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涌出一种无比的愉快--成为一个许多民族的预言者,发现某人的家被人们看作是一所圣堂,成为一个许多国王和国家都盛情邀请的客人,成为一个无论远近的人都蜂拥来拜访的名人,成为一个对许多人来说,仅看了他一眼就感到很自豪的圣人,这就是学习的奖励,这就是学习能够和经常赋予它的信徒们在个人生活中的奖赏。
那么,学习赋予公众生活什么呢?确实还没有几个人通过学问的名望来坐上君主这样高的王位,更没有几个人通过正义的声望来取得皇帝这样大的权势。当然,这样的人陶醉在他们自己的王国里远比大地上的任何统治者更为荣耀。没有野心的驱使谁会要求双重的统治权呢?但这,我也要补充说明这么一件事:截至目前为止,共有两个人统治过整个世界,他们拥有的巨大统治权和众神们的权力相等,他们是所有国王和王子们的皇帝,他们就是亚历山大和奥古斯都。这两个人都是哲学家,似乎天意专门把他们选出来作为人类的榜样,以此说明什么样的一种人掌舵或执政才应该被信任。
但是,这也许要遭到反对。历史上许多民族并没有通过学习拥有先进的文化,却通过他们的行动或财富赢得了名声。比如我们知道,斯巴达人几乎对文雅教育没有一点儿兴趣,而罗马人在很长时间以后才允许哲学进入他们的城市生活。但就是斯巴达人也在列库尔戈斯那里找到了一个法典制定者。他既是一位哲学家,又是一名非常热情的诗人,是他非常认真地第一次将分散在整个爱奥尼亚的荷马作品收集在一起。罗马人,在城市里爆发了无数次的起义和动乱之后,已无法维持他们的统治,于是只好派出使节到雅典求助于十二铜表法。对十二铜表法的研究,在当时文学艺术研究中是最重要的。
我们怎样回答为什么今日的土耳其人尽管完全缺乏文化教育却赢得了对富裕的亚洲王国们的至高无上的统治权呢?我认为,如果有人使一个野蛮民族和未开化的少数民族依靠暴力和谋杀夺取了统治权,并美其名曰建立“国家”,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学习呢?生活的必需品和维持生计的需求只能依赖于自然界而不能从文学艺术中获得。对他人财产的贪得无厌的掠夺,以掠夺为目标的相互支持及犯罪阴谋的产生是人性堕落的结果。一些正义的行为,只有当美德被人们置于脑后,不良行为已出现时,才采取行动,强制它服从。唯有正义的行动才能使不公平的状况得以改变。不管怎样,我必须提及使土耳其人受益的撒拉逊人,他们既通过对文化的学习、又通过军队的力量扩大了他们的帝国疆土。
如果我们回到古代社会,我们将发现一些国家的存在不仅仅是由于他们的法律,而且还由于他们有坚固的文化基础。据说每个种族的祖先最早都是生活在深山丛林之中。他们象野兽那样维持生活。他们的头能抬起来,但腰是弯的。可以想象,除了他们的体型外,人类的祖先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山洞、同样的栖所,为他们挡风避雨。当时没有城市,没有大理石宫殿,没有供神的祭坛和寺院;当时也没有宗教、法律和法庭,没有结婚仪式,没有喜庆的舞蹈和悦耳的歌声,也没有葬礼的习俗和哀悼仪式,甚至对死者也不加掩埋以表示纪念。远古时期没有节日和娱乐活动,也没有欣赏美妙的音乐可言。总之,我们今天享有的文明当时都没有,而现在这些美好的东西又被游手好闲者们用来为他们的奢侈享乐服务,实在令人痛心。
在古代社会生活的丰富土壤中生长了文学艺术和科学,知识本身逐渐武装了人们的头脑,使人类逐渐进入了文明的社会生活。因而肯定地说,城市的兴起具有悠久而幸福的历史。开始由那些最早创业者管理城市,继而依法律为准绳,最后通过明智的目的把它巩固起来。
那么什么是无知呢?先生们,我认为无知就是瞎子和聋子,逃避生活,躲避职责并抱怨什么,“生活短暂而艺术长久”。但是只要我们搬掉教授文学艺术的坏方法和对文学艺术缺乏热情这两大学习上的障碍,我们就会对盖伦(Galen)或其他家说:应对说“生命长久而撒拉逊人(Saracen),希腊人和罗马人对十字军东侵时的阿拉伯人或伊斯兰教徒的称呼。
艺术短暂这一条与上述完全相反的真理的人表示敬意”。世界唯有艺术最美好,也最精确;世间也唯有我们最懒惰和最散漫。工人、农民起早睡晚在工场和田间辛勤地劳动,虽然付出很大劳动,但是他们却过着悲惨的生活。而我们这些从事高尚事业的人,尽管我们渴望着人生最高和最好的条件,可是我们既不愿辛勤工作、又克服不了懒惰的坏毛病。我们应该为我们没有具有学习的特性而感到羞耻。
