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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百姓喜剧(7)

自打三年前辞职写作以来,周边城市的大学同学常常或公或私地跑来找我玩,他们可能认为我有的是时间,完全可以当个称职的导游。他们打我电话,头一句必是:“我在火车站,过来接我吧。”全是一副从不拿自个儿当外人的架势。为了尽地主之谊,我常常滑到经济崩溃的边缘。他们走后,我往往长时间一天一顿。以至于有段时间一接到同学电话,脑袋就犯晕,都快吓出毛病了。所以后来,家里固定电话我再也不接了,打我手机,我就说在外地。唉,人穷志短啊。你还别说,直到上个星期三,费名和我通话前,这招儿都挺管用。

费名打我手机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和他寒暄之际,我听到他那头人声嘈杂,像是火车站,我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了。他问我,你在哪儿?我知道他在安庆工作,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句:“我在南京,正参加一个笔会呢。”哪知道他忽然惊叫起来,“这么巧啊,我也在南京出差呢!你住哪儿?”我当即脑袋就嗡嗡响了两声。我想这下可坏了。

既然谎言开始了,就得编下去。还算我聪明,我想到了网上见过的一个酒店名,马上接口说:“新街口的明日大酒店”。我刚说完,对方忽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天啊,不会这么巧吧,我也住这家酒店啊,我住317房,你几号房啊?”当时我差点晕倒,这辈子还没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我只得继续往下编,“5……506号!”我感觉自己在谎言的道路上越滑越远。费名接着笑了笑说:“我是趁会议开到一半给你打的,六点钟我去找你,等我啊!”说完他就挂机了。我重新打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了。显然,他们又继续开会了。

放下手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穿帮啦!玩完啦!这些严重的字眼在耳边响成一片。想到大学时费名对我的种种好处,想到多年来他是我们同学间的最佳联络人,我只觉得这下麻烦大了。如果被发现我是骗他的,我这辈子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啦!我越想越不安。我决心设法圆上这个谎!

这时候,一个大胆的念头跳出来了——去南京!好在合肥离南京坐大巴只有二小时多一点的路程,如果包辆出租车一小时多就搞定啦。来得及。说干就干,我立即从柜子里找出旅行包,往包里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然后飞奔到楼下的商业银行,取出了仅有的两千块钱。接着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听去南京,张口就要五百,讨价还价后降到三百五。为了赶时间,路上我不停地催促他快点再快点,结果下午快到五点时,我终于看见了“明日大酒店”的招牌。

冲到酒店的总台旁边时,我张口就问总台小姐:“506房还空着吗?我要入住!”对方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然后说可以帮我查询一下。谢天谢地,还空着呢。开票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单要这个房间。这时候我已经感觉轻松了许多,我调侃地说,初恋那会儿和女友住过,这次专程怀旧来啦。对方也笑了。上楼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有点悲哀,我什么时候变得一句真话都没有啦?

进入房间后,我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好,洗澡、刷牙、倒茶、打开电视,快速地伪造好现场。接下来,我就边看电视边等费名啦。

直到晚上七点钟,我的手机才响起来,费名那家伙张口居然问我啥时候回合肥。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等你吃晚饭呢。哪知道这家伙忽然大笑起来,他边笑边说:“骗你的,还当真啦!哈哈,我下午陪老婆逛街无聊才打个电话逗你开心呢,后来手机没电了。不过我九月初还真会去合肥,小姨子刚考上安大,到时要陪他们全家一起送她去,你可得领着他们好好玩玩啊!”电话那头,这家伙快活得就像一只鸭子。

必须承认,506号房间的环境设施相当不错,但我那晚辗转反侧,一夜没睡。为了圆一个谎,我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睡在一家陌生的酒店里,到头却发现陷入了另一个谎言。

狗东西丢了之后

【冬亥】

狗东西一天没回家了,老婆这个哭啊,眼睛都肿了。我又心疼又嫉妒:“至于吗,就是我两天不回家,你也用不着这么个哭法。”老婆“白”我一眼——其实她的眼睛早哭“红”了:“你能跟它比吗?卖又不能卖,吃又不能吃的。”

只好发动全家人出去找。说是全家人找,其实老婆在家里哭得出不了门,孩子在家里要陪着她妈妈,也只有我一个人骑着个自行车满大街乱蹿:“狗东西,狗东西——”一个戴红胳膊箍的老大妈撇了撇嘴:“年轻人,注意文明礼貌哦。骂街算什么本事,特别是骂完了还骑着自行车赶紧跑。”我只好在百忙之中跟她粗略地解释了一下:“狗东西是个名字,我家的狗的名字。”

