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水祥无神的双眼里忽然露出了光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亚樵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此人出身贫贱、地位低下,然而在上海却打出了威名。王亚樵和他的“斧头帮”更是在上海滩有着一股巨大的势力,如果联络上这个人,在这上海滩多一个帮手,的确不火为一招妙棋。卢永祥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又问儿子道:“这主意不错……不过,如何才能说动他呢?”
“这事我去办!”卢小川自信地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王亚樵:字九光,名王鼎,别名王擎宇。1889年生于安徽合肥。父亲王荫堂行医兼开棺材店,一边救人活,一边盼人死,一生在矛盾的心理状态中生活。王亚樵兄妹四人,亚樵为长,小弟述樵随名律师沈钧儒学习法律。王亚樵早年攻经史,习书法。辛亥革命期间,积极参加反清活动,在合肥组织军政府,宣布独立。后与同盟会上海总部委任的合肥军政分府总司令孙聘骖发生矛盾,被孙诬为土匪受到通缉,亡命南京,参加了江亢虎的社会党,并任安徽支部负责人。1913年,社会党安徽支部被安徽督办倪嗣冲宣布为“乱党”,受到镇压,王亚樵再次逃亡上海,加入无政府主义小组,立志打倒社会上一切强权。1915年,王亚樵在上海用五十把利斧强行接管安徽旅沪同乡会会馆(李鸿章的遗产),专事接待旅沪的皖籍穷人,并积极在皖籍上海工人中开展帮派活动,由此而形成安徽帮,在上海滩上声名鹊起,形形色色的“学生”和“门徒”成群结队而来。在此基础上,王亚樵组织了一支腰插利斧的敢死队,凡有打架斗殴之事,这帮人住住一拥而上,抡起利斧,横劈竖砍,凶猛异常。不要说一般的地痞流氓不敢如此拼命,就是黄金荣、杜川笙等流氓大亨对之也惧怕几分。于是,“斧头党”威名大震,王亚樵也成为上海滩上的闻人,手下门徒激增至数千人,他所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会员有十万之众,不可一世。
一个月之后,王亚樵及其门徒在上海温泉浴室门外枪杀了刚刚洗完澡的徐国梁,卢永祥收到捷报喜出望外。他在杭州督军府里大摆宴席,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盛。情款待王亚樵。
王亚樵不但得到了一大笔赏金,还被委任为浙江别动队司令。卢永祥还划出湖州地区给王亚樵做据点,让他在那里招兵买马,练兵备战。
王亚樵感觉到一条阳关大道迎面展开,多少年来的抱负使他一直想着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似乎以前的时运不济、屡受挫折,成了衬托今日光明的云彩,毕竟这个别动队司令要比洪门帮首威风,他去了湖州,开始在那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决心大干一场,以展鸿图。
他深感自己人手不足,就写信给方振武等同乡,让他们来帮忙训练军士。同时,经助手胡抱一推荐,他又写信给戴春风,让他务必来湖州,帮助自己整理军务。
信已发出,王亚樵盼望着……
“司令,外面有个青年求见!”王亚樵听到报告后,立即向寺外走去。司令部没在湖州城外的自雀寺,这里依山傍水,人迹稀少,确是个练兵习武的好地方。
寺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一对眼睛打量着整个寺庙。王亚樵步履缓下来,心里嘀咕道:“你是……”
“这就是我们王司令。”士兵介绍道。
“鄙人胡宗南,字寿山,别号琴斋,原本孝丰人氏,后迁居湖州,来此之前系县立高小教员,因仰慕王司令的大名,故来投奔。”这青年文质彬彬,王亚樵十分喜欢,军队中缺乏这样的人才,便热情地道:“哪里,哪里,胡老弟能来是我王某人的荣幸和造化,咱们共建大业。”
王亚樵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青年,几十年后,却是中国军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晚饭时刻,王亚樵叫来了胡宗南、胡抱一等将领喝酒,方振武值班巡逻故而未能赴宴。三人讨论的都是如何训练士卒的话题。忽然,卫兵闯了进来:“报告司令,有一个姓戴的求见。”
王亚樵喝了杯酒,正待夹菜,听到这个报告后,问:“在哪里?在哪里?”他准备起身出门去迎接。
一个青年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殿,望着众人。
“哎呀,春风兄,是你呀!”胡宗南显然认出了来人,大步迎上。王亚樵奇怪,问道:“怎么?你们俩早就认识?”
“九哥!我认识春风兄比认识你还早呢!”胡宗南兴奋异常地答道。
王亚樵听了一肚子的疑惑,但仍热情地拉两人入座。
王亚樵从谈话中才明白了二人相识之故。胡宗南在学校竞选校长失败,教育救闻的道路走不通,便来投奔王亚樵。
胡抱一把戴笠引到王亚樵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戴笠。人称江山才子,文武皆备,而且为人足智多谋。他从小离家飘泊,想投奔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队伍,铲除强权,报效国民,终不可得。春风兄素闻司令英名,久欲追随左右,只是无缘得见,今见司令正在用人之际,故不远千里,特来投奔。”
王亚樵见戴笠面色微黑,两眼炯炯有神、神态却颇为谦恭。于是问道:
“为什么来投军?”
