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变末如之何矣。
天能(为)〔谓〕性,人谋(为)〔谓〕能。大人尽性,不以天能为能而以为谋为能,故“天地设位,圣人成能”。
尽性然后知生无所得则死无所丧。
未尝无之谓体,体之谓性。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极于性,遇上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乎蔽之戕之者,未之学也。性通乎气之外,命行乎气之内,气无内外,假有形而言尔,故思知人不可不知天,尽其性然后能至于命。
知性知天,则阴阳、鬼神皆吾分内尔。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受光有小大、昏明,其照纳不二也。
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尔。明天人之本无二。
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性其总,合两也;命其受,有则也;不极总之要,则不至受之分,尽性穷理而不可变,乃吾则也。天所自不能已者谓命,〔物所〕不能无感者谓性。虽然,圣人犹不以所可忧而同其无忧者,有相之道存乎我也。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
心能尽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检其心,“非道弘人”也。
尽其性能尽人物之性,至于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莫不性诸道,命诸天。我体物未尝遗,物体我知其不遗也。至于命,然后能成己成物,不失其道。
以生为性,既不通书昼之道,且人与物等,故告子之妄不可不诋。
性于人无不善,系其善反不善反而已,过天地之化,不善反者也;命于人无不正,系其顺与不顺而已,行险以侥幸不顺命者也。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持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人之刚柔、缓急、有才与不才,气之偏也。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尽性而无矣。性未成则善恶混,故宣而继善者斯为善矣。善尽去则善团以(亡〔成〕,故舍日善而日“成之者性〔也〕”。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故论死生则曰“有命”,以言其气也;语富贵则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受命,易简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也。
所谓天理也者,能悦诸心,能通天下之志之理也。能使天下悦且通,则天下必归焉;不归焉者,所乘所遇之不同,如仲尼与继世之君也。“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正谓天理驯致非气禀当然,非志意所与也;必曰“舜禹”云者,馀非乘势则求焉者也。
利者为神,滞者为物。是故风雷有象,不速于心,心御见闻,不弘于性。
上智下愚,习与性相远既甚而不可变者也。
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思虑知识,则丧其天矣。君子所性,与天地同流异行而已焉。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天理者时义而已。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己也,述天理而时措之也。
和乐,道之端乎!和则可大,乐则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不诚不庄,可谓之尽性穷理乎?性之德也未尝伪且慢故知不免乎伪慢者,未尝知其性也。
勉而后诚庄,非性也;不勉而诚庄,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与生直理顺,则吉凶莫非正也;不直其生者,非幸福于回则免难于苟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
亲发伪也。至诚则顺理而利,伪则不循理而害。顺性命之理,则所谓吉凶,莫非正也;逆理则凶为自取,吉其险幸也。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顺性命之理,则得性命之正,灭理穷欲,人为之招也。
大心篇第七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
由象识心,徇象丧心。知象者心,存象之心,亦象而已谓之心可乎人谓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人之有受,由内外之合也。
知合内外于耳目之外,则其知也过人远矣。
天之明莫大于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几万里之高也天之声莫大于雷霆,故有耳属之,莫知其几万里之远也,天之不御莫大于太虚;故必知廓之,莫究其极也。人病其以耳目见闻累其心而不务尽其心,故思尽其心者,必知心所从来而后能。
耳目虽为性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
成吾身者,天之神也。不知以性成身而自谓因身发智贪天功为己力,吾不知其知也。民何知哉?因物同异相形万变相感,耳目内外之合,贪天功而自谓己知尔。
体物体身,道之本也,身而体道,其为人也大矣。道能物身故大,不能和身而累于身,则藐乎其卑矣。
能以天体身,则能体物也不疑。
成心忘然后可与进于道。
成心者,私意也。化则无成心矣。成心者,意之谓与无成心者,时中而已矣。
心存无尽性之理,故圣不可知谓神。此章言心者亦指私心为言也。
以我视物则我大,以道体物我则道大。故君子之大也大于道,大于我者容不免狂而已。
烛天理如向明,万象无所隐;穷人欲如专顾影间,区区于一物之中尔。
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以小缘大,以末缘本,其不能穷而谓之幻妄,真所谓疑冰者与!夏虫疑冰,以其不识。
