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山如同往常一样到镇子外锻炼身体。但在出镇之前,他通常会先到镇子里的一家酒楼里买点吃的。
这是一个小酒楼,二楼窗边坐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他脸如冠玉,丰神俊朗,举止文雅,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他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身着银色黑纹长袍,脚穿云纹靴。
窗边微风轻抚之下,他手扶逍遥扇,衣发舞翩跹。俊雅肌胜雪,竟胜云中仙!
周围的妇人茶客对其媚目传情,却没人敢前去搭讪,怕沾染了这美好景致。
这位公子靠在窗边到处观察行人,时不时点点头又摇摇头,顾盼之间韵味万千,看得一众饿妇如痴如醉。他并不在意这些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观察着些什么。
“小伙子,老样子,又要菜馅儿包子是吗?”掌柜笑眯眯地问。
“对,来一打。”刃山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
“最近镇子不太平啊,你晚上可得小心一点啊。”掌柜出于好心提醒一下这位老顾客。
“咋了?哪里的汪洋大盗这么不长眼敢在石家地盘作死?”刃山不以为然地问道。
“最近石家也查得挺严的,听说这两个月灵堂那边新收的尸体都不翼而飞,而且最近不少乞丐孤儿消失不见了。听目击者说,是有魔人半夜偷盗偷尸体甚至拐带人口,想来是拐去练魔功了……”
“谢谢关心。我晚上肯定会多加注意。”
买完包子,他便要离开小酒楼。就在这个时候,楼上的公子忽然眉头一皱。
“驾……让开让开让开!”一声急切的吆喝伴带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哇!”旁边的人发出惊呼。
刃山一看,原来道路正中有一瘦骨嶙峋的瘸脚小乞丐正一拐一拐地走向路旁。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以这小乞丐的速度多半躲不过那疾驰的马车队。不少人还伸手掩住了随行孩童的眼睛,也免得小孩看到这可怜的小乞丐被辙碾当场的惨况。
刚从酒楼那买好包子出来的刃山正踌躇要不要出手救人。刚才他远远一望,便认得那是何府的马车。这马车里坐的大概是何玉,是石大山曾喜欢的小女孩。救乞丐很可能会惹毛这个女孩,他在衡量值不值得自己去冒这个险。
何玉是何、石两家联姻的共同后代,她算半个石家人。其父亲在何家的地位甚高,她在两家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敢如此在石家地盘上嚣张跋扈的年轻一辈,大概就只有她了。
刃山对此女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屑,儿时见大山有潜力便傍着大山,后来大山失势便粘着石大川。她还经常恃着家世欺侮下人,甚至草菅人命。也不知道石大山的眼睛得瞎成什么样子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小恶女。
他环视周围,见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当中有少部分是武者,完全有能力去救人。但谁会为了救一个乞丐而给自己惹来祸端呢?
“救还是不救?”刃山内心颇为挣扎,救,那就会惹到小恶女,也就可能打乱他的复仇大计;不救,就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
酒楼窗边的那位公子手中早已暗扣木筷,气劲暗运,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随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渐近,刃山心中的挣扎却越发强烈,一想到自己在石家时候无人帮助的孤苦遭遇,他心头一震。他只觉得,如果此刻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心中就真会永远失去点什么。
他拳头狠狠一捏:“姥姥的,反正小爷早就一无所有,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怕毛啊。”
就剩几个马身的距离!只见刃山速速把包子往天上一扔,脚跟狠磕在后头那门外的台阶上,身子如飞燕般飘出,飞身扑倒小乞丐就地滚了几滚堪堪躲开了马车。
他立起身来拉起了小乞丐,右手微微抬起,堪堪接住了落下的包子,然后把包子往小乞丐怀中一塞,把小乞丐一把推走,使之免遭小恶女的魔掌。
公子暗暗松了口气,手中的气劲一泄,筷子竟瞬息间断成了数截。
公子看到这一幕后赞赏不已,不仅欣赏男孩的身手,更认同男孩的品格。这男孩冒着被权贵迁怒的危险也得救人一命,虽略显鲁莽,却精神可嘉,比起周围那些所谓的高手强多了。
“想不到这小小石家镇也能出这么一个有胆色的孩子。”公子默默喝了一口小酒,心中决定要暗助他一把。
车前两马见眼前黑影一闪,一惊之下却乱了步伐,拉得马车左摇右晃。
“驭……”在护卫的帮助下。马车夫好不容易才摆平了受惊吓的马匹。
“大胆!”马车夫狠狠盯着刃山厉声喝道。
后面的四骑护卫从后包抄过来拦住了刃山。
“是谁这么大胆敢惊扰本小姐车驾?”车中传来一声冷哼,“来人,给我重重处置犯人!给我把那两匹畜牲杀了!”
刃山闻道心头一颤:好一个蛮横的恶女!
刃山一听声音,眼睛一眯,心道果然是何玉。
他眼珠子一滚,心中便有了算计。
“小姐,这……”
“待会儿你们腾出两匹马给本小姐不也一样吗。”
“但这马种有异……”马车的马是快马,可护卫的马是战马。
“怎么了?叫你杀了就杀了!还敢顶撞本小姐不成?”
