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伊红打来电话,说她煮了粥了,让我去她家吃。
室友们都在呼呼大睡。我匆匆起床,洗漱一遍,修整了一下形象,下楼去了。
到伊红家的时候,她正在厨房边的水池里洗菜淘米,说他爸爸妈妈要到傍晚才能回来,我们中午回不来的话,让美蓝自己做饭吃。
美蓝也起床了,正在洗脸。我问美蓝,你做饭好吃么?美蓝摇头说没阿姐做的好吃。她洗完脸,盛了一碗粥去房间里看电视了。
伊红家的厨房很小,器具擦洗的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
我也进去盛了一碗粥,粥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喝了一口,可口无比。伊红煮的粥真的很好吃,有点我妈煮的味道。
我说:“伊红——你这么贤惠。我能娶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嗔怪我:“美蓝在呢,瞎说什么啊!”
我装成可怜状:“难道你以后不想嫁给我么?”
她觉得我越说越离谱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
我不依不饶的问:“那现在呢?想不想?”
“不跟你说了。”她盛了一碗粥也去看电视去了。
美蓝坐在沙发上,伊红坐在旁边凳子上。她们在看新闻30分。这是我爸喜欢看的节目,没想到她们也这么关注时事。
伊红穿的还是上次那件淡红色卫衣和泛白的牛仔裤。她侧面对着我,长发束成马尾,搁在左胸前;她耳朵后面的脖子上还有个痣,这我一直没发现。伊红见我站在门口看她,便起来让座,自己坐到沙发上去。
我进去坐了,陪他们一起看。新闻里有几条是关注房地产的,说房价节节攀高,炒房现象严重,房地产市场有泡沫,但是投资房地产的有钱人兴趣仍然不减。
我想起A市那个当土地管理局局长的老爸。担心他整天被这些奸商包围着,金钱美女诱惑,会把持不住、做了违法犯忌的的事?又想,孙姨不是在老爸身边么,又是他的秘书,应该知道他,能管住他吧?虽然我不能接受他们的关系,但我相信孙姨对老爸应该是真心的,不会看着他往泥潭里跳。
自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对他们的怒气、厌恶感也渐渐的淡了。这种趋势让我很害怕,害怕我不恨他们了,想他们了,或者被他们找到了,就会哪一天回去A市了。那伊红怎么办?她愿意和我一起去A市么?不愿意怎么办?我不敢告诉她自己的这些想法,我答应她妈妈不能伤害她的,她知道了肯定天天都担心害怕、愁眉苦脸,不快乐了。
“姐夫,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着给阿姐买房子呢?”美蓝突然问我。
伊红骂她:“你还贫嘴?以后不准叫杰哥哥——姐夫。”
美蓝反驳她,“你成天‘杰哥哥’的叫的这么亲,我怎么不能叫姐夫了?”
“那你也叫哥哥。”伊红一时说漏了嘴。
美蓝直摇头:“我有乐义哥哥了,再有个姐夫最好了。我就叫姐夫姐夫姐夫……”边说边跑去厨房了。她虽然这么叫,我可不敢当着伊红的面答应一声。
伊红问我:“杰哥哥没有兄弟姐妹么?”
“有啊,就是没有亲的。”
吃完粥,美蓝跑到楼上写暑假作业去了,伊红还要洗碗,我拦住她:“我吃了你煮得这么好吃的粥,什么也没给你,这活就让我做吧?”
伊红一时气了,“杰哥哥怎么这么见外啊!”
我说:“你不让我洗碗才是见外呢。”
她抢不过我,就只好让我洗碗,她去屋里把地扫了。
我们七点动身,还是走的原来的路。伊红对路都熟悉的很,一路走一路给我讲解当地的民风故事。我突然想起苏寒的公公,那个“全学科博士”。我告诉她,我那个外甥的爷爷的知识可比我这个大学生还多呢。
伊红问:“是苏寒姐姐的公公么?”
我说:“我给她起了外号叫做‘萧博士’,只要是梅花镇的事情他都知道。如果我是大学校长的话,一定发给他一个‘全学科博士文凭’,我一定请他到学校里教书。萧博士一定比我见过的那些大学教授讲得精彩多了。”
伊红似乎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她忽然感叹:“苏寒姐姐好可怜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愣,就想撇开话题,我说:“我那个外甥小峰可调皮了,才几个月就知道笑话我这当舅舅的了。他长大了一定比美蓝调皮,甚至超过我了。”
伊红还是呆呆的往前走,不答话。
我就去逗她:“不知道以后我和伊红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不会比孙悟空还调皮吧?”
