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这药一喝下去，莫小西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只想睡觉，此刻一睁开眼就看见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的芮冉，莫小西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犹豫了一下又转了过来，直愣愣的看着他。
“你醒了？”
“嗯”
她翻身下了床，坐到书桌旁，芮冉的心思始终在奏章里，也没抬头看莫小西，做了做后一笔批注后，这才命人传了午膳。
莫小西看了看外头，今日的午膳较之前早了许多，但上上来四菜一汤，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芮冉为莫小西夹到了几道菜，也不说话，各自吃着碗里的食物，直到一名婢女将新结的流苏玉珏端了上来。
“王爷吉祥”
莫小西看了眼，将盘中的玉珏拿了起来，玉珏通体碧绿，原先是用金色的丝线编了麦穗，如今却重新编过，选了淡蓝色掺金色的丝线做了流苏跟绳结。这玉珏不是在那人手里吗？为何到了王爷这，为何要重新编绳结，难道是？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莫小西紧紧的捏着玉珏。
王爷见莫小西看得出神，索性将玉珏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为她系到了腰带上。
“为何在你这里？”
“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有些事情他不想说与她听，王爷又体贴的为莫小西夹了些菜。
莫小西总有些隐隐不好的感觉。
“那个人呢？你打算如何处罚他”
王爷沉默了一下，知道她的性格若不告诉她，定会不依不饶的问下去。
“我杀了他”
“为何？”下意识脱口而出，莫小西自己都很诧异，答案昭然若揭。
“他夜袭军营被我抓了个正着”
夜袭？在那么多人的保护下，他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莫小西始终不认为那个人能否威胁到他，死与活完全取决他是否网开一面。
“你怜悯他？”
莫小西盯着碗里的饭犹犹豫豫开了口，人都死了再去过多的争论已经没有意义了，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原本可以不用杀他”她只知道他看着她的眼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以致于眼神变得诡谲骇人。
“他该死，掳劫你在先，又冒犯你再后”
“我承认······他·····的确有冒犯我，但那罪不至死”他知道他都知道，最后她不是好好的吗？
“那就足够了”即便他再死百次也能消他心头之恨，此人死不足惜。
“········”莫小西不说话，拿着筷子戳着碗里饭。他刚刚说的话过激了？
“你怜悯他，可曾想过营中因他被害的将士，他们的妻儿老小又有谁来怜悯”实在是有必要点醒她，让她明白自己的立场，杀人与被杀都是相对的，可怜与否并不是因为觉得生命值得怜惜而被怜悯，也要看这人是否值当。
“总之·····算了·····不说了”
一顿饭下来莫小西完全没了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回了自己的营帐内休息了，而婢女送上来的药也没喝，实在是苦的厉害，趁着不注意给偷偷倒了。
睡梦中隐隐听到呜咽声，那声音很克制，想哭又极力忍住，莫小西十分好奇，是谁？顺着声音走出了帐外，营外浩浩荡荡跪了几百号人。
“婆婆？”这····是什么情况？
莫小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行刑人手持斩刀站到了犯人身后。
杀头？斩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莫小西一个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掳劫官商，王爷王爷。明白过来，莫小西撒腿开跑，她要找到王爷阻止行刑。
不出所料莫小西被挡在了营帐外，不得觐见。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就不会连累婆婆就不会连着让那么多人死了。如果不是婆婆护着她她恐怕早死透了，她不能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她一定要见到他，莫小西闯不过去，那侍卫无论如何也不放行。无奈莫小西抽出侍卫的佩刀，指着那侍卫大喝道“让开”
“莫大人，王爷有令不能放你进去，还请大人不要难为我们这些下人”
“给我让开，在不让开信不信我杀了你”
“如若莫大人坚持要闯进去，大人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就是”
“你······”莫小西气的瑟瑟发抖，转念一想。
“好，如若你再不放行，我就死在你面前”莫小西将手中的刀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人”
“让开”
犹豫再三那侍卫只能将莫小西放了进去，王爷有令不能伤了她，办事不力当罚，伤了她当罚，但两害取其轻。
