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深夜,躺在熟睡的梅儿边的淑芹瞪着白色的墙壁,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神色端庄的女人,仿佛那画卷中的女人穿过了这仅有的一道墙壁,来到了淑芹的身前一般。
女人的嘴唇蠕动着,眼神却透露不出任何信息。她距离淑芹越来越近,那两道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淑芹的身体,将那想要说出来的想法埋进淑芹温热的心底一般。
淑芹瞪着眼,努力想要在寂静中寻得那女人的低语声,但只捕捉到了细碎的声音,无法拼凑完整。
她渐渐被睡意掩埋了,在意识消失的一刻,她突然清晰地听到了:
“救她,救她,救她,救她……”
淑芹寄住的第二天。凉雨淅沥。
从早到晚屋子内都很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梅儿的脸色也黯淡无光,虽然对淑芹仍体贴入微,但却藏不住内心的失望和痛苦。
淑芹也因昨晚的奇怪幻觉而闷闷不乐,她的目光时时在大卧室的窗口游移着。虽说她认定那只不过是幻觉和幻听,但自己无缘无故为何要臆造出一个女人和“救她”这句话。
总之都是与那幅画有关。淑芹肯定地点了点头,望着梅儿无精打采的样子,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梅儿姐,我可以去看看那幅画吗?”淑芹试探性地问道。
“去吧,我父亲出门了,卧室门没锁。”梅儿点了点头应允着,向淑芹挤出了个微笑。
淑芹走进了卧室,望着藏在昏暗光线里的画卷。
画卷还是那样惊世骇俗,画中女人还是那样端庄,但她的眼睛似乎除了平时的深邃外还隐藏着其他东西。
淑芹走近画卷,踮起了脚,将双眼正对着画中女人的眼睛。
瞬间,她的视线便被锁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起。
“救她、救她、救她……”
就是昨晚的那个声音!只不过更加急促,更加绝望。
淑芹一时间挪不开视线,只得望着女人如深渊般的深黑色瞳仁,聆听着一遍又一遍的呼救。
“小芹?小芹!”
啪!淑芹的脚落在了地上,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芹,怎么了?”梅儿走上前关切地想要拉她走出屋子。
淑芹豁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艰难地说道:“梅儿姐,你没事吧?”
梅儿一愣,随即苦笑得望向别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呢。”
梅儿的一举一动淑芹都看在眼里,一股莫名的慌张在淑芹的身体里乱撞,随即带来的便是如炸弹般骇人的恐惧。
最终淑芹还是面不改色地跟着梅儿走出了卧室。虽然她仍然浑身发抖,但却并没有引起梅儿的注意。
淑芹无法估量继华在梅儿的心里是何等重要,但梅儿温存的性格无法抵抗父亲严苛的命令。梅儿并没有成天以泪洗面,但她向来爱笑的脸颊如蒙上了一层霜一般虚无,一张好看的脸上只剩下淡淡的哀伤和一双深邃的眼睛,促使淑芹一看到梅儿,便不禁再度想起那幅画卷中的女人。
梅儿酷似那画中人物也是因为她的母亲酷似画中的女人,这样一来也是有理有据,但淑芹怎么都无法将梅儿与那幅阴暗晦气的画卷联系在一起,好似梅儿的性格并不完整。而每次梅儿与继华站在一起时,梅儿的性格似乎就完好无缺了,这不被认可的两人好似天生一对。
雨,连绵不绝,梅儿的父亲正午时便回来了,此后,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家门半步,似乎是成心要看住梅儿,那复杂怪异的眼神似乎在预谋着什么,如磁铁般紧紧地吸附住梅儿的身躯。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淑芹此时却灵机一动。若找到继华哥,事情会不会有转折?她暗暗庆幸梅儿姐曾经在与自己闲谈时说过继华家的地址。
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对在父亲的监视范围内的梅儿说道:“梅儿姐,我出去一下,下午回来。”
“嗯,好。”梅儿强颜欢笑。
这时,淑芹瞥见坐在卧室内画卷前的男人向自己扫了一眼,那目光很凶残,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淑芹打了个哆嗦,连忙收回视线,拿了把伞便出门了。
雨肆意敲打着淑芹的雨伞,土路上的一个个水洼似乎存心要与淑芹作对。
淑芹深一脚浅一间地走着,她的脑袋里不停地闪现着梅儿与梅儿的父亲的脸庞。
“我能有什么事呢。”“他决定的事,没有一项是可以反悔的。”“继华!”“那幅祖传画卷总给我一种压抑但是熟悉的感觉。”
乌黑的长发,白皙的面颊,让人沉沦的眼睛。
梅儿姐!淑芹在心里大喊着,深深的担心如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的步伐渐渐加快,她索性收起了伞,在暴雨中跑了起来。
暴雨似在为她助势,汹涌地洒在淑芹的身上。
一个乌发女孩靠在梧桐树后吃饭。一棵没有人依靠的梧桐树。一个深红色的储钱罐,一辆白色的自行车。
幻觉又回来了,在无人的土路上再次与淑芹的思维缠绵。淑芹努力地摇晃着脑袋,想要赶走那一幅幅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
很快她便跑到了继华家,她用尽全力敲着紧闭的大门。
“继华哥!继华哥!”淑芹的声音无比尖锐。因为急切而有些发抖。
“干什么啊,大呼小叫的。”一个面色不善的女人前来开门,女人的脸上深深的沟壑都是岁月留下来的,年龄大概与梅儿的父亲相仿。
“小芹?下这么大雨,怎么突然跑来了,有事找我吗?”继华闻声从屋内走来,有些吃惊地望着浑身湿透的淑芹。
“继华哥,快跟我去梅儿姐家。”淑芹看到继华哥总算有些安心,但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地说道。
“梅儿姐?小丫头,你认识梅儿?继华别去,她不是好人。”女人的神情突然很慌乱,拦住了正要出门的继华。
继华皱着眉看着挡住她去路的女人,焦急地解释道:“妈,我有女友的事瞒着你是我的错,现在先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要是去找那个梅儿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儿子!”一句恶语从女人的口中冲出,女人发狂地瞪着推开自己的继华。
正要迈步的继华鄙夷地转过头,飞快地解释说:“我知道我年纪轻谈恋爱错了,但是等我回来你再骂我。”
说完,继华便跟着淑芹向梅儿家的方向跑去。
大雨盖过了一切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土地。
淑芹专心赶路,思考着刚才继华母亲的奇怪之举。虽然继华哥擅自主张交女友,但何必这样毒言恶语。她转头看着面漏焦急神色的继华,有些惊叹于继华对梅儿的真心实意。
继华与梅儿好像天生一对,但为什么处处遭到阻挠呢。
“抱歉,刚才我的母亲说话可能伤到你,因为她在我未出生时就与那个男人分开了,所以特别护着我。”继华严肃地望了一眼淑芹。
母亲未出生时便离婚?好像有点熟悉。
“你要是去找那个梅儿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不是反对你恋爱,而是反对你跟那个小伙子恋爱,总之你不要再靠近他!”
相同的语气,相同的言辞。
突然,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盯着继华哥,立刻便明白为什么总感觉继华哥看起来很眼熟了。
“继华哥,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你的母亲是不是曾在你六岁左右时带你见过你曾经的父亲?”淑芹的声音有点空洞,混乱的思绪在她的脑中飞舞。
“对啊,你怎么知道?”继华无比疑惑地转向淑芹,脚步也慢了许多。
“那便对了。”淑芹有些哽咽,“梅儿姐就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