大妈毕竟是常年在街上混的人,就是见多识广:“用你这种办法找狗的,近十年来我基本上没听说谁找到过。真想找的话,你得贴寻狗启事,写上赏金,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嘛。这种时候一定要坚信,群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

我借口加班到单位上精心撰写、复印了一批小广告,把狗东西的相貌特征以及我们家的联系方式和允诺的赏金都写明白了,又回到家里熬了锅糨糊,就一手提着桶一手抱着纸出去找电线杆子贴去了。没想到人要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刚贴了两张就被一戴大盖帽的给抓住了,把手里的证件一晾:“乱贴乱涂,罚款二百。”

一见到戴大盖帽的我早就乱了方寸:“就贴了这么两张纸就罚款二百?黑社会也没这么个狠法啊。”那个城管凑近了看了看我的小广告:“哦,是条不值钱的土狗啊。得,那就不罚你了,把这方圆一百米的所有小广告全给清理干净就行了。”

官僚主义害死人啊,他就这么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害得我一直忙活到上半夜。他还有意见呢:“就你忙?我不也一直跟在后面监督着吗?”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见同事们挤眉弄眼的,一见我来了马上各归各位,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我把小李叫到外面逼问:“他们说什么?你小子得老实告诉我,上次欠我那顿酒就给你免了。”小李嘿嘿地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人见到你昨天晚上在电线杆上揭老军医的广告,还被警察给盯上了。”我勃然大怒:“纯粹胡说嘛。”小李连连点头:“是啊,我也相信是胡说。现在警察哪还有管这事的,就是管人家也会抓现行,哪有等你犯病后需要治疗了才动手的道理,就是抓到你也不是第一现场嘛。”我推他一把:“你怎么也跟着乱嚼舌头?兄弟我压根就没做过什么违法的事。”他恍然大悟:“哦,明白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帮你给更正一下。”

估计小李这孩子还真帮我说了好话,更正了大家的错误认识,反正过了两天再看大家的眼光,就觉得不是鄙视而是同情了,还有那好心的大姐瞅着周围没人偷偷地告诫我:“电线杆子上的那些偏方能信吗?你得去正规医院。”我问去什么医院,我没病去什么医院。大姐叹口气:“也是。这事吧,你当病它就是病,你不当病呢,也还真算不上什么病。不过我劝你啊,为了家庭幸福,还是得勇敢面对,当病治,别拖着。”

我越听越糊涂:“您到底什么意思啊?”她看我神色严肃,赶紧为自己辩解:“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小李早就告诉我们了,你的问题不是道德问题,我们怎么会有什么意思呢?”

我这才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是有口说不清了。他们不再议论我得什么脏病了,又开始怀疑我有什么障碍需要克服了。左思右想实在没办法,回到家里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情况跟老婆说明白了:“老婆啊,这事也只有你能帮着给说明白了。”

老婆正在为狗东西一去不回而郁闷着呢,听完我的倾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一、我有替你解释的机会吗?二、我解释了大家能相信吗?三、人家为什么不凭空议论别人呢,估计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你想我会去为你解释吗?”

真是欲哭无泪啊,我只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最后一根稻草上——那个城管队员,也只有他能把事情的全部原委说得清楚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我在小区里守株待兔了四五天,终于把那个城管队员给等来了。要说他这人还真不错,听完我的悲惨遭遇后笑得蹲在地上肚子疼了半天,好不容易站直了腰,就满口答应按我的要求帮次忙。于是,第二天他就跑到我们单位来了,气势汹汹地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上次你乱贴广告的事不算完啊,罚你在电线杆上清理小广告是一回事,罚你的款是另外一码事,再不来交罚款就该收你滞纳金了。”看到大家都围上来观摩我接受人民民主专政,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这样终于可以洗尽不白之冤了。

只是没想到下班前小李神秘兮兮地来问我:“大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家那手艺真的是祖传的吗?”

见义勇为

【刘菲】

这天晚上,我和妻子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战争愈演愈烈,最后气急败坏的妻子竟然随手抱起一个西瓜,猛地向我砸来。

幸好我身手矫捷,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西瓜的攻击。西瓜径直朝窗口飞去,没过几秒,只听楼下“啊啊”几声惨叫,我心里一惊,完了,砸到人了!

