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客栈,美人凭栏。
石沙倚在三楼客房窗边,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理会楼下对面店铺小二那闪闪缩缩窥视而来的目光。
云水城依旧是那么的熙熙攘攘。三天前,石家贺礼车队被袭击的事情传开的时候,人们只是惊讶了一下,最后还是该干嘛干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得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般。
石沙哼出一口气,手指不断敲着栏杆。
“三天多了……”
忽然,她眼前一亮,他终于出现了。
刃山练成第一层天魔指后,马不停蹄赶来云水城赴约。
尽管他从没来过云水客栈,却很快找到它。
客栈坐落在岔口要道,看似是外城最高的建筑,楼顶檐角竖着几面大旗,上书:“云水十景登高望月门票十铜币”。
刃山看罢嘴角抽了抽,老板你也太市侩了吧?他摇了摇头,径直走进客栈。
“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么?”
“我找一位小姐……”
“找小姐请过对面阳春院。”伙计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瘦削的小哥,心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刃山大汗:“不是那种小姐,我是在找一位貌若天仙的姐姐……”
伙计瞧了瞧刃山那身行头:“居然还想找头牌?没有,我们不做这个。”
“呃……伙计,我要找的是一位住在这里的美女。”
伙计耐心地说道:“这位小老板,我们这里都是正经人。”
刃山巨汗:“这位哥,你真误会了,那位姐姐我是认识的,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哦?她叫什么名字?”伙计将信将疑地问道。
“石沙,石家镇来的石沙。还望你代为通传一声。”
刃山这话刚出口,伙计脸色就变了,周围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伙计微愠道:“小哥,玩笑别开那么大。天天都有十几波人来这说认识她要求通传,我们是不是每次都得去烦扰客人呢。你要是想在这吃顿饭睡个觉,咱们客栈倒还是欢迎的……”
刃山听罢直挠头,早知先弄上一身华贵点的行头,也省去很多误会。他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
“没钱就躲远点,别挡了老娘的道。”
刃山转过身去,只见一粉雕玉琢的白衣少女正一脸不爽地瞪着他。他想起来了,这是那天在酒楼和何玉吵架的那位白家小姐。当天只看清楚了他那吊儿郎当的大哥的样子,却没看到她。今天看着,倒是一位小美女。
他对她笑了笑,侧过身推到一边让出道来。
“算你识相。敢觊觎沙姐,你也是色胆包天!”
刃山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转过身来便往外走。“沙姐,这不能怪我啊,你丫又没和别人打好招呼,我只好跑路了。”
行进间只见跟和白家小姐一起的那位白家少爷斜瞥了刃山一眼,二人擦肩而过。
白家少爷暗暗心惊,刚才擦肩之际他默默运了一点斗气,想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难而退。这云水之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胡来的。谁知这气劲打了过去,如泥牛入海,竟被轻易化解!
他忍不住回过身望了望这少年,少年也回过头像个无事人似的对他笑了笑,然后扬长而去。
“哥,快点啊,别拖拖拉拉的让沙姐久等了。”
石沙当然早知道了这些小动静,只是想考验一下刃山,才迟迟没有动作。谁知这货怂如鼠辈,居然就这么走了,气得她直跺脚。她刚想追下去,却记起与白家兄妹有约,只好先差人去送个信。
刃山走出客栈刚拐了两个路口,找了个店儿要了点酒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早知是石沙的刁难,在他在进客栈前望上三楼的时候就和窗边的石沙对了一眼。
“这位公子,”来人见刃山这种寒酸打扮,皱了皱眉,“请问您是刃山少爷吗?”
果不其然,捎信的人来了。
“嗯。”刃山喝了一口茶。
“我家小姐请你过去。”仆人见这人爱理不理,心中微愠。
“嗯。”刃山看着街外,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一点要动身的意思都没有。
“少爷,我家小姐找你。”
“我不聋。”
“那你为何还不动?”
“你家小姐和我什么关系?”
“不知道……”
“那我为什么要动?”刃山倒上一杯茶,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仆人一愕,却生气起来:“我家小姐请你是看得起你,云水一带多少英雄豪杰想见她一面都是不可能。”
“那她为何要请我呢?”刃山冷冷一笑。
仆人分析了一下,心中一惊,小姐要请的人肯定不会是庸人,他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敬。他向刃山鞠了一躬,说道:“小人为自己先前的失礼道歉了。小人只是个送信的,还望少爷别让小人难做。”
真是世事难料,想当年刃山还在石家的时候,仆人鸟都不鸟他这个少爷,现在出走石家,成了外人反而得到一点尊重。
刃山嘴角微弯:“嗯,你转告沙姐,晚上我再来找她。还有,告诉她,如果不想出什么枝节,就别它喵再在我面前玩那点小心思。”
“这是茶钱,剩下的赏你了。”他随手掏出十枚银币扔在桌上,便离开小店到处逛逛。
仆人不敢拒绝,向刃山再鞠了一躬。
入夜,刃山逛完云水城后换了一身行头,看上去不显富贵奢华,却整洁低调,整个人看着精神抖擞。
“怎么又是你……”那位伙计再次见到他,以为他要闹事,便想赶走他。谁料他话没说出口,石沙手下的一位仆人早抢先一步恭恭敬敬地把他迎了上去。
伙计看得一阵目瞪口呆:“这小哥还真认识石小姐啊……”
“终于把你请来了。”石沙倚着窗栏,带着几分幽怨语气。仆人见了这等姿态呆了呆,只道二人关系真不一般,便自觉退出去关上门,暗暗庆幸早上没得罪透这位少爷。
刃山不接茬,兀自坐到桌前,自斟自饮起来,就好像是在自己家似的。
“小气!”石沙嗔道。
刃山见状愣了愣:“姐你今天没吃药吗?”打破气氛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话题。
“吃你个大头鬼!”
