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瑶氐人国?王殿】秦王政卅五年四月初一食时
先王之命,犹如神谕一般,氐人武士没有一人胆敢违逆,鲛昇很快便被制服,并押出了大殿。此时先王才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骊瑶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可吾妹的容貌,却还是一如往昔,没有丝毫的改变。虽然吾妹不记得以前之事,但是吾却记得妹妹。”
骊瑶此刻,早已是满腹问题,想要让氐人先王一一解答。先王却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多问:“吾知,妹妹心中必有无数疑问,然吾时间无多,方才那不肖逆子向神坛攻击,制服他耗去了吾仅存的大部分力量。”
骊瑶便点点头,不再出声。氐人先王和蔼地笑了笑,继续道:“此座神坛,乃是当年吾特意为今日之事修造而成。”
“特意修造?”骊瑶一愣:“莫非你早已料到我会来此地?”
氐人先王笑道:“看来吾妹已然忘记。你夫妻二人曾自行创立了一套可以通晓时间脉络,预知后世之法。然此法记载甚为繁杂,吾因战乱并未将其带入氐人国中,只得希望吾妹能牢记此记号,找到并利用此法,完成吾之所托。”
话音刚落,突然从神坛底座弹出了一枚早已锈迹斑斑的圆形物什。骊瑶仔细一看,那物什上果真刻有一枚复杂的记号。她小心将那枚物什收好,听氐人先王继续说道:“这座神坛之作用,乃是将吾之精神之力再次具象成形,如此一来,吾不用占据他人肉体,也可同吾妹相见。故氐人国中世代相传,‘廻魂罍’中所存之物,均为吾之神力。
‘廻魂罍’纳入之物,乃是吾生前注入之记忆。然当年吾未曾料到,水中不同于陆上,以致‘廻魂罍’中仅纳入了吾之部分精魂。然谓之精魂,似亦不甚妥当。‘廻魂罍’先前乃是助族人更换肉体,以迅速适应灾变之用。
当年,族****精心制了共计三枚‘廻魂罍’。随后三族分化,‘廻魂罍’也分别由三大部族带离,分散于各处。三枚‘廻魂罍’中,此一枚‘廻魂罍’乃是吾妹同夫君所持。吾受你夫妻二人所托,将带来了这氐人国中,并改造成如今此番样貌,留存了自己精魂,等候吾妹前来;还有一枚,则早已在上古战乱中被毁;如今陆地之上,仅有一枚‘廻魂罍’仍下落不明。吾妹此次前来,该是已寻到了此枚‘廻魂罍’,欲寻将其彻底毁去的方法罢。”
骊瑶点了点头,眼前的氐人国王,早已将自己内心的疑惑预料得清清楚楚,她渐渐感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正随着氐人国王的话语,慢慢在心中蕴化开来。
“吾妹自会知晓吾所言非虚。吾从氐人国建立之初,便一直在此等候吾妹前来。费如此口舌,只为助吾妹成功。此事关乎整个世界之命运,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然‘廻魂罍’内之物一旦释出,仅毁掉一枚空壳,已然于事无补。况且‘廻魂罍’乃当年吾妹夫君以特殊之法炼铸而成,寻常之力均不可伤其分毫。唯有一法,可助吾妹达成夙愿——吾妹须得先寻到那被‘廻魂罍’所据之人,并将其杀死。若此时‘廻魂罍’仍在身旁,则可将死者献血涂抹其上,如此便可将其精魂再次封存……”
谁料他话尚未说完,身体影像突然发生了强烈的抖动,连声音都发不出了。正当骊瑶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先王又突然开口,与其焦急道:“如此……看来十分……不妙……神坛内所储力量,已不足以让吾详细讲述……吾妹将……重新收回陆上那枚‘廻魂罍’中之后,须得将其带至……神木……需依照……记号……寻找……吾妹此行,务必克服任何人的阻挠……并配以……一璧……一珠……将……其……彻底……摧……毁……”话毕,氐人国王周身的光线逐渐趋暗,缓缓消失在神坛上。
正当骊瑶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之时,已几近透明的氐人先王突然又闪了几下,似乎在对别人说话一般:“请转告你的夫君……刘国权……仅为表象……坚信……事在人为……”
【骊瑶南海】秦王政卅五年五月初五平旦