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穷所从也。
中正篇第八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至于大。乐正子、颜渊,知欲仁矣。乐正子不致其学,足以为善人信人,志于仁无恶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尔。
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位)〔仁〕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与不及者同,此颜子所以克己研几,必欲用其极也。未至圣而不已,故仲尼贤其进;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见其止也。
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而通。未至于此,其视圣人恍忽前后,不可为之像,非颜子之叹乎可欲之谓善,志仁则无恶也。诚善于心之谓信,充内形外之谓美,塞乎天地之谓大,大能成性之谓圣,天地同流、阴阳不测之谓神。
高明不可穷,博厚不可极,则中道不可识,盖颜子之叹也。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未至于圣,皆行而未成之地尔。
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
知德以大中为极,可谓知至矣;择中庸而固执之,乃至之之渐也。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
体正则不待矫而弘,未正必矫,矫而得中,然后可大。
故致曲于诚者,必变而后化。
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
大亦圣之任,虽非清和一体之偏,犹未忘于勉而大尔若圣人,则性与天道无所勉焉。
无所亲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
勉盖未能安也,思盖未能有也。
不尊德性,则学问从而不道;不致广大,则精微无所立其诚,不极高明,则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矣。
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不心为之,虽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
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耶!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
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四者尽去,则直养而无害矣。
妄去然后得所止,得所止然后得所养而进于大矣。无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诚也;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事豫则立,必有教以先之;尽教之善,必精义以研之。
精义入神,然后立斯立,动斯和矣。
志道则进据者不止矣,依仁则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志学然后可与适道,强礼然后可与立,不惑然后可与权。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
将穷理而不顺理,将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且习察,吾不知其智也。
知、仁勇,天下之达德,虽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则一也。盖谓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学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中心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责己一身当然尔。
行之笃者,敦笃云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笃之至也。
君子于天下,达善达不善,无物我之私。循理者共悦之,不循理者共改之。改之者,过虽在人不在已,不忘自讼共悦者,善虽在己,盖取诸人而为,必以与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谓达善达不善。
善人云者,志于仁而未致其学,能无恶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陷于恶,有诸己也。不入于室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着。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笃信好学”,笃信不好学,不越为善人信士而已。“好德如好色”,好仁为甚矣;见过而内自讼,恶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恶不仁为甚矣。学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故孔子未见其人,必叹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惟其敏而已。
博文约礼,由至着入至简,故可使不得叛而去。温故知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释旧业而知新(盖)〔益〕,思昔未至而今至,缘旧所见闻而察,皆其义也。
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闻而不疑则传言之,见而不殆则学行之,中人之德也。
闻斯行,好学之徒也;见而识其善而未果于行,愈于不知者尔。“世有不知而作者”盖凿也,妄也,夫子所不敢也,故曰“我无是也”。
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私淑艾以教人,隐而未见之仁。