石沙坐直了身子:“你早上为何这么怂?还穿得那么……朴素,把姐姐的脸都丢光了。”
刃山叹了口气:“站在你的角度,当然觉得我应该满身金玉,显富露贵;大杀四方,装逼打脸。但别忘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浪子,而你却是一个有家族在背后支持的天才。我要是太高调……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你这就是胆小怕事!”
“对,我不否认。我还没白痴到为了证明自己而到处招惹人。天道循环,凡事都会有报应。况且我得顾全大局和考虑事情的后果,不是说做完自己爽完就算了的,我得对我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我没有死的觉悟,自然就不能随便拔出手中的刀。呵呵,我确实胆小得很。”
石沙点了点头,他有这份心智,看来也不会误了自己的大事。
刃山喝了口茶,嘻嘻笑道:“能力越大,能推卸的责任越大,不知道你听说过这话没有。”
“呸!姐为何会有你这么一个弟!”
他正视着石沙,比出两根指头,突然运起天魔指一下戳了戳桌面,说道:“我手中握着剑,是为了让别人看清楚形势,却不是真为了伤人,更不是为了把力气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你想看到的,在林子里都看到了,不是么?”
毫无声响,像戳纸一般戳穿了桌面!石沙看着那刃山那毫无声色却威力惊人的指法,吓出一身冷汗,对他的能力再没多余的怀疑。
“好了,算是姐姐不对了,”石沙赔笑道,“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一月后的何家大寿,我会在这里做文章。”刃山抿了一口茶。
“确实是个好时机。”
“你呢?你的计划比我还麻烦。”
石沙走近桌子,拉开椅子坐到刃山对面,摸了摸那向外散发着残余斗气的小孔,说道:“最近我在动用人脉关系,但愿他们能助我们一把。”
“白家兄妹?”
“嗯。”
“可信么?”刃山皱了皱眉。
“绝对可信。我们这一派就主张脱离何家的控制,对白家有好处。”石沙点了点头。
“还有我石家的一部分人。要成事还需拉拢家族一些长老,就我们这些后辈,作用不大。”石沙补充道。
刃山点了点头:“这些就交给你了。我只管捕杀魔人,削弱他们在石家的实力。到时你也好掌权,我也好回去接收母亲的遗物。”
“明明你劫了寿礼,手上不缺钱啊,你为何对母亲的遗产这么执着?……说起来你一个人怎么把那么多东西弄走的?”
刃山摩挲着指上的戒指:“那是商业机密,不便透露。母亲的遗物可能不值几个钱……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那是我的回忆。”
刃山心道,还有那本坑爹秘笈,必须尽快弄回来。
“嗯。到时候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石沙心中暗道:你小子底牌层出不穷,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刃山一拱手:“先谢过了。”
“互相利用而已,”石沙坦言道,“你我各取所需。”
石沙叹道:“石家渐渐式微,宗家人却仍不知进退,妒贤嫉能,用人唯亲。而长老之间也不团结,内部明争暗斗不断,长老们思想守旧,整天想着用婚姻去依附大家族。这还不止,我石家还被魔人乘虚而入,云水城的几个大家族也对我石家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看来我石家气运将尽……”
刃山站起身来,走到窗台边上,望着繁华的街道,摸了摸下巴,说道:“你有壮士断臂的觉悟么?”
“什么意思?”
“听说石家长老分成了两派,是真的吗?”刃山不正面回答。
“嗯,以我爷爷石天恨为首,成员以老人为主的保守派,希望通过各种联姻帮助自己抱住大家族的大腿。而以你爷爷为首,成员以年轻子弟为主的自立派不希望让石家成为任何家族的附庸,以图自力更生,免得他日为外族做了嫁衣。”
“你有舍弃你爷爷这一支的觉悟么?”
石沙沉默不语。
“你爷爷为首的这一支,可能都是魔人。我得到的消息是,石家的半数长老可能被魔道的四象门把持了。你有放弃这些人的决心吗?”
刃山聚起灵识观察着石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有舍弃的觉悟,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如若她没有决心,他可能马上就停止和石沙的合作。
石沙嘴张了张,又闭上,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