她一听脸就红了,拿拳头打我,怪我乱说。我身子往前面一窜,伊红没打到,只好往前追,我慢慢的减速,突然回头一把拥住她。我说:“伊红,我好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这些话我并不是计划好要说的,可是当时就那么自然的从我嘴里堵也堵不住的说出来了。
伊红的身子在颤抖,好久,她才轻轻的说:“杰哥哥好傻哦!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隐隐感觉到自己会有离开的那一天,可我为什么还要那样说?还要让她说出那样的承诺?我感觉自己好残忍,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只嫌弃我自己。”
她赶忙拍拍我的背:“我不会嫌弃杰哥哥的。你妈妈都去世了,你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我拥得她更紧了,“伊红,你真善良!”
她哽咽了,“杰哥哥——别再傻了。”
我怕她又要哭,只好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伊红,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
我捧起她的脸,“你答应我以后每天都要快乐的生活下去。”
她说:“有杰哥哥陪着我,我每天都是快乐的。”
我不忍心往下说了,又一次把她拥进怀里。
路上时不时的有行人经过。伊红让我放开她,说让别人看了多不好。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雀山脚下,也许我们来的比较早,上山的人寥寥无几。
我问伊红:“你今天为什么还穿那天穿过的衣服?上次我对你那么不好。”
伊红说:“我已经原谅杰哥哥了。”
上山的时候伊红说要跟我比赛,看谁能先上山,可是到了岔路口她就跑不动了。我说:“我背你从主道上去吧。”伊红说不要,我们歇了一会儿。
山顶只是一块平地,四周用石雕栏杆围住了。从岔路口顺着主道往上爬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山顶,我们从岔路口一口气爬上来,累得气喘吁吁,靠在栏杆上休息了好一段时间。
平地中央是一座八角亭,斑驳的匾额上书着“雀山亭”三个毛笔字。柱子上乱七八糟的留下了许多游客的划痕。亭内长凳上坐着一对六十多岁的老人,轻轻的摇着扇子。
我对伊红说:“他们是老神仙么?这么大年纪了,这么早就爬上山来干什么?”
伊红揪着我的嘴说:“我们老了,你是不是就不想陪我爬山了?”
我只好喊冤:“今天不是我要来的么,你一开始还不愿意呢。”
她强词夺理,“我是说以后,不是说今天。”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她发现我拿她早上刚说的话回应她,就来扭我的耳朵,扭的很轻,“你竟敢学我说过的话?我就要你今天说。”
我故意大声求饶:“我愿意陪曹伊红一生一世,下辈子也愿意,更别说爬山了。曹伊红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有几个游人回头看我们,她一下子窘了,恼我突然大声说这样的话,推开我,绕过亭子跑到对面去了。我跑过去,只见她倚在栏杆上望着山下的葱翠树林。
她忽然回头说:“杰哥哥,我有办法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我好奇的问她:“什么办法?”
她把我拉到亭子里。亭内横梁下每个壁面上都画了一幅国画,都是些山水花鸟。亭子中央的直径两米多的石槽里有一簇石雕的荷花群,穿越荷花之间的是几条平滑凹槽形成的水路,水路向中心那个最大的荷花旁边渐渐聚集凹陷成一个池底。
亭内除了那一对老人,没有其他人。伊红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一元硬币,给我一枚。她说:“杰哥哥和我分别从两边的水路同时放下钱币,看能不能同时在池底相撞。我小时候和美蓝来的时候就玩过好多次,很少成功的。上一次于虹薇和她男朋友试了许多次也没成功,倒是庞芳和她男朋友成功了。以前小玲和组长王伟就一次成功过。”
我觉得好笑,伊红也是爱玩的,她和美蓝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一起么?美蓝长大了也要嫁人啊。但见那凹槽很浅,到池底的坡度很小,硬币很容易滚到别的地方碰到荷花就停住了。不过,既然伊红相信这些,那就陪她玩几次呗。
伊红说:“杰哥哥和我也要一次成功哦。”
“好的。”
她先让我把硬币放在一条水路的开端,我选了中间那个水路,以为那样滚到中心池底会稳当些,可是伊红却选择了靠右边的水路,她的那条水路要短一些,我选得这条要长她一半,很可能她的硬币滚到池底倒下了,我的还没赶到,要不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挖苦自己,“这难度挺高的啊,比背你过桥可难多了。”
“我先放了。”她突然一松手,硬币已经朝着池底滚去了,弄我个措手不及。我也赶紧放了。只见她那枚一路顺风,平平安安的到了池底,接着滚上一个斜坡又滚回来,不过没倒下,借着力还在池底不停的打转。而我的那枚则坎坷多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一路跌跌撞撞,有几次在半路上碰到石槽几乎倒下。我趁机看来一眼伊红,她紧张万分,揪心的一塌糊涂。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在一个拐弯的缺口冲了出去转了半圈、跨过好几道水路最后跑到伊红的那条水路上,然后往下冲去,直接装上了几乎停转的她的那枚硬币。
如果说,她的那枚硬币是她的心、我的硬币是我的心的话,在那相击的瞬间我们俩个的心必然是紧紧连在一起的,永不分离的。然而那过程仿佛又是坎坷的。不管怎样,我们的心终于在彼此都没有倒下的时候相聚了。
“杰哥哥——”伊红喊了出来,激动的无以复加。
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一次成功了。这下相信我了吧?”