为山平地,此仲尼所以惜颜回未至,盖与互乡之进也。
学者四失:为人则失多,好高则夫寡,不察则易,苦难则止。
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以心求道,正犹以己知人,终不若彼自立彼为不思而得也。
考求迹合以免罪戾者,畏罪之人也,故曰“考道以为无失。”
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浮图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
致曲不贰,则德有定体、体象诚定,则文节着见;一曲致文,则馀善兼照;明能兼照,则必将徙义;诚能徙义,则德自通变;能通其变,则圆神无滞。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是以鄙夫有问,仲尼竭两端而空空。易无思无为,受命乃如响。人一言尽天下之道,虽鄙夫有问,必竭两端而告之;然问者随才分各足,未必能两端之尽也。
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准将后倦此。若洒扫应对,乃幼而孙弟之事,长后教之人必倦弊。惟圣人于大德有始有卒,故事无大小,莫不处极。今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
知至学之难易,知德也;知其美恶,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人德,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
“蒙以养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尽其道,其惟圣人乎洪钟未尝有声,由扣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有如时雨之化者”,当其可,乘其间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为而后教之也。
志常继则罕譬而喻,言易人则微而臧。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谓有官者必教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教之大伦而言也。
道以德者,运于物外,使自化也。故谕人者,先其意而孙其志可也。盖志意两言,则志公而意私尔。
能使不仁者仁,仁之施厚矣,故圣人并答仁智以“举直错诸枉”。
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所谓“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者也;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所谓“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也;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所谓“以人治人改而止”者也;此君子所以责己责人爱人之三术也。
有受教之心,虽蛮貊可教;为道即异,虽党类难相为谋。
大人所存,盖必以天下为度,故孟子教人,虽货色之欲亲长之私,达诸天下而后已。
子而孚化之,众好者翼飞之,则吾道行矣。
至当篇第九
至当之谓德,百顺之谓福。行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无入而非百顺,故君子乐得其道。
循天下之理之谓道,得天下之理之谓德,故曰“易简之善配至德”。
“大德敦化”,仁智合一,厚且化也;“小德川流”,渊泉时出之也。
“大德不窬闲,小德出入可也”,大者器则小者不器矣。
德者得也,凡有性质而可有者也。
“日新之谓盛德”。过而不有,(不)凝滞于心,知之细也〔非盛德日新。惟日新,是谓盛德。〕浩然无害,则天地合德;照无偏系,则日月合明;天地同流,则四时合序;酬不倚,则鬼神合吉凶。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无方体;能无方体,然后能无我。
礼器则藏诸身,用无不利。礼运云者,语其达也;礼器云者,语其成也。达与成,体与用之道,合体与用,大人之事备矣。礼器不泥于小者,则无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盖大者器则出入小者莫非时中也。子夏谓“大德不窬闲,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谓尔。
礼,器则大矣,修性而非小成者与!运则化矣,达顺而乐亦至焉尔。
“万物皆备于我”,言万物皆有素于我也;“反身而诚”
谓行无不慊于心,则乐莫大焉。
未能如玉,不足以成德;未能成德,不足以天下;修己以安人,修己而不安人,不行乎妻子,况可忾于天下。
“正己而不求于人”,不愿乎外之盛者与仁道有本,近譬诸身,推以及人,乃其方也,必欲博施济众,扩之天下,施之无穷,必有圣人之才,能弘其道。
制行以己,非所以同乎人。
必物之同者,己则异矣;必物之是者,己则非矣。
能通天下之志者为能感人心,圣人同乎人而无我,故和平天下,莫盛于感人心。
道远人则不仁。
易简理得则知几,知几然后经可正。天下达道五,其生民之大经乎!经正则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性天经然后仁义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仁通极其性,故能致养而静以安;义致行其知,故能尽文而动以变。
义,仁之动也,流于义者于仁或伤;仁,体之常也,过于仁者于义或害。
立不易方,安于仁而已乎安所遇而敦仁,故其爱有常心,有常心则物被常爱也。
大海无润,因者有润;至仁无恩,因不足者有恩。乐天安土,所居而安,不累于物也。
爱人然后能保其身,寡助则亲戚畔之。能保其身则不择地而安。不能有其身,则资安处以置之。不择地而安,盖所达者大矣;大达于天,则成性成身矣。
上达则乐天,乐天则不怨,下学则治己,治己则无尤。
不知来物,不足以利用;不通昼夜,未足以乐天。圣人成其德,不私其身,故乾乾自强,所以成之于天尔。
君子于仁圣,为不厌,诲不倦,然且自谓不能,盖所以为能也。能不过人,故与人争能,以能病人;大则天地合德,自不见其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