氐人先王完全消失后,整个氐人王宫,从神坛开始由内而外地逐日崩塌。王宫的缓慢坍塌持续了近半个月,海床上的污泥,海尘被翻搅到水中,将整个氐人国都遮蔽了起来。老国王遇害,鲛昇被坍塌的王宫永远埋在了海底,望着破败不堪的王城,群龙无首的氐人国臣民,已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如今由于身份特殊,以及在鲛昇婚礼上引发先王神迹,骊瑶已经俨然成为了整个氐人国的精神领袖。她在这一个月中,一面着手组织无辜的氐人国民转移出城,一面在心中做着上岸后的打算。可一大群在这里繁衍生息了无数代的氐人国民,总不能不管他们。该如何将这里善后,让骊瑶很是头疼。
待水下终于平静下来,寻找鲛昇尸首的矮子才在废墟中寻到了一枚卷轴。卷轴上描述了一处位于大洋深处的地点,这个地方鱼群丰盛,水草肥美,常年都有温暖的海流经过。这一发现,终于让骊瑶看到了希望。她努力说服了近九成的氐人,离开这片家园,前往那卷轴中记载的世外桃源,重新开始生活。
于是,氐人国全体国民,开始了浩浩汤汤的迁徙之旅。可骊瑶并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将整个国家交给了矮子同枯手。而她自己,则向矮子要来了王宫坍塌后,仅存的一颗可以生出双腿的丹药,准备返回陆上。已经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当务之急便是赶回咸阳——无论从“廻魂罍”里放出的是谁的精魂,也无论秦王到底是否已经被那疯狂的灵魂控制,她都要回去尽快调查清楚,并且一定要将这个灵魂同“廻魂罍”一起,完全摧毁。
同氐人国民告别后,骊瑶独自一人来到了靠近海岸的浅海,见头顶上有船的影子,便开始向水面浮去。海面上的白色光斑越来越亮,不久之后,她已经可以透过海水,看到头顶上飞翔的海鸥和空中漂浮的白云!
骊瑶吞下丹药,随着一股暖流从腹中蔓延向四肢百骸,骊瑶突然感到尾鳍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随着疼痛蔓延到整条鱼尾,骊瑶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她咬牙浮出海面,终于捱到了变化完成,身体突然一沉,便要向水下沉去。
她赶忙交替滑动着双腿,努力让自己不沉下水去。此时她的身后,又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船影——那是一艘从海平面下方快速驶来的纵帆楼船。船上黑色的大旗上,写着一个白得耀眼的“秦”字!
船上的人也很快便发现了骊瑶,他们忙抛下绳索,将骊瑶拉上了船。骊瑶这才知道,这艘船的主人,乃是南海郡龙川县令赵佗。赵佗的船队,浩浩汤汤有数十艘之多,船上满载各种中原地区的五谷种子,更有各种能工巧匠及中原移民数万。此时,他们正要向南海郡进发,这正是赵佗施行“和辑百越”的第三年。
赵佗惊讶于骊瑶竟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骊瑶不愿再节外生枝,只得假装失忆,请求赵佗将自己送到岸上。
赵佗只道是海边渔家女不幸遇到了风暴,便好心将骊瑶带上了岸。一路上,赵佗时不时地便找骊瑶交谈,骊瑶虽有意回避,但却无法做到一言不发。细心的赵佗从骊瑶的只言片语中,注意到她的口音不似南越地区的移民,却有些类似荆楚方言。时值百越平定后不久,如此一个不明来路,又不愿意说话的楚地女人,让赵佗留了个心眼。
待骊瑶上岸后,赵佗便又不依不饶地询问了几次。骊瑶无法,只得道自己已经恢复了些许记忆,谎称自己随父母出游至此,遭遇风暴。此时父母早已遇难,自己想要去北方,寻找亲戚。常年押船出海的赵佗一听,便已知晓骊瑶并非失忆。而此时这个女子会突然出现在船队的前方,也绝对不是意外。故虽然他表面上并未点破,却借机安排了一名手下亲信,跟随着骊瑶。
赵佗表面上称骊瑶一个女孩子家,又患了失忆之症,独自一人未免有些不安全;实际上则是派人盯住骊瑶,看她究竟想要做甚么。骊瑶推辞了数次均不得,只得无奈地接受了赵佗的安排,心中却盘算着该如何甩掉这条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