我们反对,借口我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允许我们熬夜用功和刻苦学习。出于考虑身体健康而忽视心灵的文化陶冶,实在是我们的羞耻。因为没有谁会因为头脑里的知识增多而使身体衰弱。以这一借口作掩护的人一定是那些毫无价值的人。因为他们虽然强调他们的时间、他们的才能和他们的健康不足、不良等等,但他们却沉醉于狂饮暴食,放荡淫逸,在寻欢作乐中度过他们的一个个夜晚,而他们从不抱怨这些有损于他们的身体健康,既然他们坚定不移的习惯和行为就是追求在堕落的生活中显示他们的欲望和精力,而一涉及到追求美德和智慧时,就无精打采和懒意洋洋,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把看不见真理和正义的过错归咎于自然和生命的短暂。但是,如果我们置身于一种朴实和节制的生活,用理智控制我们的冲动而坚定地献身于学习,并保持我们巨大的精神活力不被任何私心杂念所侵扰和腐蚀,先生们!在我们回顾过的一段岁月时,我们将惊奇地发现,在学习的海洋中我们已经航行了多么远的距离,渡过了多么宽的海洋啊!并且在航程中没有停止过一次。
如果我们懂得怎样选择那些最有用的学科和学科之中最有用的部分,这一航程还能缩短很多很多。首先,在语法和修辞学之中有多少卑鄙的诡辩啊!人们可以听到教师们有时象原始人,有时象婴儿一样地说话。那么逻辑学的状况如何呢?如果按逻辑学本身所要求的去教授,逻辑学确实是文学中的皇后,但不幸的是在推理过程中有多少愚蠢的错误啊!逻辑学的教师们一点儿也不象人,却象依赖荆棘和蓟属植物生活的金翅雀。“啊!铁肚子的收获者们!”我该怎么说亚里士多德学派称之为形而上学的这一学科呢?形而上学决不是权威人士,让我相信的那种非常丰富的文学艺术。我说形而上学根本不是一种文学艺术,而是一种费解的谬误,一块不祥的礁石,图谋造成船只颠覆和瘟疫流行。这些就是我早已指出的那些身着长袍礼服的无知先生们身上的伤疤。这种愚蠢的瘟疫已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自然科学。数学家们也为修辞学的小小论证而苦恼。如果我们漠视和勾掉这些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的学科,我们将惊喜地发现我们能省出多少年时间用于有用的学习啊!我们混乱的教学法使法理学受害更大。在法理学的教学中,使用一种难懂的语言,类似印第安人的方言,或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语言。经常,当我听到我们的法官先生们用这些话互相叫喊的时候,我总是惊奇那些不懂得人类语言的人是否具备任何人类的感情这一问题。我确实害怕那位神圣的正义女神没有注意到我们,因为她不懂我们的语言,她将永远不理解我们的诉苦和错误。
因而,先生们!如果从我们的童年起我们就不虚度一日,每日学习,每日用功;如果我们聪明地把文学艺术中那些不相干的、多余的和无用的东西划掉,我们将自信地说,在我们到亚历山大的年龄之前,我们就会成为比世界上的统治者更伟大、更光荣的主人了。我们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抱怨生命的短促和文学艺术的发展缓慢了。我想我们将象亚历山大一样,为再没有我们要征服的世界而感到难过和悲伤。
无知已面临着死亡,你们也正在观察着它的最后努力和垂死挣扎。无知宣称荣誉是人类最有力的刺激物,而追求荣誉是一个长期不断和多年的过程。荣耀只有到人们老了之后才会被赋予那些杰出的人。我们生活在世界的垂年和衰亡的阴影下;我们生活在世界一切事物都将灭亡的阴影下,所以即便我们在身后留下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业绩,我们荣誉的范围也是狭小的,因为后代将很少有人能记住我们。因此,我们着述这么多的书籍和不朽的学术着作将毫无意义。
眼看世界要被即将到来的一场大火灾所毁灭,(我不否认这确实有可能,)但并不认为我们所能得到的荣誉与无知者所说的那些荣誉一样。古人确实没有可能从那些没有赞美之词的人们那里得到满足,当他们去世时也不会享有知识和任何精神快乐。但我们有希望生命不朽,这就是使我们在人间的善行业绩永存。在追求这种不朽的生命过程中,如果我们此时就已经做得很好,现在就可以听到对我们的赞美。在其中,根据多数人认为的明智哲学,那些在生活上一直有节制并把时间和自身全部献给高尚的文学事业和为人类服务的人,将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智慧奖赏而超出一切人。
现在让懒惰者停止以学习上不知道和困惑的东西来责备我们吧,这确实不是学习的过错而恰恰是人的意志薄弱的过错。先生们!