戴笠早在到湖州之前,就已经把王亚樵的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此人投身辛亥革命,屡受强权所迫,不为当局所容,尤对北洋军阀政府深恶痛绝,势不两立。且此人屡处厄境,矢志不渝,性情刚烈,极富侠义心肠,推重人才,不计小节。于是,挺胸昂首答道:
“小时候,先生问立志,吾答曰:希圣、希贤、希豪杰而已,当今曹、吴当道,奸臣横行,战乱不已,民不聊生,希圣、希贤皆成泡影,学生唯愿追随先生,执一利斧,铲除豪强,效命疆场而已。”
王亚樵一听,心中果然高兴,当即任命戴笠为一名分队长,拨给数十名新兵,交其训练。自此,戴笠对王亚樵言必称“先生”,执礼甚恭。
王亚樵笑道:“聚饮千杯男儿事,诸位老弟以后就足我的分队长了,咱们努力奋勇支撑,闯出个名堂来。”
其他三人鼓掌叫好。胡抱一也是浙江人,见状即对王亚樵说道:“九哥,看你们三人如此情投意合,何不效仿刘、关、张,来个‘桃园三结义’?”
“好主意!既然我们有缘,何不来个‘桃园’四结义,不知三位意下如何?”王亚樵不仅赞成,而且还拉上了胡抱一。胡、戴二人更是喜出望外,被封为分队长已颇感青云万里,和司令结拜岂不更足前途远大,二人当下点头答应。
焚香歃血,四人齐跪倒在香案之前,学着“桃园结义”的样子说道:
“某等四人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国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声音很响,士兵们都围在厅外观看,王亚樵居长,其他三人为小弟。
戴笠感到一阵惬意,这次决定是正确的,作为分队长他开始训练士兵。尽管胡宗南与戴笠二人友好相善,但治兵却截然相反。
戴笠当分队长后,练兵一丝不苟、极为严格,有时几近残忍暴戾的程度。训练中,无论出操、射击或战术动作,只要动作稍慢或一个规定的动作没有做好,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拳打脚踢。一次,戴笠罚一个士兵在中午的烈日下暴晒,使他因中暑而昏死过去。王亚樵听到后,勃然大怒,命人把戴笠找来训斥道:治兵之道,在于言传身教。古人云,爱兵如爱子。上下一心,解衣推食,到了阵前,才能甘冒危险,冲锋陷阵,为我所用。你用残兵立威的办法进行训练,貌似从严,可是士兵心里不服,甚至产生仇视心理,将来我们必受其害。以后再如此,我必请你滚蛋。戴笠受到训斥,扑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地说:“先生,我知道错了。以后但有此事,任凭先生发落,决无怨言。”
这件事,使戴笠懂得了驾驭人不但要树威慑服,而且要施惠恩服,同时也了解了,王亚樵组织何以能在上海滩上横行无忌、久摧不散的道理。自此,戴笠一改过去单纯严厉冷酷的治兵方法,注意在生活上给以关心,施以小惠,果然赢得了士兵的心。戴笠还故意在与别人的言谈中,推崇王亚樵是位关心部下、爱兵如子的好司令,追随他做事是一个人最大的幸运。王亚樵性本刚烈豪爽,见到戴笠知过则改,倒认为这是个很有为的青年,也就更加信任他。
胡宗南对待士兵讲究“以德服人”,善施小恩小惠。因而,他与手下官兵往往十分融洽。
1924年9月,江南之秋,爆发了齐卢战争。王亚樵、戴笠、胡宗南等人野心勃起,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乘此机会打它几个漂亮仗,在卢永祥面前露一手,以便战争以后加官晋爵、飞黄腾达。
戴笠春风得意,荷枪实弹直奔向前。不料战争打了四十天以后,形势急转,卢永祥的浙军竟土崩瓦解,一败涂地。
“大哥,这该怎么办呢?”胡宗南提着枪跑进了司令部。
戴笠早已在司令部内,冷笑道:“卢永祥一开始就估计错了,他不知齐燮元背后还有曾锟这个大军阀。”此刻王亚樵部也陷入了四面重围之中。
这支浙江别动队虽经胡、戴几人的精心操练,作战力较强。但是仍然抵抗不住强大兵力的攻势,兵士伤亡过半,粮草弹药奇缺。
“诸位老弟,如今兵临城下,集体突围已难以得逞,就是咱们侥幸突出去了,这么多人又去哪里安身呢?”王亚樵紧皱眉头,提着把刀说道。
几个分队长也已聚齐,戴笠听了王亚樵的话后,小心翼翼地道:“这支队伍不如不要了,咱们分头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大哥?”
“唉,只能如此!来,兄弟们,端起这碗酒,就当是告别酒。”
众人端起海碗,一饮而尽。然后走出了司令部,隐没于漆黑的夜幕之中……
戴笠来时带着一阵春风,回到家中却已是寒冬腊月,在仙霞乡老家,他望着儿子发呆……
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