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晚上,大约十点钟,罗泽正在宿舍里看一本叫《快速致富一百法》的书,就见到黄勇回来了,心中还有些奇怪,因为在这个时段他总是在网吧里的,但很快瞧到他一身醉态,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当下不以为意,还笑着开了一个玩笑道:“莽哥,真不够朋友,喝酒也不喊我。”
黄勇没有理他,而是默默到了他对面的床铺上,踢飞了皮鞋,躺了下去,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才忽然道:“罗泽,你恨这个城市吗?”
罗泽看书看得累了,想和他聊聊天,便也躺了下来,双手枕着头,想了想道:“不恨,为什么要恨,城里比我们那个村好多了。”
然而,黄勇忽然吼了起来,道:“TMD,你为什么不恨,辛辛苦苦的工作,你买得起城里的一间茅房吗,城里的人看得起你吗,NM的只是一个乡巴佬,土包子,明不明白?”
瞧着黄勇这样,罗泽忍不住在床上坐起身,道:“你先人板板的,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喝酒喝疯了。”
黄勇吼了这一声后,又静默了好久,才带着哭腔道:“小罗子,你知道小小为什么会离开我吗,就是因为我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她又不想跟父母住,才跟了那个老男人的,就在下周,她就要结婚了。”
电视上天天都在报道,罗泽当然知道城里的房子一天一个价,道:“草,又不是你一个人买不起房子,城里的人一样买不起。再说,马小小长得又胖又丑,没了就没了,有什么稀罕的。”
谁知黄勇又吼道:“就是这么一个又胖又丑的婆娘都不跟我,我TMD活得太失败了,罗泽,我恨那些做房地产的,他们是吸血虫,他们不是人,生出来的儿子都是王八蛋。”
罗泽倒不像他那么偏激,道:“做房地产的总不能个个是王八蛋吧,你没看电视上说吗,这个问题很复杂。”
黄勇没有听他的,只是一个劲儿“吸血虫,王八蛋“的反复骂着,就像是精神病一样。
罗泽有些担心了,便道:“莽哥,刚才我看书,书上有一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说是‘生活就像是QJ,如果无法反抗就要学会享受。’只要我们不放弃奋斗,总还有机会,过段时间我要自己做一个生意,等生意好些了,就请你来帮忙,薪水肯定比我大表哥这里高。”
黄勇忽然狂笑起来,道:“生活就像是QJ,如果无法反抗就要学会享受,这话说得倒好听,可是如果它是性变态呢,变着法儿折腾你,ZNM能享受吗,少给我说那些书上的话,我也看过,可是现在才知道,都是假的,是TMD骗你这种小孩子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哭了起来。
瞧着黄勇笑哭无常,罗泽估计他可能是因为马小小要结婚了,自己多喝了酒有些感触,因此才这么失态,当下也没有放在心上,拉上铺盖,就睡了下去,由于有了那个“兄弟铁板烧“的奋斗目标,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生活是充实并且充满希望的。
到了第二天清晨,照例是要去食堂帮着准备早餐的,当罗泽起来的时候,见到黄勇躺在床上,眼睛还在望着天花板,眼睛血红,似乎是一夜未睡,赶紧道:“莽哥,怎么还不睡,该上班了。”
然而,他一连喊了两声,黄勇都没有动弹,罗泽只得摇了摇头,自己穿衣漱洗到食堂去给黄勇请了假,说他发高烧起不了床。
七点半左右,学生陆陆续续到食堂打早餐来了,罗泽正忙碌着,忽然见到一些正在排队的学生纷纷往外面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他没办法去看热闹,但没过多久,一个瘦瘦高高带着眼镜的男生急匆匆了跑了进来,到了窗口高嚷道:“罗三抖,出大事了。”
这瘦高的学生叫做孙国强,是学电子商务的,到窗口来打菜几乎不要肉,据说是因为修真的网络小说看多了,想要练辟谷术求长生,对肉食不感兴趣,因此同学都叫他“长生真人“。有一次他破例要了一份回锅肉,罗泽忽然发现,在自己手抖的时候,看着勺里的肉掉下来,这“长生真人“的表情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后来听别的学生谈笑议论,他才知道孙国强来自一个很贫穷的山村,父亲是一个残疾,母亲有病,家境非常困难,所谓的练辟谷术只是不想让同学笑自己没钱吃肉的借口。
罗泽当然很理解贫穷的滋味儿,所以后来这个“长生真人“到他的窗口打菜,他都要毁此人的道行,明明刷卡点的是菜,舀出去的却是满满的一勺肉,而孙国强自然也很感激他,只是此人读书极为勤奋,平常没什么时间找他玩耍,因此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听着孙国强嚷着,罗泽还笑着道:“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原子弹掉下来了。”
孙国强一跺脚道:“你还笑,不是原子弹掉下来了,是人掉下来了,刚才第三教学大楼的楼顶跳下了一个人,我听人说,就是你旁边9号窗口的那个又胖又壮的师傅。”
罗泽闻言,顿时一震,失声道:“什么?”
孙国强立刻又重复了一遍道:“第三教学大楼的楼顶刚才跳下来了一个人,就是你旁边的那个师傅。”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泽已经扔掉了勺跑了出去,想着黄勇昨晚到今天早晨的异常,他心中已经有了不祥之感,孙国强说的不会有假。
当他到达离食堂只有三百米,有着八层高的第三教学大楼时,楼下已经围满了人,罗泽奋力的挤了进去,却见学校的保安已经围了一个圈,而在地面之上,横躺着一具尸体,罗泽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黄勇了,因为他的衣裤还和昨晚穿的一样。
罗泽永远忘不了的是黄勇的眼睛,从这么高的楼摔下来,他的眼睛竟还是睁着的,充满着对这个城市的迷茫与怨恨,而他的嘴,全部是血,地上也流了一大滩,显然已经不得活了。
“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