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孙启钺无奈下起了个大早,果然家中三人早早地就来了,看到启钺裹满纱布的脑袋,周芝晴和孙济巍不免有些担心
“老二,到底怎么回事,你哥昨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他说你手术很成功,没怎么样吧?”
“老妈我没事,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这么躺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大哥他忙,你们两个也要上班,都没有人来陪我的。我能不能出院养伤?”说到最后,孙启钺可怜地看着启骏,更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
周芝晴关心启钺,也担心在医院没人照顾影响恢复,“启骏啊,等下给他做个检查,没什么事的话,让他早些出院吧。”
“妈,他前两天才做完手术,还要观察……”启骏还没说完就对上了启钺的小狗眼神,立时有些心软,对爸妈说:“好吧,我有时间给他检查,没事的话我下午开单子让他出院,带他回来。”
两人没待多久,就离开医院,各自上班,他们走后,启骏悠然地在启钺耳边说:“要是回家休养的话就看不到你的甜心了诶,在这里是无聊点,但是吧,甜心可是会天天上来看你哒。”
被启骏一说,启钺不禁有些心动,自己住院的这些天,粱岱若只要有时间,就会上三楼探望自己,更会喂自己吃饭,回家之后,老妈固然会请假照顾自己,但是有少了些许自由的空间,自己想要回家,是想念家里的电脑,还有老妈的饭菜,但是甜心给予的心理安慰一点都不比老妈的差,孙启钺有些纠结。
“别纠结了,你手术结束刚两天而已,不管怎么说也要再观察两天才能出院的,别以为你向老妈求情我就会让你出院。所以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启骏安慰了启钺后转向周悦丰的病床,“小鬼,昨天睡得怎么样?等下要手术了,怕吗?“
“我不怕,因为是启骏哥哥给我手术,启钺哥哥视你为偶像。”周悦丰开心的笑着,与刚入院时的愁容满面已大相径庭。
“其实今天不是我主刀,是我们医院的陈教授,但我会一直在旁边做助手的,不用担心。“
“如果启钺哥哥也能陪我进去就好了。“周悦丰提到这不免有些难过,这两天和启钺的接触让他们已经成为好兄弟,是启钺让他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孙启钺下床慢慢走到悦丰床边,握着他的手,“我在这边等你,病好了之后我教你打篮球打网球,回学校之后,女生就会自己找上来啦!”启钺的一番话招来启骏的白眼,“你少把这些东西传授给悦丰,他成绩好,女生自然会喜欢的。”
启钺不理启骏,“别听他瞎说,成绩好会打球的男生才会有女生来找,还要勇敢。”
“对嘛,就像你和梁医生一样。”悦丰听到启钺说“勇敢”忙不迭接嘴。
床边的人都笑了,启钺竟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遮不住笑意。当天的手术安排,悦丰在一号手术时的第一台手术,8点准时开始,只7点半,护工就过来把周悦丰送上了手术室,启骏在离开之前给了启钺一个微笑让他放心。
病房里少了悦丰这个话痨,又变得安静下来,启钺躺在床上,单手玩着游戏,等待时间消磨。不久便觉无聊,孙启钺按了床头的铃,护士进来扶他慢慢下床,拿着输液瓶
,出了病房的门,向办公室走去。
启钺走进办公室,恰好是人最多的时候,王叔在给仲捷布置今天的任务,在抬头的瞬间看到孙启钺,放下手中的事,走上前把启钺迎了进来。孙启钺转头对护士说:“美女护士,谢谢你扶我过来,你去干活吧,等一下他们会送我回病房的。”护士把手中的输液瓶交给了仲捷,给了孙启钺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启钺怎么能做到如此勇敢,他只是笑笑,不予回应。
周悦丰的手术进行的不太顺利,肿瘤位置过于靠近视神经,陈教授拿着挖勺的手有些抖动,按理说这不该是一名医生在手术时发生的,但陈教授一把年纪,是时候退休了,医院留着这把“神外第一刀”也是为了后辈们做出榜样。启骏有种不祥的预感,陈主任虽不是自己的导师,但在手术方面给了自己不少的提点,让启骏很是感激。
“教授,你没事吧?”启骏试探性地问。
“启骏,你来主刀,我……”陈教授顺手将手中的挖勺递给了启骏。大概是教授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再继续手术,果断让出了主刀的位置,“浣溪你做启骏的助手有没有问题?”
“没有”浣溪心中喜悦,同时也为教授担心,但从戴着口罩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陈教授落寞离去的背影刺伤了启骏的眼睛,也刺伤了他的心,曾经,他是多么不可一世的主任医师,但也不得不输给岁月,这些年,教授的手术速度没有以前这么快,拿出手术录像和几年前的对比,完全像是两个人。
启骏来不及替教授惋惜,因为他现在要去挽救病人的性命,自己不能带着任何情绪做手术。这肿瘤贴着视神经生长,稍稍一偏向,悦丰的下半辈子注定要在黑暗里度过了,他只有17岁。启骏稳了稳心神,继续教授剩余的工作,3*6的瘤子挖得差不多了,贴着视神经的地方是雷区,启骏不敢继续下手,只能进行缝合。
手术室门外站着焦急等待的家属们,只要推出一个病人就会引起一阵骚动,周悦丰的父母在启钺的极力劝说下坐在病房里,并没有去手术室门外等待,据启钺说,紧张的气氛会传染,往往家属在知道手术的消息会激动到晕倒,本就不利于病人本身。
整个手术大约持续了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中,启钺在耐心的让悦丰的父母安静下来,给他们说些医院里的趣事分散注意力。启骏把悦丰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没有遭到围堵,顺利地回到病房。
“手术成功,但碍于肿瘤的位置不好,不排除复发的可能,等他醒了之后去做个CT,等他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们不如去吃点东西。”启骏很快的交代了术后的注意事项,后又去启钺的病床边,得知他一切如常后,匆匆离开。
陈教授在离开手术台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穿过手术室的长廊,转身进了ICU,看了看昨天手术的危重病人无恙后,才更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知道,刚才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台手术,因为他知道,1.0级的帕金森氏综合征已经不能让他胜任任何的一台手术,那么今天就该是离开的日子。
取出一张备课纸,从白大衣的口袋里取出钢笔,教授写下了他人生的第一封辞职信,他把自己的青春都献给了医院,在这里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教授……”启骏敲门后进来,“教授,能不能别走,其实不做手术,还能看门诊什么的,还能做医院的手术顾问、辅导新人,当年你答应要教我的东西还没教完你怎么就决定走了?”启骏低声下气地劝教授不要离开,但是他写字的手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走得很决绝。
“别说了,我选择离开一是因为我的身体,二是你们这些新上来的医生冲击力很大,技术理论兼具,我这一把老骨头,是时候走了,别挡你们的路才好。”手依然没有停下……
“启钺说他还想跟你学习……”启骏还在做最后的挽留。
“启钺这小子,本来今天的手术我点他做二助,还能教他一点东西,谁知道小子不争气,只能算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这是我这些年手术的心得,你们两个悟性高,将就着看看吧,手术这东西还是亲手去做学得快一点。”启骏接过笔记本,教授又开始奋笔疾书。
“教授,谢谢。”启骏道谢后安静地离开了教授的办公室,也许,离开的苦涩需要他一个人来品尝,他不愿被人打扰,亦不愿被人看到孤独离开的背影,儿子早就劝他离开了,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他热爱站上手术台的感觉,他觉得穿上那件白色的衣服是无上的荣耀,虽已年老,但在手术台上奋战的日子总能让他追忆年轻的时光,虽然时光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