唯有这样来考虑问题,我们才能反驳或缓补苏格拉底的着名无知论和古希腊怀疑学派的成员们在逻辑判断上的胆怯和故弄玄虚。
最后,我们可能要问,无知所许诺的幸福是什么?无知的幸福就是欣赏自我所拥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一个仇人,就是超出一切烦恼和关怀,就是在平静和安全的范围内度过一生--这只是一种动物的生活或是一种把它的小巢筑在很远很深的森林里的很高树梢上的小鸟的生活。它在那小天地里安全地喂养着它的子女,在周围飞来飞去找着食物,而不用担心猎人的袭击,在清晨和黄昏,可以尽情地用它那甜美的歌喉歌唱。这就是无知者的“幸福生活”。而人们为什么要神圣的大脑增加活动呢?好,你如以此为论据的话,那么,我们将献给无知以荷马史诗中《奥德赛》中女魔的酒杯,让它脱掉人的画皮,恢复动物的原形而回到动物世界中去吧。让无知回到动物中去。
动物将肯定拒绝接受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客人。无论如何,很多动物还具有某种低级的推理能力或者出于一些很强的本能驱使,使它们能够在它们中间进行一些技术或类似技术的活动。普鲁塔克告诉我们,狗在追踪猎物时表现出具有一些辨别的知识。如果它们碰巧遇上十字路口,它们明显地要用逻辑推理来作出判断。亚里士多德指出,夜莺以某种音乐规则对它们的子女进行教育。几乎每一个动物都是它自己的医生。很多动物在医学上教给人以宝贵的知识。埃及的朱鹭教给我们泻药的价值,河马教给我们放血的益处。对那些经常给我们预报风、雨、洪水到来或天气好坏的动物,谁还坚持说它们一点儿也不懂天文学呢?鹅所表现出的谨慎和严格的品德令人惊叹!鹅为了防止多嘴的危险,它在嘴里含着卵石飞过金牛山。我们家庭经济的积累,很多受益于蚂蚁;我们的共和政体则受益于蜜蜂;而军事科学承认仙鹤哨兵岗位制的练习以及在战斗中列成三角形队列,此举,使它受益匪浅。动物是如此聪明,以至于不让无知在它们团体和社会中存在:它们将迫使无知到一个更低级的层次。那么是什么层次呢?是树木和石头吗?如果无知与树木和石头为伍,为什么就连树木、灌木丛和整个森林都曾拔起它们的根匆忙去听俄耳浦斯那优美的乐曲呢?经常,它们也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和神奇的预言才能。岩石也表现出一定的学习倾向,它能对诗人们的庄严朗诵作出回答。那么,无知是否也被岩石和树木驱赶走了呢?是的,无知被赶到比任何动物都低级,比岩石和石头还低级,比任何自然物都低级的档次。是否能允许无知到伊壁鸠鲁的信徒们,着名的“根本不存在”那里去找安息之地呢?不行,就是那里也不允许。因为无知是比享乐主义还坏、还卑鄙、还讨厌的东西。一句话,无知是完全堕落的东西。
现在回来看你们--我的有学问的听众们,不说,我也可以看出,你们还是不大同意我对无知这么猛烈地抨击,直到把它消灭,我发动有力的进攻,你们是否要投入战斗,同无知这一敌人进行斗争,把它从你们的生活中和职业中赶出去呢?假如你们允许它的存在,你们本人就是那种你们知道的、世界上最悲惨的东西了。这是你们大家都应该考虑的原因。所以,如果我今天在这里讲得比通常长了俄耳浦斯(Orpheus),(希腊)歌主,善弹竖琴,传说它奏的音乐可感动马兽木石。
些,请不要忘记,这是因为课题本身的重要性所要求的。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感到你们对讲演很感兴趣。先生们!从你们身上我获得了热情,也为了你们,我度过了一个夜晚,我感到欣慰和满足。我的讲演完了,谢谢。
摘译自“PrivateCorrespondenceandAcademicExercises”,120,Cambridge,(徐建国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