接着,楼下有个男人大喊:“是谁扔的西瓜?”我刚想应答,却被妻子拉住了,她害怕地说:“看样子那人没受伤,这一答应说不定就会被他敲诈,况且咱们也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妻子的意思,便悄悄关了灯,楼下的男人喊了几句也不再出声,估计是走了。

第二天下班后回到小区,我看见楼下停着好几辆警车,有一些警察在盘问来往的人,另一些警察在地上测量着什么。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朝我走来,先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问道:“同志,昨晚有人从上面丢下一个西瓜,你知道是谁丢的吗?”我心乱如麻,连声说“不知道”,飞似的跑回了家。

妻子开门后,一下就扑进我怀里,“哇”地哭了:“老公啊,连警察都来了,看来是出大事了,咱们躲不掉了,我真是后悔啊。”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的心一下就软了,赶忙安慰道:“没关系,待会咱们就自首去,国家对自首的人都从轻处罚,不会有事的。”

我和妻子来到楼下,找警察说明了情况,几个警察交头接耳了一阵,就从车里扶下一个身上缠满绷带的人。我看着那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人,心里暗暗叫苦,估计这就是被砸中的人吧,看他身上的伤都够把我送进监狱了,也不知要坐几年牢……我正想着,只见伤者快速向我走来,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一句“恩人啊!”我纳闷极了,却见他握着我的手,激动地泪流满面:“我被抢劫犯劫持到这个小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多亏您把西瓜扔下来,一下就把他砸晕了,我才能逃脱……”

最近混得比较好

【郑涛】

班长组织同学会,我想去却又不想去,想去是因为好多老同学数年不见了,怪想念的,不想去是因为怕见到我的初恋女友梁秋玲。

我不太走运,毕业之后长达半年找不到工作,最后甚至到了断炊的地步,女友不想跟着我继续受穷,毅然跟我分了手,后来听同学说她和一位本校的师兄走到了一起,这位师兄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收入不菲。

我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干着小职员的工作,过着月光族的生活,如果去参加同学会,梁秋玲肯定就会说了,看,当初我离开他是对的吧,他现在还在社会底层挣扎着呢!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后来,我想了一个好主意,我找到我们公司最漂亮的女员工小丽,求她帮我演一场戏,我说:“你跟我去参加同学会,你扮演我的秘书,称呼我为郑总,事成之后我请你吃一个星期的麦当劳。”在麦当劳的诱惑下,小丽很爽快地答应了。

聚会那天,我租了辆车,带着小丽就过去了。班长见我身边的小丽很漂亮,上来就捶了我一拳说:“哥们,女朋友真漂亮啊!”我赶紧解释说:“这不是我女朋友,这是我的秘书小丽。”“都有秘书了,混得不错啊!”班长顿时对我刮目相看。

来到包间,我一眼就看到了梁秋玲,她的旁边坐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想来那就是她的那位外企男友了。我故意咳嗽了一声,意思是引起梁秋玲的注意,小丽很机灵,适时地一边给我拉椅子一边叫了声“郑总”。

这下,同学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一个同学问我:“郑总?你当总经理了吗?”另一个同学指着我身旁的小丽说:“都配上小秘了,看来这总经理不假。”我清了清嗓音说:“小弟开了家广告公司,小打小闹,勉强度日罢了。”一位同学说:“小打小闹是什么意思,报个数吧。”几个同学一起起哄说:“对,报个数,让我们也长长见识。”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呢,小丽替我解围道:“我们公司一年的纯利润也就是几十万而已。”我随声附和道:“对对对,几十万。”班长看着我身边的小丽说:“小秘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啊!”同学们一阵哄笑。

和同学们说笑的间隙,我偷眼观察梁秋玲,我发现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看来心情挺复杂,她旁边的那位外企男友只顾低着头玩弄手机,一看就是一副没底气的模样。

酒菜上来了,同学们一个劲地敬酒,我本来就不能喝,一会儿就开始晕了,好在我的身边还有小丽给我挡酒。

酒喝到一半,小丽一个劲地拽我衣服,我找了个借口跟小丽来到了走廊。小丽说:“你本来说只让我假扮小秘的,可没让我替你挡酒,这得另算,再加一个星期的麦当劳,行我就接着演,不行我立马走人。”我赶紧说:“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我和小丽的对话全被站在门口负责添茶水的服务小姐听见了,服务小姐冲着我直乐。

回到酒席,梁秋玲主动给我敬酒,她说:“没想到你还真的发迹了,看来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来吧郑总,我敬你一杯。”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来我的心机没有白费啊!

酒席散场的时候,小丽扶着我歪歪扭扭地向着我租来的车走去,班长却拦住我说:“郑总请留步,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绝不含糊。”班长呵呵一乐说:“小事一桩,今天酒席的费用本来说好是大家均摊的,但是你都成老总了,你就一个人出了吧,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对不对啊!”我颤抖着声音问:“一共多少钱啊?”班长说:“不多,才五千。”

我随身携带的银行卡里只有一千多点,只好用无奈的眼神向小丽求助,小丽笑嘻嘻地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钱我可以先替你垫上,但是你还的时候得多加百分之十。”我心想,这不趁火打劫嘛,唉,没办法,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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