“嗯——”
坐在一边的老两口见了也乐呵呵的笑起来。
老天似乎愿意让我们永远在一起,而现实中,许多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也不是伊红能控制的,不过这样的结果着实把我也打动了。
过永睦桥的时候伊红没让我去背她,她牵着我的手平平安安的就过去了。我问她上次为什么愿意让我背她。
她没再说自己是脚崴了,伊红说:“不是很清楚,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就让杰哥哥背了。”
“什么感觉?”
她说:“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感觉啊,哎呀,我也说不清楚,杰哥哥,我今天好开心,不要再问了。”
对哦,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相信感觉,开心就行。
凤凰山上也有个凤凰亭,不过没什么好玩的。一个长满胡子的新疆人,问我们要不要照相,照一张五块钱,相片可以当即拿走的。我问伊红要不要一起照一张,伊红摇头说不要,她有办法。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片和一根半截的铅笔,她说:“杰哥哥,你坐在亭子里,我给你画一幅。”伊红和我说过她会画画的,还给我看了她以前画的作品,有画她家房子的,爸爸妈妈的,她同学的,美蓝的,美蓝和乐义在一起的也有,还有树啊,花啊的都有,还有一幅很大的他们家的全家福,她说是照着相片放大了画的。伊红说过要给我画一张,没想到她一直记着呢。
我恭恭敬敬的站在亭子里,她说站着不好画,我便坐着,她也说不好画,我倚在栏杆上,她还说不好画,最后我只好躺在长登上,她笑着说还是站着吧。
她把纸铺在栏杆上,看我一眼就画几笔,再看一眼再画几笔。十分钟就完成了。
我拿来看了,神韵掌握的很好,就是感觉自己被画得胖了。
我说,我也给伊红画一幅吧。
她也站在我那个位置,可我不怎么会画。我把凤凰亭寥寥勾了几笔,然后着重画她的身形,接着脸就不知道怎么弄了,只好轻轻的描上了眉毛眼睛和鼻子。她拿来一看,又笑又骂:“这画的是什么呀,看着我却画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笑着说:“我不会画了的,我已经尽力了。”
那个新疆人看我们用“笔”照相,搞得他没生意做,很郁闷。
凤凰山这边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伊红说还是原路走回去吧。
我说出来连午饭都没吃就回去,美蓝会笑话我们的。
我们下了凤凰山,已经十一点了,伊红给美蓝打电话,问她做了饭,吃了没。美蓝说正在吃呢。
我说还是让我背你过麦田吧,伊红见四处没什么人就答应了。
不过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那个超小的公交车不见来。我们沿着公路往南走了五里路来到凤凰山镇。我们在一家餐馆吃了一顿好的。我让伊红点菜,她好像不习惯看菜单,几页菜单翻下来,没找到一个中意的。我只好点了,饭菜比公司食堂好几倍。我看着她吃,伊红夹菜的时候筷子有点斜,喝汤的时候总是要眨两下眉毛,吃饭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我觉得她吃的样子好美,看得我都痴了。她吃了一半,问我怎么只看她不吃饭?我说,伊红你太美了,我看都看饱了……
吃晚饭,我们坐车回去了。