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席流水,人去楼空。
淡金色的夕阳镀在王府前那两座巨大的石狮上,投下一片阴影。王府的老管家支使着下人将牌匾上的红绫取下,乌木沉沉,镂着“南王府”三个大字,在夕阳的映衬之下显得深沉且华贵。
青石板上传来一阵辘辘轻响,一辆颇为精致的马车拐过弯,稳稳当当地停在王府前。不多会,又一辆稍大的马车将将停在其后。除此之外,与前一辆马车不同的是,后一辆马车的车轴上刻着一枝并蒂莲——谢府。
一只指节分明,宛如玉竹般的手从车内撩起车帘。王府管家瞧见谢府的车马,早就微弯腰,恭敬地候在马车边上。一人探出身子,高束的乌发自他肩侧一泻而下,宛如锦缎。
“不知谢公子前来拜访,老奴这就去通报王爷。”老管家道,转身就向府中走去。
“不必惊动王爷了。”那位谢公子笑意浅浅,出声止住那管家的脚步。“我刚刚从皇宫出来,奉陛下的意思将一名西域舞姬送到王爷府上当做王爷的生辰贺礼,顺便替皇上向王爷说一声,如今没能来参加王爷的生辰宴,实在是朝中事务过重抽不开身,还请王爷,不要记怪才是。”他手一抬,指向前面那辆马车。“既如此,人我送到了,也就不久留了,还请林伯代我向王爷问一声好。”
林伯后退几步,躬身立在一侧。只见那人退回车内,放下车帘,声音琅琅。“回府吧。”车夫拉着缰绳,悠悠的赶着马车缓缓驶去。
许久,林伯方直起身,抬手招来一名小厮,在他耳边低声吩咐。那小厮点头跑回府内,不多时,只见那小厮一边擦着额头上沁出的汗滴一边小跑着到林伯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林伯抬眼看向那辆毫无动静的马车,这才走到那马车边上,扬声道:“姑娘请随老奴进府吧。”
车内静了一会,不久才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一名身着紫色纱衣,面上掩着一块紫巾的女子自车中探出身来,她抬眼,琥珀色的眼眸中光华流转,看得人心神荡漾。
“有劳管家了。”只见那舞姬扶着赶马小厮,移步生莲。林伯一愣,心中闪过一丝惊异。如斯美人,实难得矣。他神思晃了一晃,听见身后倒抽冷气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他回头瞪了一眼那抽气的小厮,回头的向那舞姬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疾步走向府中。
王府中的宴席尚未撤完,偌大的庭院之中还留着三三两两的桌椅。林伯眉头一皱,绕过那些,领着那舞姬停在院堂门外。
“姑娘且等等。”林伯说罢,躬着身子,小心地向堂中走去。
相较于庭院之中的景象,这大堂之中则是更加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一人墨发轻绾,手肘搭在檀香木桌边上,双眼微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将他的面容衬得愈发是皎皎如月,宛如天人之姿。
“王爷,人带到了。”林伯压低着声音,极是谨慎的模样。只听那人轻哼一声,狭长的双眸缓缓张开,眸色倒是极为漂亮,只是此时看去却叫人觉得有些冷的快结冰的错觉。
“皇兄还真是……”他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同谁说话。“去,带进来我看看。”
“是。”林伯得了命令,缓缓向门外退去。那舞姬仍旧如同一株扶柳般立在门前,林伯示意她进去,那舞姬眉眼一弯,点头算是道谢。
晏云承抬眼看向那走过来的女子,长眉一挑。可惜了个美人,竟是皇帝的棋子。只见那女子双膝一曲,行礼道:“奴家见过王爷。”
“你过来。”他唇角一勾,好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模样。那舞姬起身,款步走去,净是说不出的风情。
忽而,晏云承长眉一蹙,微微仰首。屋顶上传来一阵丝毫不加掩饰的奔跑的声音,以及一阵极其混乱的喧哗声。府中侍卫大约也是察觉到了动静,在屋中隐隐还可以听见外头兵器相接,羽箭飞射的声响。
这府中的侍卫也真是愈来愈松懈,竟任由那外人跑到了自家主子的头顶上。晏云承冷笑,思忖起身,不过瞬息之间,屋顶之上忽然传来一阵瓦片碎裂之声,随即一人便和着那些细碎的破瓦片,一同落进屋内。
那舞姬似是有些惊讶地往后一退,晏云承瞄了她一眼,继而缓缓将目光移向稳稳当当地落在堂中央的那人身上。
赫然是一名女子。一身鲜红色的短打紧身装束,一头长发很是潇洒的高束在脑后,瞳孔漆黑净是狡黠,而她眼角不知为何的一抹浅浅的殷红却是为她那明艳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妖娆。
论姿容,倒比眼前的紫衣舞姬还要动人些。
晏云承冷笑,这人倒也不知是吃了什么样的胆子,一名女子竟也敢竟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他府中,还真是没将他放在眼中啊。他抬手刚欲抓那人,却只见那人眼风一转,移到了那舞姬身上。
只见那女子双眸一眯,一声轻笑。“竟是你!”她几步冲到那舞姬面前,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舞姬见那人过来,似是也惊诧的往后连退。晏云承心中恼怒,这也委实不将他放在眼中!然而下一瞬,他欲擒拿那女子的动作却生生止住。
只见那鲜衣女子一抬长腿,狠狠地扫在那尚未反应过来的舞姬腹部!舞姬狠狠落在地上,那女子用膝盖抵着她腹部半跪着,长发倾泻在一侧,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付烟,可还记得我?哈哈,真是巧,我被人追杀都能遇见你……啧啧,瞧你这模样,过的挺好?那我少不得要提醒你,可还记得我哥哥临死前浑身是血看得你那一眼?不过你不记得也无妨,若我今日不死,会一点一点讨要回来的。你且记着。”她一阵低笑,却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晏云承负手看着那女子坚毅笔挺的背影,笑意渐深。她倒是打的好算计。将追杀的人引来他府中,自己却躲进他屋内,让自己府中侍卫同外面那群人乱斗,自己再趁乱逃脱。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本王的府邸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晏云承一拂衣袖,端坐回堂中那把梨花木椅上。
那女子挑眉,偏过头看他,忽而一笑。“王爷会让我走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伸手拍了拍那舞姬的脸,笑意盈盈“而且有些事,王爷总是不好自己动手,如此,不是省的麻烦?况且王爷如今助我一次,他日,我必报答王爷。”
“口气不小。”晏云承轻笑。他纵横朝堂这些年,不动声色却权倾朝野,区区一名女子能给予他什么?不过是大话。
“我是不是胡说现在不知,但总归给自己留条后路,王爷你觉得呢?站得越高,就越要求稳才是。”那女子起身,一边在那舞姬身上擦了擦灰尘,一边顺脚踢了她几下,眼眸中竟也是满满的算计与阴冷。
“小女子在这先谢过王爷,告辞。”她冲晏云承一笑,随即一个纵身,宛如一条红色的锦鲤一般张扬的游离众人视线。
晏云承眯着眼,也不见动作,似是在出神。有趣的紧。他起身,目不斜视地从那舞姬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向外发号命令。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