莫小西丢了刀闯进了营帐内。
“为什么？你当真要杀那些人？我不信，那里头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我不信是你下的命令”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王不能徇私”他看着她，她是那般急着求见他，知道她所为何事，只是他不能徇私所以才避而不见。
嗜杀成性脑海里立刻跳出这样的字眼，这四个字在她心里是如此的沉重，对于这段感情她犹豫过，原来她想着她与他之间只有生活上的习性不同，环境不同，观念不同，却未曾想她与他的时代不一样，造就了不一样的价值观，这才是他们的问题所在。在莫小西心里人命是十分可贵的，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就凭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死。若然之前她意乱情迷深陷其中，那么今日她也称得上幡然醒悟了，眼前的男人不是她可以肖想的，也不是可以携手共度一生的良人。之前杀墨戈是为了给将士一个交代，那么现在外头的那些孩子呢？他们也该死吗？
“那卑职问一句如若有一天我犯了国法，王爷当如何？”
“本王也会秉公办理”
“好，那请王爷将卑职一并杀了吧，卑职并非被掳劫，而是抵达神庙的期限快到了，卑职为了逃避罪责，趁着物式部族下山采购，趁机诬陷趁乱出逃，借此逃离罪责”
“你······”王爷无奈的看着小西，不由得心中叹息？
“王爷请秉公处理”既然你如此大公无私，就用我的命去换外头那几百号人的命好了。
“好，你说你趁着物式部族下山采购借此出逃，你从何得知他们何日会下山？”
“卑职···多日来一直筹谋，刚好撞见便趁势而为·”
“那你如何得知他们身上所带兵器，又刚好与营中将士发生争端你可以趁势出逃”
“是我出言挑衅······他们······”
“够了，本王不想再听了”你真当本王是三岁的孩童任由你这般糊弄。
“卑职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察”莫小西心意已决。
实在是不忍心苛责她，加之她身体不好，不想太多的责备她。
“胡闹，你当国法如此儿戏吗？”
“王爷我求求你了”莫小西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她下跪又如何，如果能求得王爷回心转意，舍了她这双膝盖也无妨。“法理无外乎人情，王爷又何必赶尽杀绝？放他们一条生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站起来莫小西”你居然为一群犯上作乱的乱民求情。
“我不，王爷”
“本王不能答应你”
“女娲炼石补青天，捏土造人，是何等的慈悲心肠，何等的悲天悯人，你是神祭祀是神旨传达的人，你这样屠杀她的子民，女娲娘娘肯吗？如若她真的看见你这般肆无忌惮的荼毒她的子孙，她不宽宥她的子孙，她算什么神，这跟”魔有何区别。
“放肆”亵渎神灵是凌迟的大罪，他若再不喝止她，还指不定她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如若他在不惩处她，将来势必要闯下大祸。
“莫小西你身为朝廷命官，该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他们犯下作乱，就应当按律严惩他们，岂容你再这讨价还价，肆意妄为。本王···命人将你拖出去······杖打·····20以儆效尤·，禁足帐内静思己过”
“放开我，博彦芮冉，放开我，你为何非杀他们不可”她不明白，律法又如何，法理不是不外乎人情吗？这样没有天理的律法，不合理为何要遵守？为何这般迂腐？
“小西”
“我明白了，你是怕轻纵了他们，其余部族跟风效仿，你杀他们是为了杀鸡儆猴，所以为了震慑四方为了你的威信，你不惜滥杀无辜”那侍卫反手扣着她，莫小西不依不饶，死也不下去。
“无辜？他们何来无辜”
“博彦芮冉，那些还只是孩子”这话从前龙蛇灵也同她说过，哪怕一个人的罪过也会祸延全族，身为族人的职责身系全族，非我族类必有异心，但身为同族难道就没有异类吗？这不公平，不公平。
“够了，把她押下去”
“不要啊，我求求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不要”为何眼前的男人这般绝情，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斩杀几百人连眼都可以不眨，这般冷血？这不是数字，是活生生数百条人命啊，这不是战争，这只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为了存活才犯下的错，难道朝廷不应该负首要责任吗？
“押下去”
“午时三刻行刑”
伴随着一声声的哭喊，一板一板的板子打在了她身上，莫小西被泪水糊了眼睛，又喘不过气来了，只知道疼。“不要啊，王爷，芮冉····不····不要”莫小西抠着手指挖到了泥土里，她恨恨啊，为何她会这么弱，为何她无能为力？为什么她这么弱，她这一生的所学在此刻竟然毫无用处，她恨自己不能救他们，她恨。
莫小西咬着牙，终致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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