血狂魔,露出狰狞的笑。

##########

他从梦中惊醒。他梦见去往酆都的阴间道上开满了彼岸花,此刻正在疯狂的吸食着经过的灵魂,有些鬼已经到达酆都脚下,却敲不开酆都的铁门,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他醒过来,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城中荒墓就是这样的景象,没有光线,暗无天日,自打他出生便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的床是一堆碎布,碎布下是一具女尸的骸骨,边上放了些风干了的骨头,一个破旧的瓷碗,一个白面馒头。在阴间是没有白面馒头这种东西的,可不知为啥,在荒墓中总会凭空冒出来,而且都是他做梦以后。

他在黑暗里踱步,若不是早已习惯这里的光线以及对这里的一应摆设都了解,他很可能会撞上棺材、木桩,或者被台阶绊倒。若抬头看去可以看到头顶上有点点红光闪烁,这些红色的眼睛眨巴眨巴,随处散播着如瘟疫一般的死亡的恐惧。这些红眼乌鸦偶尔会出现在城中荒墓中,而出现了,往往伴随着不好的事情。

这破地方,好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不打理自己,只是吃了几口发干的白面馒头,对着那具女尸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离开。

这一天,还是一样的寻常,只不过修罗和鬼差一下子多了起来,尤其是在酒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在那些人里面,总有两个鬼魂在指挥,看他们神色严峻,怕是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毁了吧,这世界毁了才好!”他的脸上第一次泛起笑意,却如此狰狞。

##########

此一路去,非是别的地方,而是专门负责托梦的托梦司。这托梦司和酒店无异,只是门口没有恶犬,店内没有金鸡雕像,看上去低调许多。托梦司内是一个圆顶建筑,在圆顶中央画了一个眼睛一般的标志,而在这只眼睛的周围刻着一幅对联,上面写着:

是也是,非也是,是非不断如何断是非;

真亦真,假亦真,真假难辨怎能辨真假;

在这一圈字的周围,是大大小小的一千面镜子,他就站在这一千面镜子里,晕头转向。只是片刻后,这千面镜子里闪现出两个字:

空;

色;

前台坐着的还是一个孩子,厚厚镜片,穿着燕尾服,尾摆盖住了高脚凳拖到了地上。他看着眼前的顾客,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脏兮兮的小孩,非常老练的伸手道:”拿来!“

鬼小孩把鬼舍利给她,只是这颗鬼舍利已经变成了暗淡的绿色,上面淡淡幽光和微微暖意以及那若有若无的云纹此刻都消失不见了。

前台把鬼舍利放在天平上,只见天平一端微微下降。他端着眼镜估摸了会儿,随手向空中一抓,抓了些许祭品给他。其实鬼魂拿鬼舍利来托梦司多是来换取灵力的,托梦司会根据鬼舍利或者鬼念的质量来确定该出多少的灵力,并提前交给前来的鬼魂。然后把鬼舍利化成粉末,一是为了吸收其中残留的灵力,二是这些齑粉会飘到千穹镜顶上,那些镜子便是托梦的媒介。齑粉会进入人的梦境托梦,而那些人会烧一些祭品和纸钱下来,都是带有一定灵力的,这些灵力都归托梦司所有。

其实大多数鬼魂不喜欢祭品,原因是鬼魂是不需要果腹的,有个别的鬼魂还把自己当人一样以为还需要吃点五谷杂粮,托梦司会给他些祭品,但也是抽取灵力之后的,缺少香味的祭品了。

而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有饿的感觉了,以前在荒墓中凭空变个馒头还够他果腹,可最近不行了,老是饥肠辘辘的,因此迫不得已来托梦司兑点补给。

“就这点?”他看着托梦司的小鬼只把半个馒头大小的祭品放在天平上,天平缓缓恢复了平衡。

“童叟无欺!”

鬼小孩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抓起天平上的祭品离开。

他并没有往回走,而是找个没有鬼魂的阴暗角落躲起来,先把那点祭品给吃了。他吃过最好吃的,是荒墓中棺材里的腐肉,只是有一天那些肉都没了,却几乎每天多了个无味的白面馒头,开始并不喜欢吃那个,只是那么饿了几天,开始受不了饥饿了便慢慢习惯着吃。只是那被挑剔的食物现在也不管饱了。所以他很无奈的出来寻找些能够换干粮的东西。

他吃完那些,心里想着下一顿会在哪里,该去哪儿找鬼舍利?虽然绿火总会莫名的燃起然后熄灭,他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寻找舍利,毕竟城东还盘踞着两只恶灵,可千万别撞到他们的枪口上去;城南城北都有恶灵存在;城西虽没有恶灵,却因为多股小势力相互制衡,秩序比其他三处还要乱,怕也是有命去没命回。

这般想着,竟路过酒店。那边赶着去投胎的把外面围了一圈,里面的修罗不知被什么怪物撩起又拽飞出去,不断传出修罗的哀嚎声;那两个负责指挥的鬼魂现在已经飞到了空中,此刻正在全力施法,逐渐控制着场面。——他就这般看了会儿热闹,然后转身走开。

毁了吧,这世界毁了才好!

等他回到城中荒墓那,他看到一株鲜艳的彼岸花放在荒墓入口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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