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菀猛地一震,从睡梦中醒来时,心里是有点奇怪的。
高三学习压力巨大,她晚上基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很少会半夜惊醒。而且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侧过头,只见刺眼的火光透过窗户映了过来,人影纷乱。而后一声巨响,门被大力砸开,一个彪型巨汉走了进来,一挥鞭,用一种奇怪的方言吼道:“起来!都起来!狗娘养的!外面走水了,都跟老子走,识相点别想跑路,仔细鞭子!”
苏菀环顾四周,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坐在周围,有的不明所以的揉着眼睛,有的已经开始下床穿鞋。苏菀看到这幅场景,心道原来是做梦啊,可是梦到起火,是好兆头呢还是不好的兆头呢?正想着,又迷迷糊糊的想倒下去。
身旁一个女子却托住了她往下倒的身子,“哈?”苏菀不明所以,那女子却是一脸惊慌:“阿菀,别睡了,走吧。”
苏菀估摸自己大概还是一脸痴呆弱智儿童的表情,那女子见状叹了口气,翻身下榻帮苏菀穿好草鞋,又拉着她跟着人群往外跑。
出了门是一个小院,出了院门是一条街,街旁建筑大都低低矮矮的,十分简朴,但是一排排排列整齐,在被火光刺破的夜色中隐隐显出某种气势来。
她再一转头,越过低矮的平房看到不远处一栋较高的楼阁正被火舌环绕着,仿佛正在向外喷射烟火。她心里一动,看到附近有条小巷,还拉着那女子,便一猫腰钻了进去。
“阿菀你……”那女子在身后开口,声音软软的透着怯懦。
苏菀头也不回:“去看看热闹。”
穿过小巷又是一条街,起火的楼阁就在街道一端不远处一个庭院中。隔了层到围墙,却是再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苏菀回过头对那女子道:“算了,本来以为可以看场好戏,结果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回去吧。”
那女子却是小心的看了看身后,小心翼翼的说:“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我们跑了,要不我们不回去了吧?”
苏菀一想,也成,难得做场这么高素质的梦,而且梦境发生地似乎还是在一个还算繁华的古代都市,那就观摩一下吧。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很远,这里的街既不是水泥填的也不是传闻中青石板铺就,只是简单地把土夯实了,苏菀觉得有点新奇。比较诡异的是两旁的房子大都每户紧闭,黑灯瞎火,光源仅是远处一点火光以及天上一轮明月,街上除了他们并无别人,一座鬼城般。苏菀不由絮絮叨叨:“美女啊你知道吗我好久以来都不做梦了,就算是做梦也要么梦到在考试要么梦到在上课,这么奇怪的梦还是第一次呢……”说到这里苏菀一顿,察觉到自己正在用一种奇怪的方言讲话,正想调整为普通话,那女子却一笑,转过头道:“傻阿菀,这又说的哪门子话,你哪里在做梦了?我是瑶姬啊,你还记得我吗?”
“哦,巫山神女,幸会幸会,在下并非宋玉,仙子何以前来相见?”苏菀抱拳。
女子微嗔,在苏菀脸上狠狠捏了一把:“真以为在做梦呢?没个正经。”
“哦,好痛!”苏菀吸了口气,怎么会这么痛呢?难道不是在做梦?等回过神来,瑶姬已经走了好远。
“等……等等!”苏菀大呼,瑶姬却回过头把指覆于唇上。待苏菀走进又道:“怎么这般粗心大意?咸阳宵禁甚严,你想被抓住吗?”
“咸阳?你说这儿是咸阳?”苏菀心里有点害怕了,正想再度发问,瑶姬却拉她躲入一处阴影,并单手捂住她的嘴。
不远一个小巷中拐出两个人,苏菀感到瑶姬明显松了一口气。再定睛一看,一人似乎受了伤,正被另一人搀着走。苏菀这人一向比较古道热肠,见到这情形注意力便转移了过去:“咦那儿好像有人受伤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着便挣脱了瑶姬的束缚走过去,刚走出去,未受伤的一人只微微抬了头,站定,看着她。
那人带了一张银色的面具,眼眸隐没在在面具之后,有着深不见底的意味,嘴唇很薄。他身形比较高大,苏菀初步推定是个男子。搀着的那人软软搭在他身上,似乎已经昏迷,苏菀压低声音道:“这位小哥,你朋友似乎受了伤,要不要搭把手啊?”