“属下不敢,属下遵命!”护卫冷汗直冒,如果惹得小姐不高兴,她回去告个小小的状,自己就不用再在这里混了。
“这该死的肇事者,差点弄坏了老娘的花。”她心疼地看了看手中那盆紫花,见其毫发无损,才冷静下来。
护卫们依命杀了两匹马,他们冷冷盯着刃山,似要把这害死了两匹骏马的元凶碎尸万段,却也不反思先前她那马车的横冲直撞。
“小子,你可知罪?”众人见乞丐在消失不见了,只好拿这小子出气。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这里毕竟是石家的地盘,他们不得不仰人鼻息,却没有人敢出来为这傻小子说哪怕一句话。
“小子知错了。”刃山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与刚才那表现英勇的时候判若二人。
众护卫举起马鞭便往刃山身上狂甩。
“哎哟!”刃山就势躲来躲去,装作吃痛的样子不断地在地上打滚。
唯有那公子看得真切,每每当鞭子快碰到肉的时候,这小子总是就势化解。鞭子只是微微擦伤了他的皮肤拖出了一道轻轻的刮痕,他所受的伤也远远没有旁人想像那么重!若非长年累月的战斗积累,这使巧劲卸力的功夫是不可能这么纯熟的!
“躲?你躲啊!使劲地躲啊!”护卫越抽越起劲。
“哎哟哎哟……”不知不觉刃山已“狼狈”地滚到了马车前,只见他手扶车柄意图站稳。
“大胆贼人,快松开你的脏手!”马车夫一把推开刃山,刃山手一松,顺势滚跌到马车侧面再次扶着马车轮子站起。马车夫气得直哆嗦,要是车中的姑奶奶不满自己的爱车被贼人弄脏要怪责他,那他就麻烦大了!
那公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刃山在数次接触马车的时候下的暗手——这小子竟暗暗往马车几处机括中偷偷拨弄了些什么!公子料想,之后马车如还像来时那么飞扬跋扈,这马车必定散架!
“有点儿意思!”公子惊讶过后暗暗好笑,以他的眼力也渐渐看出,这小子根本是在耍人玩。
“还没好吗?”车中的女孩不耐烦道。
众护卫看这小子在地上“咿咿呀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懒得多费力气,速速给马车换上两匹战马继续赶路。
谁知这马车夫为了赶回刚才拖延的时间,竟加鞭使战马疾跑,战马的力量非快马所能比,才过了一个街口,远远传来“轰”的一声——马车散架了!
刃山一听见马车散架的声音,心道一声糟糕,立刻翻身往窄巷里一钻,便要逃离现场。
一见马车散架,有一护卫便立刻意识到是那臭小子做了手脚,往来路一瞧,却见小子溜得贼快,他心中一怒,策马直追。
那公子捏起那数截断筷,几下弹指,断筷从几十米外的窗口射出,竟击落了巷口顶上的小牌坊,牌坊砸了下来拦住了护卫和战马。
刃山耳尖听到了破空之声,初以为有人偷袭,心中一突,却听到背后牌坊倒下的巨响,知道必是有贵人相助。他回过头去瞧了瞧,只见对面远处酒楼窗边的公子对自己笑了笑。刃山对其感激地点了点头,身影便没入巷子中……
公子心中惊诧,这小子居然能发现自己的暗手,还真有些功夫!
他虚扇了两下,叹道:“人才,人才!”
护卫下马查看倒下的牌坊,只见断口的粉碎明显是人为,再观察到一旁破碎的木屑,他心中暗惊:“此人竟能借物外放斗气,四阶高手!若要杀我简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我等还是少招惹为妙!”想到几人先前的所作所为,他背后已冷汗涔涔,立刻策马招呼同伴离开这是非之地。
公子见男孩已逃远,呆了呆,才突然想起师尊交待师兄弟几人去做的那件事情,一拍额头,暗道一声“可惜”。
“小乞丐”莲足轻点,竟几步便从窗外飘了进来,稳稳站落在公子身旁,拿出刃山塞过来的包子,张嘴就吃了起来。
“二师兄!怎么样?”“小乞丐”比猴子还活泼,哪里像先前那般跛足和羸弱?
公子边拨弄扇子边说:“此人筋骨上乘,功底扎实,最难得的是他有侠心,真是难能可贵。”
小乞丐囫囵吞下一口包子,打探道:“这么看来这小子也挺合你心意啊。”
公子话锋一转:“这男孩看样子不像是农家人。虽脸色看似蜡黄,但衣服内的皮肤却白如玉璞——他乔装得了脸,但身体却骗不了人。”
“哦?”
他一下折起扇子,摇头道:“这小子看来是外出历练的世家子弟,有家族照拂,却未必肯入我门……可惜、可惜。”
小乞丐不满道:“切,又浪费我的表情……”
见小乞丐要离去,公子用扇子轻点小乞丐肩膀,提醒道:“师父听说这附近出了个滥杀无辜的紫眼魔头,特意让我们出来调查此事,让我们顺便注意一下有没有根骨适合的子弟可以收进门内——你可别顾着到处吃喝玩乐忘了正事才好!”
“知道了,师兄。”小乞丐吐了吐舌头,拍拍屁股便溜掉。
“唉,真拿你没办法……”公子摇了摇头,继续观察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