他摇摇头便继续向前走,这时瑶姬从阴影中跑出来,急切道:“一队官兵正在往这边过来,我们躲躲。”
苏菀不疑有他,跟着瑶姬拐入一条小巷中,那男子顿了顿,竟然也跟了过来。
只一会儿,果然有一队官兵拐出来,步履整齐的跑过,应是冲着火源而去。这队官兵皆身穿铠甲,有如活的兵马俑,不对,可能……那就是兵马俑的原型。
待这队官兵走远,面具男方才缓缓开口:“姑娘好耳力,在下白夜,敢问姑娘芳名?”亦是方言,苏菀觉得与自己刚刚蹦出来的那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能是老乡。
瑶姬似乎有瞬间的震惊,过了会才报出自己的名字。苏菀也报上了名号。
白夜点点头,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搀着那人走出了巷子,再不回头。此时的苏菀还没有意识到,如果这个人不出现,自己的生命大概会是另一个样子,像很多人一样不会在历史长河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平凡无波,毫无特色。
瑶姬待他的身影消失,方才缓缓道:“白夜……这个夜晚,看来很不平凡呢。”
苏菀有点头疼,便道:“那个……神女姐姐,我晕的厉害,你能不能把现在的处境跟我说说。”
瑶姬观察了她很久,估计断定苏菀是真的傻了,便拉她到一旁的草堆坐下,开始讲述她们的故事。
瑶姬说完后,苏菀的郁闷,简直到了极点。现在的她,竟然身在咸阳;时间,竟然是两千年前的秦朝,始皇政八年;身份,竟然是偷跑出来的奴隶。
苏菀回想不久前自己拉着瑶姬一猫腰钻入小巷的情景,不由感慨逃跑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又想到在那样混乱的情形下那些女奴仍然一门心思跟着那彪型的大汉走没有逃走的迹象,觉得人心中果然都有一个黑巫师画的不存在的魔法圈,自己把自己囚禁在内。
苏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瑶姬却只是摇摇头:“我们逃出来了又能怎样?没有身份,没人收留,只怕……”
苏菀默然,但也不十分发愁,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穿越两千余年来到秦朝,总归是有些主角光环的吧,既然有主角光环,应不至于挂得那么快。只是,自己还有机会回去吗?想着想着,便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晨,二人是被人一瓢水泼醒的。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睡在我家门口,快走快走。”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端着盆,在门口叫骂。
苏菀睁开眼,天已微亮,身上湿湿的,一股味道,顿时意识到自己被泼水了,而且有可能……被泼了洗脚水。
她顿时一跃而起,指着那妇人的鼻子:“你个欧巴桑敢泼老子?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丫的说你是没进化好的猴子那都是侮辱了猴子!老子睡你家门口你该感谢老子愿意让你沾点光!”
那女的见苏菀竟敢反驳,扔了盆,拿了扫把便打过来,苏菀四周找家伙准备迎战,瑶姬却一把拉住她,脚底抹了油一般的跑了。好在那女子没有追来,瑶姬看安全了方才站住,气喘吁吁:“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容易惹事的主?”
“她、那女的泼我们!”苏菀气道。
“她是民户,我们是奴隶,打了她,一旦被抓住,我们是要受责罚的啊。”瑶姬辩解。
苏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这就是秦朝,人人生而不平等,有些人的命总要轻贱些,好巧不巧的自己便是那一类人。
瑶姬拍拍她的肩,大约看出了她的落寞想安慰安慰她,苏菀却淡淡道:“你带钱了吗?我饿了。”
“……”
两人来到一家小茶馆,早上用早膳的人很多,座位几乎已满,二人便来到一个相对较空的几案前,案旁另有两人正坐,一老一少,少的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五官十分俊美,一身黑衣,老的也气度不凡,似乎是少年的侍从。
苏菀走到案前,小心开口:“请问,这儿有人吗?”
老的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褐衣与未束笄的发,刚想开口,那少年便道:“二位姑娘坐吧。”
老的便也不再说话。
由于没什么钱,两人只点了两碗油茶,那少年却在小二要转身时唤住他,扔给他几枚钱:“再两碗阳春面,这两位姑娘的。”
苏菀心中一暖,正要道谢,却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只蝎子。
正酝酿着一声尖叫,身旁的少年开口了:“别叫,它是我的,不伤人。”说着单手将蝎子提起,看向苏菀,狭长狡黠的丹凤眼,狐狸一般。“大概是觉得姑娘比较特别吧。”他补充道,将蝎子揣入袖中。
这人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嗜好?苏菀心中默默念着,不过好像是个好人。
旁边一桌人却是谈开了,略带现代陕西话影子的秦朝官话。
“昨晚城东的临渭阁走水了你们听说没?九千卷刚收上的禁书,一卷不剩,烧得干干净净。”
“呵呵,这是谁干的你们知道吗?江东四兽!我大哥说的!”
苏菀闻言一口油茶几乎就要喷出,江东四受,这名字真是……有创意。
许多人围了过去,那人见状,继续道:“昨晚他们先是在临渭阁纵了一把火,趁乱把不远处囹圄里的盖聂救出,还放走了另一些重犯,后来火势渐小,官兵增援囹圄时又杀回临渭阁盗走了另一件宝物。啧啧,那叫一个厉害,整个咸阳的官兵被四个人耍的跟猴一样。”
苏菀想起昨晚的一场火,不由对瑶姬笑道:“可见江东之人爱纵火是骨子里的毛病,周公瑾火烧赤壁烧走了曹孟德,陆伯言夷陵一场火把刘大耳七百里连营烧为灰烬,如今这江东的四只小受又把个临渭阁烧了。”
瑶姬疑惑:“周公瑾,陆伯言?你们江东的?我不认识。”
苏菀猛然意识到这是很久很久以后发生的事。
那狐狸眼的少年却凑过来:“火烧赤壁,七百里连营,这是什么故事,姑娘可以讲讲吗?”
苏菀看着这帅哥微笑地看着自己几乎不能思考,马上应允:“好!话说那是另一片大陆,上面有王朝名汉,汉朝末年……”
苏菀是理科生,历史极差,你要问她唐太宗是谁,她十有七八:“李隆基!”但惟独对三国这段历史简直倒背如流,大抵便是由于喜欢周瑜陆逊,而后顺带爱上了这段历史。她滔滔不绝,从黄巾起义开始一直讲到吴国灭亡。等到讲完,已是正午,中途喝光了三壶水,吃了早餐和午餐。
讲完,不仅少年与瑶姬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老头也沉入了故事中。苏菀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最后叹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少年拍拍掌:“好故事,好词。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有趣。”
苏菀只是笑笑,那少年神色突然严肃:“看姑娘打扮,是哪家奴婢?”
苏菀与瑶姬同时隐了笑意,对视一眼,少年却道:“但说无妨,我与姑娘有缘,在这咸阳城也有些关系,或能帮姑娘入了民籍。”
苏菀不知如何作答,看向瑶姬,她咬咬唇,道:“我们还没被卖出去,是自己逃跑出来的,身契,还在一个叫虎爷的奴隶贩子手中。”
少年笑了:“那就好办了,云叔,麻烦你带着二位姑娘去老张头那儿一趟,该怎么做,相信云叔您是明白的。”
“那少爷您?”
少年看向他:“我接下来要去干什么,您大概也是知道的。”声色温和,带了隐隐的气场。
云叔便不敢再问下去。
“那我先走了,阿菀姑娘……是这样的吧?我听瑶姑娘是这样叫你的,”少年转向苏菀:“我一个月后来接你去干一件事,事关机密现在不能透露,姑娘请务必等着在下。”
苏菀觉得这少年这么快便拉着自己入伙很奇怪,隐隐觉得与那只蝎子有关。想要推脱,见那少年含笑看着自己,一时脑抽,竟点头答应了。
“苏菀,”她脱口而出:“我的全名,你呢?”
少年道:“好说,敝姓项,单名……”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